第六章:情意甚浓(5)

那一瞬间我知道他不是在吓唬我,他脸色森冷,眼中的恨意真实无比,他确有杀我之心。我身子僵硬,一动不敢动,一句话也不敢说,唯恐一个不慎激怒了他,那只箭就向我飞来,未央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王”,绝对不是徒有虚名,即使有掺假,我也不打算用自个的小命去求证。他猛然把弓扭向箭靶,“嗖”的一声,那只箭毫不偏斜的朝我飞来,我睁大双目,一口气憋在胸口,愣愣的盯着在空中疾驰的一抹白色,身子僵硬,连发抖都不会了。。周围一切似乎都远去,只剩我一人。我正要闭眼受死,眼前一花,一道黑影直扑眼前,腰身一紧,已被快速揽到一边,脑子还在发木,就听到三王子的惊叫声。忙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被穆绕紧紧搂在怀里,两人脸脸相对。我怔怔看着他,他也是一脸怔愣。彼此凝视了一会,又都蓦然反应过来,我急急地从他怀里挣脱,他也猛地地放开我。还是精神恍惚,无意识地打量四周。整根箭都穿透而过,箭靶上只剩一个白羽在颤颤而动。我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身子发软,穆绕蹙眉看了三王子一眼,转身扶我,我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他的手。我的手仍在哆嗦,他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目光坚持不移的看着我,想要告诉我别怕,他在。三王子走了上来,指着我,不屑地哼了一声,“二哥,你还真被这个女人迷住了。”穆绕嗔了他一眼,三王子有些怔怔然,似乎想不到穆绕会怪罪于他,转而瞪住我,眼中猛地寒意闪烁。我可没勇气敢于他对视,慌忙低下了头,心里却恨得牙痒痒,刚才若不是穆绕,估计此刻我已经直挺挺的倒在这雨睡里。握住我的手一紧,我抬眼看着穆绕,他冲我暖暖一笑。“还真是个妖媚惑主的女人。”三王子冷哼着,大步而去。绕:让你受惊了。瞥了眼三王子远去的身影,我松了口气,抿嘴一笑。绕:是我疏忽了,只考虑到母妃会难为你,却没想到穆繁也会。垂目扫了一眼他紧握的左手,淡然一笑,他的手掌温暖如春光,一下子扫清了我心里的阴霾,回视着他充满自责的黑眸,心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手不再哆嗦。我笑着道:“我不介意了。”绕:你不必宽慰我。我笑着摇摇头,却没有说话,不仅不介意,甚至有些感激三王子这一箭,让我知道你在意我,肯为了我不顾性命。绕:你和穆繁有何误会,以至于他如此待你。我嘴角的笑容一僵,想了想道:“他刚才不是我说‘妖媚惑主’了吗?”

夺妃

逃之夭夭

逃之夭夭

建安国,边境小县,梨风。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呼呼地吹。卷起地上的黄叶,舞上青空,发出萧瑟之音。“回避——”一声毫无感情却响亮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安静。县门处,一队身披玄黑战甲的铁骑,踏着重步一字排开。高大的人马之后,手执长矛的兵阵井然有序。在利矛闪耀的逼人银光中,一辆豪华马车如众星拱月般出现。车身包裹以红金绒布,上四角,挂着清脆金铃,下四角,垂坠红色流苏。这等架势,让人不禁猜想,这车里坐的究竟是什么人?突然,一个人猛地出现,这才让人发现其实在那辆豪华马车后,还有一辆略为朴素的马车,那人就是从那里下来的。只见,那人唇红齿白,年纪轻轻,似男似女。他一阵小跑,到镇门那望了一会,又折回来,到豪华马车前,有些为难地说道:“禀太后,这县太小,恐怕……马车进不去。”车里的人似乎在思考,缓了一会,才道:“那哀家步行吧。”声音细软,似乎非常虚弱。车下那人连忙唤人过来,两个丫环打扮的少女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掀开帘子。而那人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接出一个女人。那女人头戴凤冠,金钗插入如云鬓发;身披锦袍,上绣鸟兽成双、花团锦簇,滚边袖口宽过四尺,几乎垂地。再看容貌,明眸朱唇,本是极美,但是无法用艳若桃李来形容,美艳这个词对于这个女人来说,俗了。端庄中有威严,威严中又透着优雅,只是眉间有些轻愁,面色过于苍白,显然是病容。“小锦子,走吧。”她吩咐道。即时,铁骑开始行动,合为单行,在前面开路。小锦子扶着她,前后左右被人团团围住地往前走。她走得极慢,所有人也跟着慢慢走。县里的人都没有出来,只是风有些大,吹得她的宽袖翻滚如浪。她有意无意说了一句:“风是有些大了。”前面的人立刻排成一道墙,小锦子连忙微微前倾,走在她前面半步。“风像小了些。”她道。小锦子答道:“是了,连风都感受太后恩泽。”她满意地慢慢走。到了临时建成的行宫前,只见梨风县大大小小官员都弯着腰站着。说是大大小小,其实只有县令和令使……但还有一人,官服华丽一些,也是低着头站着。“郎中令,啊,应该叫吴太仆了,劳烦你先行来打点了。”她道。太仆——吴静阳不抬头,“为太后尽心是卑职的荣幸。”她笑笑,走进行宫,“哀家累了,你们也歇息吧。”待她走进行宫,一干人等将行宫守得严严实实,睁大了眼睛,不让一只苍蝇飞进去——美其名曰:歇息。而梨风县的另一边,县里的唯一一座学堂内,一双脚搁在案桌上,顺着脚看上去,一个人正躺在地上。他微微晃悠着脚,一边看书,念道:“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大约过了一刻,他的胸口起伏平稳,书盖着脸。他睡着了。圣贤书,果然为催眠之圣品,失眠之良药。1建安国王太后曹苏,十六岁嫁于建安冲王,那年,冲王六个月大;四年后,冲王薨,其侄、今建安王立,曹苏成为太后。五年之后,曹太后因体质虚弱,离开王宫,移驾梨风县休养。话说,曹太后进了行宫之后,太仆吴静阳连忙把门一关,内侍小锦子则是放开太后衣袖,蹭,退后三步。而曹太后静站一会儿后,深吸一口气,脸色由白转红,迈开大步,朝里走。她一边走,一边扯下头上凤冠,一边破口大骂:“老不死的魏子任!杀千刀的!竟然说我纵容外戚跋扈,形容外放,毫无母仪!”她重重将凤冠砸到地上,凤冠上的珍珠立刻散了一地。吴静阳擦擦汗,太后已经气疯了,御史大夫魏子任才四十出头,离老还有点距离,所以无法老死是正常的……“好个姓魏的!在私下跟我杠上就算了,竟然在早朝上放屁!”吴静阳差点没有站稳,怪不得有人说她没有母仪……曹苏一屁股坐下,舞着宽袖扇风,满脸通红,哪还有什么苍白病容。她一边扇风,一边咬牙切齿:“魏子任,你给我等着!”结果越来越激动。“太后,喝茶,消消气。”小锦子适时端上一杯凉茶。曹苏一口喝下,才觉得心火小了些,面部恢复白皙,冷笑一声:“哼,他说我干涉朝政,我就出宫养病。”她笑得诡异,“哀家体弱,向来恪守先王祖训,怎会如御史大夫口里那般不堪。