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苾芃明净清澈的眼眸中掠过惊恐和愤怒,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失态过。君骞看着她因惊吓过度变得苍白的脸,心头一阵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她挥起了巴掌,一掌扇过去,却在半空中被君骞抓在手里。他的另一手伸向了沈苾芃由于惊讶过度都来不及回避的小脸上。
他白皙的手指缓缓轻抚过她带着自己血迹润泽的唇,喉咙一紧,强压着自己心中像小火苗一般四处乱窜的心绪。他此时的心头,甜蜜有之,害怕有之,惶恐,内疚,心疼,怜惜,爱慕几乎要将他逼疯了。
沈苾芃狠狠咬住了君骞附在唇边的拇指,眼眸死死盯着这个上一世夺去她性命,这一世夺去她尊严的男子。
一丝血线顺着君骞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凌落下来,君骞安静地看着她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心头反倒是好受多了。
“二爷!!”梅林一角传来了素锦的声音。
沈苾芃忙躲开君骞的纠缠,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落荒而逃,君骞痴痴地看着她清雅的背影消失在林间。
“二爷?”素锦终于找到了他,三殿下突然来了,不知所为何事,她急着到处去寻找,才在这里寻到他的身影。
“二爷,你的手怎么了?”素锦慌忙将君骞的手捧在掌心,脸色惊慌失措,二爷究竟遇到了什么才伤成这样?按说这靖安侯府后山的山林中也没有猛兽出入,再稍稍看去,更是讶然失色。二爷拇指上的齿印分明是人咬上去的,再一抬头,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忙用帕子捂着唇。
君骞的唇角竟然被咬破了,红肿了一片,但是看他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喜悦和怅惘。她顺着二爷的视线向林间看去,那抹粉红刺痛了她的眼眸。
“二爷?”素锦忙拽了拽他的胳膊,三殿下还在前院等着呢。这个样子的二爷还怎么见人?
“哦,”君骞回过神来,脸色一冷,“什么事?”他将受了伤的拇指负在身后,遮掩了过去。
“三殿下现在等在前院,”素锦看了一眼他的身后,“二爷的伤……不要紧吧?妾身用帕子替二爷包扎起来。”
君骞缓缓将手伸了出去,任凭素锦细心地包扎,这样子滴着血去见三殿下也不是办法。
“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是,妾身晓得的。”素锦鼻子一阵发酸。吸了吸。“二爷疼吗?”
“呵,这点子伤算什么?”
“二爷,妾身觉得这样的事情今后还是不要发生的好,与二爷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君骞眼神猛地一凛:“你似乎很健忘……我曾经同你讲过。一个人最应该的是先做好自己的本分。”
素锦的身体猛地一颤,咬了咬唇,还是将想要说出去的话咽了下去,君骞在这场感情的漩涡中注定会输得彻底。她看着他在这场禁忌之恋中越走越不成样子,但是却无能为力。
君骞将捧在素锦掌心的手抽了出来,刚要转身却发现了梅枝上挂着的一方帕子。轻轻扯了下来,正是沈苾芃惊慌失措逃开后留下的。
绣着疏疏一树夹竹桃,浅浅的粉色落花,四周是四合如意云纹镶边。针脚细密轻巧。他轻轻拂过帕子,缓缓装进了怀中。
素锦刚想说什么也只得作罢,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草地上的影子在自己含着水意的眼眸中一起一伏,晃动不堪。每走一步只觉得眼角凉凉的。像是落了泪,又像是被风迷了眼睛。
沈苾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了梅林,额角的发梢更是凌乱不堪,她一个踉跄撞到了迎面而来的郁夏身上。这才稳稳的站住了脚跟,喘了口气。
“小姐?”郁夏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晃儿的功夫,小姐的脸色如此苍白,唇角竟然还沾染着血迹?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郁夏看着她颤抖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更是惊慌失措。
“别慌,我没事,”沈苾芃抿了抿唇,舌尖一片血腥余留,不禁皱了皱眉头。
“小姐你的唇角怎么带着血迹?你究竟是怎么了?别吓唬奴婢啊!”
“我……”沈苾芃一向伶牙俐齿竟然编不出一个像样的借口搪塞过去,她一时心急,竟然猛地咳嗽了一声。
“小姐,莫不是肺寒又犯了?”当日沈苾芃落水后一直存着一个病根,咳血倒也是常有的现象。
“嗯,”沈苾芃红着脸搪塞了过去,“扶着我回去。”
她被刚才君骞那惊世骇俗的一吻惊吓,早已经去掉了三分魂魄,此时浑身酸软,冷汗直冒。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却是浑身一顿。
“我的帕子?”