哀家为表自身清明,离宫养病,以示哀家被诬蔑之心灰。”说是如此,其实是气极了而离宫出走吧……吴静阳无奈,因为这个理由,他硬生生从郎中令变成了管马的太仆,就是为了方便跟随太后一起自我放逐……唉。“吴大人,你好像很是不乐意?”“怎么会呢?卑职一向唯太后马首是瞻。”吴静阳连忙收起苦瓜脸。“嗯。”曹苏懒懒地靠在椅子里,刚才发脾气太消耗能量,“离宫之后,那些大夫们想管也管不着了。吴太仆,我们好好建功立业吧!”说完,大笑三声。吴静阳想趴地痛哭,兴风作浪能不能不要叫上他?“夫子!夫子!王夫子——”吵死了……王英抬起一张眼皮,看见一个双眼亮晶晶的孩子站在他的面前。“怎么了?”他不耐烦地问。“我们已经将《增广贤文》抄了一遍了。”“这么快?”王英睁开另一只眼,端详了会孩子纯真的脸,站起,拿起笔,在铺了纸的墙上挥墨。他退后一步,审视半天,很是满意,吩咐下边那帮孩子道:“把这个抄百遍。”“不会吧!”一时间,哀鸿遍学堂……王英掩掩嘴,扔下孩子们,走到里屋,继续睡觉前,打了个呵欠——“啊——”曹苏斜倚在榻上,抬起纤纤素手也打了个呵欠。无聊,真是无聊。这个县小到比乡还小,真不知当初是怎么划分的。地方小,就无大事;无大事,就闲得慌。她已吩咐吴静阳几件事,安排了下她出宫之后的各项事宜。别以为她出宫了,就低了魏子任一头,很多事,不必亲为。只是该吩咐的吩咐了,剩下的就只有无聊了。出去转转吧。曹苏起身,小锦子立刻上前。“把县令找来。”曹苏由县令领着,慢慢走向梨风县学堂。“教学为立国之本。传道、授业、解惑,又为教学之本。所以,学堂甚为重要。”曹苏语重心长道。县令唯唯诺诺:“太后说得是,卑职谨记在心。”“而这学堂之中,为师的,又是重中之重。老师宛如上梁,而学生好似下梁,上梁身正,下梁自不会歪斜;倘若上梁不正,下梁就歪了,国家就倾斜了。”“是、是。”县令大汗淋漓。说着说着,走到了学堂,曹苏由县令陪着,侍卫护着,到了学堂门口。县令使踏入讲堂,撩起门帘,卑微地弯着腰,候着。曹苏雍容地走了进去。县令见了满堂的孩子,连忙大喝:“还不快给太后请安!”孩子们立刻站起离位,继而跪下,齐声道:“恭迎太后,祝太后眉寿无疆!”童声稚稚,煞是可爱。曹苏莞尔,问:“是谁教你们说的?”孩子口快,立刻答道:“县令大人!”县令脸大红,瞪着孩子们道:“胡说什么!”曹苏道:“无妨,这些孩子真是可爱。”县令一点也不觉得,但是太后喜欢就好……“教书的夫子在哪?”曹苏问。县令这才发觉王英不在学堂里,大惊,喝问孩子:“王夫子呢?”“夫子在里屋睡觉。”一个孩子软软地说。“什么?”县令吓得脸又白了回来,“快去把他叫起来!”“且慢。”曹苏直直盯着前方道,“那可是夫子所写?”孩子又答:“是。”县令惊愕,随着曹苏的目光看去,发现前面的墙壁上赫然写着几个飞扬大字:“古来圣贤皆狗屁。”他几乎就要昏死过去,他这条老命眼看就要废在王英手上了。曹苏冷着脸,走上前去,“刷”地撕下那幅字,唤人道:“贴上新纸!”立即有人拿来素白宣纸铺在墙上。曹苏拿起笔,点上墨,扶好袖子,挥舞几笔,也写了一行字。她看看,这才又笑了。她笑得祥和,和气地对县令道:“这才是正道啊。”县令已经吓傻了,只顾一个劲地点头。“禀太后,王英到。”软软靠在榻上的曹苏皱皱眉,“王英是谁?”“太后,就是那个骂‘圣贤’狗屁的夫子。”小锦子在她耳边提醒。“哦。”曹苏闻言,眼里立刻绽放光彩,“来得好!我正无聊!让他进来!”曹苏立刻坐好,整理整理衣服,清清嗓子。待王英进来之时,看到的曹苏,身披华袍,侧坐于榻上,双手交叠于膝头,端庄优雅,只是面色微差。他意识到前面这名女子虽然年轻,但确是建安国贤德的太后。他略微弯腰,毫无起伏地道:“草民王英见过太后。”小锦子沉着脸道:“还不叩首?”曹苏打量眼前王英。这个人长相普通,年纪三十出头,身着宽松的襦衫,有些不修边幅,走夜路完全不用害怕被劫色。只是,此人一双凤目,虽低垂着,但在长密的睫毛下,眼眸如琉璃般流转着光彩。好一双勾魂桃花眼。曹苏微微笑道:“无妨,王夫子不是建安人,不用行大礼。”王英微愕。曹苏含着笑,道:“哀家怎么也是建安太后,是不是自国的人,哀家还是分得清的。”王英抬起眼,丹凤目流光。曹苏开门见山道:“夫子仿佛对圣贤颇为不屑?”王英答道:“草民只是认为众人口中的许多圣贤都不太名副其实罢了。”“哦?”曹苏动动身子,“此话怎讲?”“圣贤之名皆是后人所冠,后人要什么样的圣贤便尊什么样的人为圣贤,此人是否真是才德全尽,则是未必。”曹苏收起笑,冷冷道:“圣贤之名当然是由后人评说,但圣贤之所以为圣贤,是被天下公认的,自是权威。”王英的声音低沉悦耳:“那倒未必。比如说,太后认为中规中矩的人为圣贤,那么全建安均会以太后喜好为准则,那么圣贤即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曹苏听闻,脸色更白,直直瞪着王英,“夫子的意思是哀家一手遮天?”王英继而道:“当然不是,草民只是打个比方,其实天下百姓多只信少数人。”曹苏明白他的意思。天下的是非曲直,都由掌权者说了算。她睁大眼,突然说:“夫子明天不用去学堂讲书了。”王英抬起头。曹苏扶着眉,好像很是痛心疾首,“夫子的思想未免太过标新立异,孩子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恐怕会被引入歧途。”歧途?王英的嘴角缓缓勾起笑。明明是平凡的脸,可因为这一笑,现在竟因为这样的笑动人起来,甚至有些动心。让曹苏的心狂乱地动起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想必太后极为推崇这句话了。”百姓只要跟随着去做就好了,而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么做的原因。他的笑极冷,原来传说中的建安太后,也不过是个麻痹百姓的谋权分子罢了。曹苏诧异,“夫子难道以为哀家视天下百姓为‘愚民’?”难道不是吗?王英挑眉。曹苏笑,一派春风和煦,“国,以民为本。这点哀家还是清楚的。可是谈到教书育人,中庸为宜,自由为上。孩子还小,基础尚未建立,便要接受夫子这般偏激言论,恐怕还太早。”她的嘴角上扬,“若是夫子有意,哀家可推介夫子入书院,自比教小孩子要适宜得多。”王英眨眨眼,突然了然,笑道:“多谢太后美意,草民闲适惯了,恐怕无法胜任。”“那好。”曹苏徐徐道,“既然哀家夺了夫子差事,就要补偿夫子。夫子能否明日再来,继续与哀家讲述夫子高见?”“太后高抬草民,若是太后不嫌弃草民拙见粗鄙,草民明日再来。”“明日此时,哀家静候夫子。”王英又是客气一番,便告退了。待王英刚出门,曹苏脸上的笑立马崩溃。她狠狠抬起一只脚,冲着门作势踢了踢。谁知,一只精致的丝履从她的脚上滑出,“砰”的一声,飞出了门外。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太后,有只鞋踢到了草民。”曹苏的脸皮抽动一下,声音平稳道:“是吗?那它真是太无礼了。”然后,王英又出现在门内,手里还拿着那只鞋。他面无表情,只是说:“那草民就把这只鞋交给太后,太后好好管教它吧。”小锦子拼了命地看着两人。他们说的是人话吗?