“小姐的帕子丢了吗?”郁夏将她扶靠在一边的树干上,“小姐且在这儿歪一歪,奴婢去寻了来。”
“不要去了,当真是个糊涂的,我重要还是帕子重要?”沈苾芃害怕她返回去寻帕子反而撞上了君骞,那便如何是好?尽管郁夏和润春已经与她情同姐妹了,但是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见不得人的。
想到此处,心头又是一阵气闷,君骞当真欺人太甚。可是回想起他的神情又不象是作假?自己更是恼羞成怒,心烦意乱,只想快快回到梅亭,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好整理一下这烦乱的思绪。
润春惊讶的看着脸色古怪的小姐在郁夏的搀扶下撞进了梅亭,忙同环碧将准备好的洗脸水和一应茶点端了上来。今日小姐又是锄草,又是散步,忙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呢。脸色这样差,该不会又犯了病?
“小姐,你吐血了吗?”润春待看真切时,不禁喊出了声音。
“你们两个真是的,莫非要让全靖安侯府的人都知道我吐血了不成?”沈苾芃哭笑不得,这本是君骞的血迹,君骞上辈子欠了她的,没曾想这一世自己还是斗不过他。只是为什么她与他的关系变得如此不一样了呢?
“我要沐浴,”沈苾芃只想将君骞加在她身上羞辱统统洗干净。
郁夏和润春俱是一愣,忙出去吩咐粗使婆子备洗澡水。沈苾芃仰躺在浴桶中,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倒映在心海中。她狠狠搓了一下自己的脸,突然想到那方弄丢的帕子。从浴桶中出来,穿好衣服,擦干了头发,吩咐郁夏进来。
“小姐,什么事?”
沈苾芃找来纸笔,将丢失帕子上的图案画了出来,交到郁夏手中:“你将这图案拿着出去找我的嫂子云烟,请她帮忙找一个最好的绣娘来,将这图案绣到帕子上。最好是多找几个人绣……”
她略一凝神而思:“郁夏,你可知整个靖安侯府都有多少丫头?你去打听一下,将那个数目告诉我嫂子,让她尽快帮我绣出来。”
“小姐你这是?”郁夏真搞不懂小姐去了一趟梅林深处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怎么性情变得如此古怪?她心头一寒,莫不是这梅亭里真有什么人们所说得不干净的东西?
“你速速去办这件事,不要愣着了,将东西放下来就回来,也不要惹出什么是非来。”
“是,奴婢这就去办,”郁夏拿着沈苾芃的图样子,刚走出几步突然撞在了一个踉跄进来的男子身上,抬起头来不禁吓了一跳,竟然是世子爷,而且似乎喝多了,满身的酒气。
“世子爷?”
“嗯,”君謇摇摇晃晃的走进了轩阁中,郁夏忙将图样子递到润春手中,将之前沈苾芃交代的话一五一十的交代给她。派她出了府之后,自己却折回了轩阁外面,探头微微看了进去。润春虽然性子收敛了许多,但是却是个不计后果的主儿。她虽然也对世子爷颇有怨言和微词,但还不至于捅什么篓子。
却只见沈苾芃坐在窗户前,提着笔练字儿,世子爷茫然的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她。
环碧端来了点心,郁夏接了过来缓缓端进去。
“世子爷用过饭了吧?妾身这厢就不谦让了,想必喜堂那边闹的自是欢喜,世子爷还是请回吧!”沈苾芃接过点心,轻轻咬了一口,咀嚼着抬起头看着直视过来的君謇,也没有半分相让。
“喜宴上的东西我吃不饱,也吃不惯,”君謇缓缓坐了下来,顺手拈起了一块儿梅花糕送进自己嘴巴里,“口渴了,能否讨杯茶喝?”
沈苾芃看他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阵郁闷,堂堂的世子爷竟然可以这般厚颜?听不懂她话里面逐客的意思吗?
“对不起,梅亭最近没有世子爷喜欢的茉莉花茶,只有难以下咽的苦丁茶。”
“我不介意,”他自己动手将桌子上的茶壶端了起来,轻轻给自己倒了一杯。郁夏不得不缩回了脑袋,这两个人似乎耗上了。她有时候真不理解世子爷究竟是怎么想的?若是喜欢为何要放手?若是不喜欢,为何又要巴巴的赶了来,寻着小姐的冷言冷语呛白着自己才肯开心吗?
君謇抿了一口苦丁茶,下颌微扬,看了一眼沈苾芃俊雅清纯的脸,又垂下头抿了一口,似乎已经释然。
“世子爷,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今夜是你大喜之日,洞房花烛怎么能将新娘子丢在那里,独自乱跑?”
“芃儿,”君謇突然抓住了沈苾芃的手,“今夜我想留在你这里。”
他话音刚落,犹如一道闪电划过了沈苾芃的心扉,她猛地怔忪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