他怎么听不懂……就在此时,王英突然走到曹苏面前,单膝跪下,一手托住曹苏裙下的玉足,一手拿着鞋子帮她穿上。动作连贯流利,一气呵成。曹苏只来得及察觉到脚底滚烫的温度。“若无别事,草民退下了。”说完,立刻就走。曹苏加入小锦子,死命瞪着。直到这次确定他是真的走了,她腾地站起,怒气冲冲,“守分安命,顺时听天,有什么不好。本本分分做人才快活,整天想那么多会死人的!”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发饰,任绢布似的长发披了一肩。她扯出黑发里的几根银丝,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每天想太多,管了太多不该管的事,白头发都这么多了!我才二十五岁啊!”天知道,她只想做个本分人而已,哪想在这里浪费青春!“还有,装什么装啊!”别以为她没看到他离开时嘴角的那抹笑,“竟敢碰我的脚!色狼!登徒子!把你的手砍了!”小锦子滴下冷汗,道:“那王英令太后如此不快,明日还要见他吗?”曹苏突然冷静,又坐下,抬手将刚才发火弄出的发丝弄服帖,“嘿嘿”一笑,笑得满室冷风,“为什么不见?哀家难得见到可以拿来消遣的人物,反正闲得无聊,拿来练练嘴皮子也没什么不好。况且哀家一向对于这种狷介之士无法放任不管,哀家有责任将他们引回正道。而且……”她敛眸,细想。那人谈吐条理清晰,她虽看出来他是故意用新奇的言论挑战她,可她看不出他的目的。而且他虽相貌平凡,不修边幅,那双眼总令人在意,总觉得那是深不见底的清潭。“王英,王英。”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目光变得深沉,“此人绝非等闲之辈。”王英走在回去的路上。夜风袭来,暗香满。他抬起手,衣袖飞舞,潇洒地做了个甩扇的动作,顿了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里没有扇子。无妨,他笑。他负手,继续走他的路。现在,他的心情大好,确切地说,是好久没有这么好了。曹苏果然不负他的期待,果然有几分太后的样子,只可惜她太年轻,即使掩饰得再好,也无法掩饰她眼中那份淡淡的轻嘲。或许,愤世的是她,嫉俗的也是她。不知情的人认为她贤良恭俭,可她备受各国重视。只要与权力沾边的人都知道,建安的江山在两人手上。一个是御史大夫魏子任,另一个则是曹苏。曹苏十六岁嫁于建安冲王,事实上就开始对权力的争夺。那时建安丞相以冲王年幼为由,摄政操纵朝野。待冲王死之后,又立现任懦弱的建安王为傀儡。曹苏和他斗了六年,终于将他挤下大殿,成为建安真正的掌权人。只是,在太后与丞相的争权战里,魏子任渔翁得利,迅速崛起,成为与曹苏抗衡的另外一个力量。现在,明着,太后信奉礼义,不问政事;暗中,太后、御史大夫斗得不亦乐乎。这样的曹苏,哪会有什么贤良恭俭?王英想到她今晚的表现,不由得大笑。她居然在他背后踢他,真是有种不符合她身份的可爱。而且,她的脚放在他的掌上,刚刚合适。触感仿佛还留在手上,他笑得更加愉悦。以他现在的处境,他本该收敛,与世无争才是上策。可是,真想看看她真实的性情是什么样的,即使他将他自己暴露在危险下也无所谓。第二天。曹苏已移驾花园,坐在软椅上,因为风凉,特地裹了件金色披风。她看见王英被人引了进来,向他招招手。“夫子,你看这夕阳可美?”她满脸愉悦,温和地笑。王英看了眼天际,回笑,“美。”曹苏点点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残阳虽美,可惜日薄西山,不久之后就要熄灭,实在是可叹可惜。”王英道:“有什么好可惜的。”曹苏僵了僵,满脸的笑容美好动人,问:“夫子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没有听清。”王英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草民说这夕阳没什么好可惜的。”曹苏彻底僵硬……有没有搞错,她特意给他一个机会改正错误,他还不领情!哪有人这么顶撞过曹苏,虽然她现在想把鞋脱下,狠狠敲过去。可她还是发挥了优于平常的母仪,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此话怎讲?”王英淡淡地笑,目光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水色的光。“残阳如火,峥嵘灿烂,即使天将暮,燃烧了这么一刻也值了。”曹苏呆呆看着他,良久,她才抿唇,眼角飞扬,“夫子的思考方式真是与众不同。”王英谦虚地低下眼眸,“太后谬赞了。只是世人太过强求,总想将这夕阳多留一刻,反而忘了欣赏美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曹苏不去看他,只是说,“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能有这个福分及时行乐呢。”这次该王英惊讶,他细细打量她。明眸皓齿,艳若霞映澄塘,本是美人,可是眉角上挑,竟生出一丝威严。嘴角噙着的笑总是不多不少,端庄又温和。这种矛盾在她的身上中和成一种气质,好像太后就该像她一样。更吸引人的是她的心思。明明很蛮横,但却淡淡的有丝哀愁。曹苏被王英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看她,竟像猎豹瞅见了猎物一样。瞬间,她的火气腾腾地往上冒,从没有人敢用这般不敬的眼神看她。她扯起一抹笑。“夫子,哀家继续向你讨教可好?”夕阳只是随兴,正题还未导入。“太后请说。”“何谓‘仁道’?”曹苏问得犀利,王英一愣。看来他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他无奈笑笑,自作孽,原来她不是猎物而是猎人啊。现在,只有见招拆招了。第三天,地点又到了室内。这次,多了一个人,此人长相秀气,一身书生气,从衣着上看却是富贵。“吴大人,此人即是王夫子。”曹苏介绍道。吴静阳笑着拱拱手,道:“在下吴静阳,见过王夫子。”王英淡淡答道:“见过吴大人。”吴静阳啊,久闻其名,也是个厉害人物。吴静阳细看着王英,神色复杂,眼神里有点同情的意味。曹苏道:“吴大人当年是本朝状元,不知与王夫子比学识高低如何?”她说着,笑着看向吴静阳,笑得颇为高兴,比平时标准的笑又有了些不同。吴静阳一愣,也扯起嘴角,“卑职才疏学浅,怎能与夫子相比?”曹苏道:“大人刚见王夫子,又怎知自己比不上?大人太过妄自菲薄。”吴静阳又答:“能使太后称赞的定非泛泛之辈,卑职相信太后定不会看走眼。”王英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早听闻吴静阳为曹苏心腹,只是今日见着,他们之间好像不止君臣的关系,而多了一份自在。而这份排除异己的自在让他不悦。“孰高孰低,试过才知道。”曹苏道。接着,她分别问了二人一些问题,皆是对先贤提过的修身之道的看法。吴静阳回答中庸,而王英则是总能独树一帜,提出不同看法。曹苏听着他的叙述,眼里常常是激赏,每每让王英懊悔不已,他太过显露锋芒,可是为了看到她愉悦的笑,他又不停揣摩她的想法,顺着她想要的答案去答。只是,这吴静阳未免太过中规中矩,这么看来他应是无法胜任曹苏心腹这个角色。可是,又有哪里不对。“夫子频频打量吴大人,可是有什么要说的?”曹苏问。王英迟疑一下,道:“草民总觉得吴大人有些似曾相识。”吴静阳答道:“在下倒是未觉夫子眼熟。”曹苏倒是了然地笑,“夫子说的并非相貌,而是指感觉吧?”王英细想一下,点了点头。曹苏很是开怀,“夫子指的是吴大人给人的感觉像姜宁丞相蔺博雅吧?”王英一愣,无法开口承认。承认了,就等于说他认识蔺博雅,可他本是区区一教书匠,怎会认识名惊天下的儒相?曹苏不逼问他,只是道:“蔺丞相温雅和煦,说话做事从不过激,总在云淡风轻中拨动天下。吴大人,你倘若想学的话,路还长着呢。”吴静阳垂眸答道:“卑职怎么能与蔺丞相相比?”曹苏不以为然,“怎么不能?难道我建安出不了那般人物?”吴静阳笑道:“若是如此,卑职自当努力。”“不过,蔺博雅长相俊美,这点吴大人怕是永远比不上了。”王英听着二人一唱一和,又不知不觉道出了他与蔺博雅有关系,愈发郁闷,沉着脸,面色阴郁。“说起美男子,严国最小的王爷严瑛企图谋反被识破,目前在逃中,严王给我国发函警示。听闻这个王爷长得和姜宁的蔺博雅有一比。”曹苏道。王英心中一跳。“那王爷派人刺杀姜宁丞相蔺博雅与将军廉雁寒,应是往姜宁方向去了。”吴静阳道。“那也未必。”曹苏皱眉,“那是严国的事,太远了,管不着。不过说起来,严国有个美王爷,姜宁有个俊丞相,建安怎么没有一个美男子出来跟他们比比?”曹苏很是遗憾。王英和吴静阳同时滴下冷汗。“建安不是有百里长风吗?”吴静阳为建安打抱不平。“百里长风啊……”曹苏念着,神色黯然,继而竖起眉,低喝,“百里将军粗犷而充满男子气概,怎么能跟那般阴柔男子相比!”王英震惊于她突然表现出的愤怒。她眉头深锁,目光冷绝森然,沉沉的怒气压抑在她的四周,一触即发。吴静阳叹了口气,果然百里长风是个禁忌,“哪日,卑职陪太后去看看百里将军吧?”曹苏微愣,怒气转为悲哀,眉宇间尽是哀愁,颓然道:“哀家有何颜面见他?”明明是因为百里长风在平纫草原牧羊,所以才在旁边的梨风县住下,可是总也无法提起勇气去见他。是她没有能力保住他,害他一身才干无处施展,只能在平纫草原牧羊。是她误了他。曹苏长叹一声。不知这一叹,又白了几根青丝。“不过说起来,严国小王爷虽长得好看,但风评远远没有蔺丞相和百里将军来得好啊。”吴静阳适时将话题拉到王爷身上。“那位小王爷风流成性,放浪形骸。而蔺丞相风姿儒雅,百里将军豪气万千,这王爷的皮相再怎么好看,也是比不上的。”吴静阳浅笑着道。曹苏终于笑了,道:“也是,光是有皮相什么也不行,还是要有吴大人和王夫子这样的长才才好。”王英似笑非笑,“哪里哪里。”曹苏看着他,他刚才未插一句话,是因为她刺探出了他和蔺博雅相识吗?她早就知道他并非等闲,即使他认识姜宁王她都不会惊讶。只是,在她和吴静阳的谈话间,他那双凤眼,有百般心思流转其中。每当她想深掘的时候,他已掩下心思,恢复冷静漠然。她不停地在想,他究竟是谁?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她发现他在揣度她的思想,所有的答案均是她想要的。她为他可看出她的想法而心惊,却同时产生了一种兴奋。可不可以把这种兴奋当作是遇到知音的感动?连吴静阳都无法完全跟上她的步调,可他才认识她几天,就能知道她所出之题的标准答案。她知道他在挑战她,无论她出多么刁钻的题目,他都能一语中的,便激起了她的斗志,更想刁难他,想让他出错。可是,倘若他真的没有答出她心中的答案,她又会深深遗憾。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连她都惊讶。“何为‘治国之道’?”曹苏突兀问道。吴静阳一愣,怔怔望着王英,等他回答。王英轻笑,“威德并用,以法为先;信赏必罚,辅以礼制。”吴静阳大叹。此题本是他高中状元之后,曹太后加问的一题。治国之道,太过广泛,一直是众说纷纭,没有真正正确的答案。太后问治国之道,不在于求如何治国,而在于探视回答者的性情手腕。像是他就答的是“文武并用,垂拱而治”。太后后来说,从他的答案可看出,他处事中庸,善于视听,长袖善舞,举措自如。虽说得他有些汗颜,但是他也佩服太后的眼光。至于这位夫子,如今给出了“以法为先”的答案,威武霸气,大气魄,大胆识,怕是一尾蛟龙啊。正当吴静阳自己想得出神,猛地看见曹苏探出身子,伸出手,扣住王英手腕,将他扯到她的身前。吴静阳吃惊到话都说不清:“太、太后……”曹苏死死扣着王英的手腕,王英睁大眼眸看着她,只见她美目生辉,灿若星辰,整张脸焕然一新,不再死守着端庄,而是充满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使她的芙蓉面明媚动人。吴静阳看清她两眼放光之后,后退一步,大叫不好。想必……太后是看上王夫子了……当初,太后也是两眼发光地看着他,然后让他做牛做马好几年……吴静阳在心里为王英哀悼。2此时。“砰!”门被撞开,一个声音大喝:“曹苏!你有种就不要躲着老夫!”曹苏浑身一凛,冷笑浮上脸面,淡淡瞥向门口,轻柔道:“魏大人可是眼盲了吗?哀家有没有种都看不出?”来人正是御史大夫魏子任,他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却看见曹苏紧紧拉着一个男人的手。“你、你!”魏子任指着曹苏,气得发抖,“你出宫就是为了来这里养男人!”曹苏娇艳一笑,拉过王英的手放到自己的颊边,眼眸生波,“哀家只是顺应魏大人要求,‘形容外放,毫无母仪’而已。”魏子任瞪着双眼,无法相信,“你要找也找个好看的啊,随便找个凑数,我看你才是眼盲了吧!”曹苏握着王英的手抖了抖,破功,冲着魏子任喊回去:“我要找什么样的关你什么事?我就是要这样的,你管得着吗?”“你这样有伤风化,人人都管得了!”“人人都有自由,你管不着!”“你要自由也不该找个上不了台面的!”重点不是他长得好不好看吧……严瑛一手被曹苏握住,偏过头,不知该不该笑……终于,魏子任认识到了他们纯粹在浪费时间,强压下心里旺盛的怒火,隐忍道:“你赶快跟我回去。”“本是魏大人要哀家离开,如今又要哀家回宫,哀家该何去何从?”曹苏大概也意识到了时间的宝贵性……魏子任眼睛一黑,“我哪有要你离宫?”“天下百姓都知道了是魏大人你逼迫哀家,哀家忍辱离宫,难道魏大人不知此事?”不说还好,一说,魏子任就要发疯。她走就算了,走了之后还要营造被欺负了的氛围。现在,人人都以为是御史大夫嚣张恶毒,将仁厚的太后赶离了王宫。天知道!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当真不走?”魏子任咬着牙问。“哀家不走,哀家只是想让魏大人看看,哀家离了宫,照样可以和魏大人切磋文武。”曹苏说得冷然。魏子任站定,平息怒气,也冷冷道:“太后大可继续在这里,看这椅子坐得稳不稳。”意思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安安稳稳的。突然,曹苏仰头大笑,继而拂袖,对魏子任说:“魏子任,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对付我,你有本事就来逼我,建安七成兵权在我手上,你又能耐我何?”魏子任愣愣,然后也笑,“曹苏,曹苏,你真不该姓曹。我看你天生姓萧,你就应该叫嚣张!凡事不要说得太满。等你睡不安稳的时候,自然知道我是怎么逼你的!”说完,转身就走,如同来的时候一样,什么礼节招数都没有。曹苏还没有放开王英的手腕,王英感到她扼着的力道加大,她的眉紧紧皱着,很是严厉。“吴静阳。”她面若寒霜。“卑职在。”“你到赵廷尉那走一趟,提醒他多看看谏议大夫的宅子,看看后花园的花花草草可以换成多少金银财宝;然后去提醒一下,这里的郡守,要贪就贪得高明点,别让人抓到把柄。”“是。”吴静阳明白。刚才魏子任来挑衅,自然要先他一步做出反应。谏议大夫别的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喜爱珍奇花草,常常无法把持自己,若说他完全没有收受贿赂,不太可能。本来不是很严重的,怪只怪他是魏子任那边的人。而郡守那里,只是为了给个警告,贪得太狠了,顺便也告诉其他人,他们贪一点,太后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是要了解太后的底线,太过了,就不好了。“你先退下吧。”吴静阳看了眼王英,离开。曹苏还是不放开王英,只是转过头对他笑,“这可怎么办才好?王夫子知道了本国最高机密,这是要被杀人灭口的。”什么是最高机密,刚才那段没营养的对话吗……王英朝她眨眨眼,“我可是太后养的男人,太后可忍心杀了我吗?”曹苏一愣,像是没料到他有这么轻佻的一面。王英看她痴愣的样子,勾起笑。猛地,他翻手挣脱她,接着又将她的手纳入自己的掌握之中,顺势拉她到自己的胸前。曹苏低呼一声,重心不稳,跌入他的怀里,一手被他握着,另一手抵着他的胸。“你、你,这是干什么?”曹苏大惊,想挣脱他的手,可他紧紧握着。王英霸道地将她一扯,她又靠近他几分。“放开!”她喝道。他笑得轻松,说得也轻松:“不放。”“你——”曹苏手死命抵着他,却抵不过他的力道,“你疯了吗?放肆!”他真的更加放肆起来,另一只手揽过她的细腰,将脸凑近她的脸,轻轻道:“曹太后,是你先招惹我的。”他湿热的气息抚过她的脸,在她的脸上燃起一层薄红。她不知是羞是怒,道:“我何时招惹过你!”他不答,只笑,慵懒而邪气。那双眸子,比平时更慑人心魄,流转的墨色琉光更是妖异,如有魔性。她想不认账?是谁将他从那小小的学堂挖出?是谁三番四次地引他来见她?是谁让他起了好奇之心?又是谁让他看见了她许多不同的风貌?她的端庄,她的兴奋,她的哀愁,她的愤怒,她的嚣张,她的严肃。这么多吸引他的风貌,还算没招惹?该死!从没有男人这么胁迫她,曹苏只觉心头怦怦地跳,完全无法反应。他低下头,将唇轻轻贴在她的耳沿,引来她的轻颤。他沉沉地笑,在她的耳边低哑说道:“曹苏,招惹我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你要有心理准备。”不久之后,曹太后在外养男人的流言漫天飞。曹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杀气腾腾。“好个魏子任,来阴的?”流言一定是他放的,“哼,他以为就凭几张嘴就想打垮我?”“魏大人一定会有所行动的。”吴静阳接话,特别是他们还把谏议大夫拉下了马。“来啊!我还怕他不成!”曹苏豪气万千地拍拍胸脯。“只是,这王夫子一事,需处理处理。”吴静阳道。“处理?”曹苏瞠目,“为什么要处理?怎么处理?”“这个……为了太后光辉的形象,自然要声称王夫子为某某功臣之后,流落边境,被太后找到,太后只是想补偿,然后再把王夫子送出建安,永远不得入境……”“停!”曹苏皱眉,“有必要吗?”“太后。”吴静阳难得语重心长,“此人非龙即凤,留在身边是个祸患。”“是福是祸还说不定。”曹苏烦躁地又开始走,“你先下去吧,多注意魏子任的动向。”“是。”吴静阳叹着气退下。曹苏重重坐下,也开始叹气。自从那天之后,她的白头发又多了好多。什么叫“你要有心理准备”?登徒子!竟然敢对她动手动脚?若她再见到他,一定剥了他的皮!若她再见到他……可恶,那天他搞得她心里鸡飞狗跳。她准备了半天,可他人呢?她愤然地想,这几天连个人影也不见!好吧,是她没有再找他,她是太后,她不找他,他自然也不能来找她。她又开始悻然地瘫在榻上。在他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她怎么能主动找他?她也是要顾及尊严的。可是,心痒啊,难耐啊。心里的这份不甘又是什么?明明长得不俊,可是就是想再看看那张脸,而且,特别想念那双桃花眼。唉。曹苏忽然一阵惊慌。这是怎么了?不过是才认识几天的人而已,有什么好牵肠挂肚的?牵肠挂肚?她怎么会对一个人牵肠挂肚?只不过是当初看上了他的才能,想让他帮她做事而已。对,一定是这样,她只是看上了他的才能。虽然他无礼了点,轻浮了点,可他的才能却不能被淹没。刚起身,就听小锦子在门外报:“太后,王英王夫子求见。”曹苏慌了,她还没去找他呢,他怎么能先来?小锦子没听见回应,疑惑问道:“太后,见是不见?”“见、见!”曹苏连忙坐下,整理整理裙摆。门帘被挑起,王英走了进来。他还挺高大的,显得门有些窄……曹苏一凛,她怎么又想些有的没的?王英看见她坐得端正,扬起嘴角。“王英见过太后。”曹苏扯开笑,道:“没想到夫子还有胆来见哀家啊。”“太后难道不记得已不让我教书?所以,我已不是夫子,太后直呼我的名字即可。”他也不再自称草民,他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而且,我为何会不敢来见太后呢?”“夫……王公子难道不怕,哀家找人把你给押下去?”“太后为何要抓我呢?如果是最近的流言,那天明明是太后先握住我的手的啊。”曹苏一窒。“我有话想私下与太后说,可否?”王英不再逼她,只是看看跟在他身后的小锦子。曹苏一愣,私下?她呆在那里,没明白他的意思。“太后?”王英唤道。曹苏回神。他当她是傻子吗?他这么危险,她怎么还会单独跟他在一起?“公子有什么话不能当众说出来?”王英笑着看她,“太后确定要我当众说出?”曹苏一阵心虚。罢了罢了,她抚抚额,对小锦子说:“小锦子,你下去吧。”小锦子带着忧虑下去了。王英看着她笑。“你、你笑什么?”她不觉脸又有些红。“笑你装模作样。”“什么?”曹苏气得腾地站起,“我哪有装模作样了?”他若无其事地找地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后,才道:“现在就不是了,刚才是。”“什么意思?”曹苏瞪着他。“就是说你太后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什么装出来的?我本来就是太后!”“好、好,你是太后,你是母仪天下的好太后。”他笑着哄她。曹苏气得七窍生烟,“我倒是不知你原来是个轻佻登徒子!”王英笑得更欢快,起身一把把她罩在怀里,搂着她,道:“既然你如此厚望,我自然不能辜负。”“你——”曹苏挣扎着要站起,他偏不让,紧紧锁着她,愈发让她贴着他。“我、我要喊了!”她瞪着他,用眼神威胁他。“你喊啊,把人叫进来了,看是你难堪还是我难堪?”他根本不怕。曹苏眼前黑了黑,咬牙。“我来这里是有正事的。”他薄唇飞扬。“正事?”有什么正事非要用这种姿势说?“我是来应征职位的。”曹苏惊愕,“你要当官?”“不是官。”“那你想干什么?”他邪恶地眯眼,“我想当你养的男人。”“什么?”要不是他的手环着她的腰,她早从他腿上掉下去了。“外面的传言沸沸扬扬,不让它成真真是浪费了。”曹苏瞪着他,瞪了又瞪,好像他是什么怪物。“为什么?”最后才切齿地问了句。“因为我想。”他笑眯眯,“我想被你养。想成为你的男人。”这人真不害臊,这么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也说得出,她的脸一片嫣红。他这般轻薄她,她本该喊人进来把他押下去的,可是不知怎么,她只是又气又羞,最后竟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讷讷地说:“这样对我又没有好处……”“谁说没有好处?”他开朗大笑,“好处多了!”他眨眨左眼,“你可以物尽其用。”果然,物尽其用是真理。曹苏一脚搁在榻上,斜着身子接过小锦子递来的茶,真是惬意。而王英看着面前一叠一叠的册子,面色铁青。“快看啊。”曹苏挑起一边的眉毛,挑衅地招呼道,“我养的男人。”“你要我处理这些文书?”王英的眉角跳动。“是啊,物尽其用嘛,我养你,想怎么用你就怎么用你。怎么,有意见?”“……”王英认命地翻开一本。就知道你不敢有意见。曹苏心情大好地喝了口茶。王英一面看文书,一面还是不甘心,嘴上道:“你不怕我窥了你的机密?”曹苏笑得很是奸邪,“我怕什么?你吃我的,住我的,若是对我有异心,我一刀把你砍了。”说完,再喝茶。王英笑道:“你可舍得下手?”曹苏一口喷出茶,小锦子伶俐地闪过。曹苏猛地咳嗽。小锦子一面抚着她的背,一面无奈:太后怕是斗不过王英了……“快看!入夜之前要把这些都看完!”典型的色厉内荏。“好啊,晚上要做更有意思的事。”曹苏眼看着就要昏过去,小锦子则是想痛哭流涕:太后的清白啊……入夜之后,曹苏还是把王英踢了出去。王英走到他的房间前——现在,他已到曹苏的行宫里住了。他停住,缓缓转过身子,对着院子里的一道红影道:“姑娘这样会让人发现的。”“英爷可是小瞧我的能力?”那抹艳影笑道。他摸摸鼻子。“英爷,我是来提醒你一声。”那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道,“英爷若是继续与曹太后纠缠不清,会被人发现身份的。”纠缠不清?他喜欢这个词。“多谢姑娘,我自由分寸。”“唉。”那女子貌似苦恼地叹了口气,“蔺丞相吩咐我接应英爷,无夏自能为英爷安排一个好身份,英爷又何须委屈做一教书先生?“如今,我好心提醒英爷,奈何英爷不领情。无夏有为英爷尽力之心,那我也不算有辱蔺丞相吩咐了。”“是无夏姑娘多虑了,无夏姑娘为我做的事,我都铭记在心,将来自会报答你与蔺丞相。”那名叫无夏的女子又叹一声:“英爷如此不遮拦,无非想自暴行踪,蔺丞相和我无能为力。我只是一小小江湖人,实在是能力有限,无法再待在英爷身边,就此告别。”王英的目光沉了沉。无夏皓腕一翻,转出一柄扇子,抛向王英。王英卷袖,稳稳接下。“英爷之物还与英爷,相信英爷自保不成问题。”说着,她又抛给他一个精致的响炮,道,“日后,若是英爷有所需求,拉此物,一个时辰内定有人接应,虽无法救命,但也是多一条路,这算是特别服务。”说完,身形微动,就要走。王英唤住她:“代我谢过蔺博雅,也谢谢你。”毕竟没有他们,他无法活着逃出严国。无夏愣了愣,然后大笑道:“哪里。”她眼眸转了转,想了想,补充道,“有句话还是要说,若是要曹太后知晓英爷到底是谁,难保不会利用英爷身份。”说完,飞身而起,隐入夜色。王英轻抚折扇,突然,手腕微抖,扇面尽展。他摇着扇子,走进了门。那折扇墨色的扇面上,绘着一枝妖娆的桃花。自此,王英彻底沦为牛马之辈。外人解说他是曹苏的姘夫,关起门来做见不得人的事。他做的事的确见不得人,曹苏把大批大批的文书扔给他看,若是让人见了还了得?吴静阳进进出出汇报情况和接受任务,总是用又同情又忧虑的目光看着他。他也回报以哀怨的眼神:他不是故意想知道建安国情的。他忙,另一个人就闲了。“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曹苏趴在窗口,手支着头,唉声叹气,“悲哉,悲哉。”王英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好悲的,悲哉的是我!”曹苏摇摇袖子,“俗人啊,怎么能知道我心中的伤感?”王英强忍着没有翻白眼。她是那种悲春伤秋的人才有鬼!她以袖掩面,“你多看些,你累着了,我才快活,不会再这么伤感了。”“……”“王英,你是哪国人?”可能是太无聊,她突然问道。王英沉默一下,答道:“严国人。”“严国啊……”曹苏想想,“严国雨水丰沛,湖泊众多,是个水乡,和这里完全不一样。”“听闻严国的都城茯水满城都是桃花,万枝丹彩灼春融,想必美丽非凡。”曹苏继续道。王英并未附和,只是默然。“真想去看看。”“你可知道茯水这满城桃花的来历?”王英突然道。“略知一二。传闻,只满城的桃花是为了一个妃子所栽。”“三十多年前,茯水河畔曾有一位佳人,面若桃花,倾国倾城。在她十七岁那年,严王娶她入宫,封为桃妃。严王为她痴为她狂,在她十八岁生下皇子后,下令全茯水城种上桃花,让桃花美人相映成红。”王英说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冷漠,“三月乍暖,芳菲妖红;四月春归,落英缤纷……那是何等的繁盛美丽。”曹苏轻笑,“严国先王倒是有浪漫情怀。”王英将冷眸凝结在曹苏的脸上,“满城尽种桃花,如此劳师动众,惹来多少埋怨?各户官侯为了能种出名贵品种取悦圣上,相互攀比,一株花几千两,又是多少百姓血汗?到头来,百姓把怨恨都加在那个以美貌迷惑君王的美人身上,骂的也只是红颜祸水,谁又管那弱女子的沉沉浮浮?”曹苏幽幽看着他,在他寒冷的目光里突然轻嗤一声:“哼,自古王侯将相千金散尽,均只为夺红颜一笑。而红颜笑,倾城如何,倾国又如何?那些纷纷扰扰的骂名留不下任何幽魂,到头来,王也好,后也好,都不过枯骨一副。”她懒懒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现在,人们看到茯水的桃花,觉得美,觉得艳,偶尔才会想起这背后的故事,也不过唏嘘一番罢了。”王英不语,细细看她。她瞪他,“你的眼直了?”只是,王英觉得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好像是冬去春来后,冰层破裂的声音,从他的心里微微传来。突然,他笑。“为什么笑?”曹苏问。他摇头不答。他笑自己痴,笑自己笨,笑自己固执了好多年。曹苏也不逼问,只是道:“真的好想去看看啊,活了这么多年,现在还是第一次离开王城。”事实上,当她十六岁入宫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离开那个宫殿。“我可以带你去。”王英微笑着。曹苏微微惊讶,王英俯下身子,覆上她,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圈在他的胸膛下。她瞪着杏眼,惊恐地望着悬在她身上的他。他眯起深眸,眉头微折,神色极为认真,一字一句说道:“我会带你去。”他改了措辞。啊?哦……原来是这样啊……曹苏脸颊微热,牵强笑道:“真的?”“真的。”他的眸光清澈,很真挚。“好,我信你。”她弱弱地看着他。相比于现实,她宁愿相信他的话。宁愿相信有一天,她能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严国去看一看茯水的桃花;宁愿相信有一天,她能抛开这一切,海阔天空四处遨游。又到了秋天,又是一年,日复一日地,她度过这些光阴,回头再看,已十年。她悲,可悲的不是秋,而是自己。他说,他会带她看桃花,她信他,感谢他给了她一个美好的梦。让她灰暗的未来有了一丝期盼。他听见她的话,微翘唇角,笑。浅浅扬起的嘴角,淡淡的笑,纯正到温暖,竟使他本来有些妖异的眼睛变得温和。他上挑的丹凤眼里,有抹银辉盈盈的东西闪耀。她望着他,痴了。谁说他长相平凡?他明明是这般好看……他缓缓曲臂,压下身子,让他的气息与她的交融,他的唇停在她的唇上几分,未接触。但是却让她的唇有如火烧。她望入他的眼波里,她知道不该这样的,可她仍心驰神荡。他笑意加深,闭上眼。她看着他细长的睫毛,等待。“太后。”门外有人唤。可、可恶……只差一点了……3夜晚,盛宴开始。觥筹交错之间,风云涌动,曹苏带着吴静阳跟一干人等打太极。你一言,我一句,风生水起。席间,有阵线分明的两队,还有处于灰色地带观望的人,曹苏在这三种人间四两拨千斤。“张大人所言极是,北河的水患一日不除,建安难以安定。”“赵大人此言差矣,哀家一向信奉仁道,所以那般血腥之事,哀家做不来。”“王大人老当益壮,哀家深感钦佩啊。”曹苏深谙避实击虚之理,一一回应众人。只是,举箸间,望见角落里那个灿若星辰的眸光,竟怔忡一下。接着,垂眸,不去看,深怕看了,就会抛下筷子跑到那人身边。曹苏心惊。何时开始,那人在她心中竟如此根深蒂固,竟让她有了归属感,仿佛只有在他的身边,她才是真正的她。从何时开始的呢?从他在墙上写下侮辱圣贤的话开始?从他巧妙回答她的问话开始?还是从他碰触她开始?心头微动,想着他,念着他,好像有什么缓缓爬过心间,带来一阵纷乱的酥麻。这感觉,挥之不去。“太后?太后?”曹苏神色一凛。太后,对,她是建安王太后,就连现今的建安王也要尊她一声“母后”。她抬起眼,对众人笑,“哀家有病在身,刚才头晕了些,请勿见怪。”曹苏只是笑。月垂枝头,酒正酣。言笑晏晏间,一位大人起身敬酒。曹苏一笑,举起精美酒杯,垂起衣袖,遮掩喝下。待她喝完,小锦子为她重新斟满酒杯。而站在小锦子身边,端着酒的侍女突然摸出嵌在托盘底下的薄刃,一把向曹苏刺去。曹苏动也未动。“扑哧”一声,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曹苏听见身边有人大喊:“刺客!”接着一阵乒乒乓乓,瓷器破碎的声音传来,又有人喊:“保护太后!”刀光剑影中,惨叫连连,一道道鲜红的血溅上横梁。那个疯女人朝曹苏扑来,挥舞着双手。曹苏直觉后退,却发现右侍卫已杀了左侍卫,甚至砍了好几个挡在他身前的人,朝她逼近。他们……都要杀她。本来,她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早就发现,侍女中有人有鬼,那个被她拉下马的谏议大夫的小妾混入她的行宫,扮成侍女企图报复。她知道,但是将计就计,想看看有多少人在那小妾报复的道路上帮了忙或知情不报。这个房间里,那些曾经誓言保护她的侍卫们,现在也都要杀她。她推开那个女人,却躲不过那柄杀人剑。怕吗?她还有心思问自己。她本来以为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到黄泉路上倘若可以见到父亲,也可以一片坦然。但现在,她却怕了。她还不想死。“曹苏!你这个妖女!”那个引发一切的女人被押着,还不放弃地大喊。曹苏充耳不闻,只是冲着那帮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文臣低吼:“还不快救人!”小锦子……她咬牙。“你这个企图篡位的妖女!”那个女人还在尖叫。“活的刺客押下去!死人都拖走!”曹苏指挥着。“你这个勾引男人的骚货!”越说越难听,拖着女人的卫兵正要把她敲昏,她摇着满头乱发,拼了命地喊,“你杀了先王!你弑君!你连孩子都不放过!”陡然,四周都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气氛诡异得可怕。那个女人说出了很多人不敢说出的猜测……为了夺权,太后真的杀了年仅四岁的冲王吗?死人已不会说话,只是躺在地上,瞪着凸出的眼,看着冷汗直冒的活人们。只有,那个女人看见了人们的猜忌和畏惧,大笑。“哈哈哈!曹苏!你别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人人都知道!真该剜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有多黑!”她披头散发,满面的血污,笑得露出森白的牙,甚是凄厉。曹苏站着,没有说话。突然,她大步走向那女人,一把揪起她的头发,狠狠扯起她的头,拉着她凑近自己的脸。她眯着眼,一字一句问:“你有什么证据?”她的声调冷至极点,如万年不破的寒冰,可是周身却燃着恨意。勃然的恨意。好像要把一切焚烧殆尽,好像要掀起狂风暴雨,好像深入骨髓,一刀一刀刻下的彻骨的恨意。众人呆住。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这么可怕,让人怕到几乎要跪下。曹苏在走廊上急走。她感觉自己好像在腾云驾雾,步伐浮虚。眼前一片红雾,刺得她眼睛发疼。她走进后花园,终于崩溃。别人说什么她都可以忍受,说她是荡妇也好,要篡位也好,她都不在乎。只是,他们怎么能说是她杀了那个孩子?最不想让那个孩子死的人是她啊!她日日夜夜为那个孩子祈祷,无微不至地亲自照顾他。教他说话,教他识物,教他走路。她将自己的夫君当作亲生儿子一样。她甚至曾经认为这样也不错:她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代明君,那么,即使她注定孤老,也罢了。可是,老天还是夺走了他。她恨,好恨啊。恨老天,也恨那些什么也不知道、只会诬陷的愚人!她一脚踢倒花园里的盆栽,又抱起一个花瓶砸向地面。王英看着曹苏发了疯一样地破坏。只见她一个一个地砸着花盆,恨恨地喊:“曹骥!我恨你!”王英心头颤动:是什么样的原因竟然使一个女儿恨自己的亲生父亲?当他看到曹苏的发饰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她的长发在夜风中飞扬的时候——他感到揪心的疼。在漆黑的夜里,那平日掩藏在黑发中的半头银丝是那般刺眼。他走到她的身后,一把抱住她。她奋力挣扎,喝道:“放开我!”他有力的臂膀死死锁住她的身子,他低语:“不放。”“你凭什么不放?你算什么人?凭什么管我?”“冷静一点。”突然,她大笑,“冷静?你们都要我冷静,你们又知道什么?”笑声凄厉,在夜空回荡。她笑得厉害,“你可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拿着剑指着我要我立下毒誓。”王英心一紧:什么毒誓?仿佛是时光倒回,她又回到十年前,那个她还未满十六岁的夜晚,她的父亲拿着剑,抵在她的咽喉上,要她跪下,对着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发誓——“我曹苏对天盟誓:在我有生之年,尽我全力,保建安王室正统不衰;否则,日后不得安宁,生不如死;曹家先人黄泉之下不能瞑目,化为厉鬼,永不能超生;曹家后代永世被人唾骂,不得翻身!”她重复着誓言,一字一句,如同她深刻地记得父亲抵着她的那柄剑一样,她也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誓言。王英震惊了。就是为了这样的誓言,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嫁给了仅一个月大的孩子;就是为了这样的誓言,她顶着谩骂在朝野间一点一点夺回建安的王权;就是为了这样的誓言,她花光了十年青春韶华,换来了半头白发!疯了,这真是疯了,这么疯狂的事,怎么发生在她的身上?王英不知不觉放松了力道,曹苏借机挣开他的双臂。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残酷的笑,在月下,妖媚诡异。她轻启红唇:“很好笑,对不对?建安王室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他们自己都不要这个国了,我替他们留着干什么?”她的银发随着风吹到她的面颊上,目光流转,“干脆我放弃,让姓曹的活也是鬼、死也是鬼!”她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偏着脸问他,“好不好?你说好不好?”他狠狠扯过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双臂,用自己的唇覆住她的。她做不到的。她若真能一走了之,就不会拖到现在,就不会愁白了头,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他吞噬着她,她激烈地反抗。她扭动身子,双手想举起推开他,可他不让。他迅速滑到她的小臂处,将她的手反折到身后,双手一举,将她举离地面。她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她的每一个动作全禁锢在他的怀里。她越是挣扎,就越是偎近他的胸膛,一寸一寸,她的激烈,她的疯狂,全融化在他蛮横的控制下。她和他紧紧相连,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强健,令她颤抖。她睁着眼,瞪着他;他也眯着眸子,回视她。他们的视线交缠,唇舌交缠,身体交缠。她咬破了他的舌,但他仍不退缩。血的味道在她的口腔里蔓延,腥甜又涩然。她终于放弃,疲惫地合上眼,任他亲吻。她软在他的怀里,他松开她的手,滑到她的背上,搂住她抚摸。他细吻着她,直到他们起伏的胸膛又恢复平静。他离开她的唇,他们微微喘息着对视。他们的视线之间,已起了一层水雾。她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眼儿半闭。他看到她被他撩起的衣袖下,雪白的小臂上,有个红色点。他细细抚摸那个红色的突起。她忍着众人的指责,只是为了一个太后的尊严,而隐藏着这颗小小的守宫砂。傻啊,她真傻。傻到连他都为她不值,为她心疼。良久,他们都没有说话。他知道,她在整理思绪。她是曹苏,不是普通的女人,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能理清。而他能做的,只是拥住她,给她一片没有干扰的天地。“王英可是你真名?”突然,她问。他沉吟之后,道:“不是。”“你真实姓名是什么?”他沉默。她推开他,抚上他的唇,替他抹去唇上的血迹,冷笑,“连个名字都答不出?”他不是答不出,而是不能答。“这脸也是假的吧?”她伸手轻轻抚触他的脸,“这种平凡的脸配不上这般摄人的眸子。”他还是不答。她收起残笑,只剩冷峻,“你已知道得太多,够死好几次了。”他凝视着她的脸庞,伸手抚顺她颊边飞扬的发丝。突然,他温柔地笑,“你要我死吗?”她怔忡在他突然展现的温柔里,“如果我说是呢?”他的笑意温暖如春水,眼眸里盛着怜惜,“那我就把命给你。”她的目光幽深。他牵起她的手,抚上自己的颈项,扣着她的指在自己的咽喉上使力,目光未离开她一分。她冷冷看着他,他的脉搏在她的掌下跳动。她顺着他的力道,死死扣着他的脖子,恨恨道:“你这样的男人,可霸道可温柔,留着你,不提别的,足以祸害全天下的女人!”他已有些无法喘息,但仍是翘起嘴角,“从今以后……我只祸害你一人……”她的手抖了一抖,松开他。她别过脸,冷然道:“你的命先放在我这。”他答:“好。你要我死,我就死;你要我生,我就生。我将我的一切都赌在你身上了,这样可好?”她内心激荡,忍住没问为什么,怕得到令她恐惧的答案。他仔细端详她,此刻,月光下,她的娇颜令他心折;此刻,他想忘了自己与她的身份,只当自己是个纯粹的男人,而她只是个进驻他心里的女人。“今日是你的生辰,生辰快乐。”他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烙下炙热的吻。对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十年前,她嫁入王室,她的出生日就成了一种讽刺,没有人真心为她的生辰庆贺,人们靠着这个借口,巴结她、谋害她,而她憎恨这个日子。现在,他祝她快乐。她一把推开他,狠狠道:“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否则,难保我不会做出什么事来!”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他,一人在月光里,掩住自己的脸,叹息。散了吧,都散了吧。 作者有话说: 有兴趣的可以看。

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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