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可能是农夫!可能是工匠!可能是任何人。。。。却不可能是士兵!张举不懂兵。他不知道,不是随便一个人拿把刀,就会成为士兵;不是几万拿了刀枪的人凑到一块,就能成为大军的。
一路感叹,石青率三百骑向前急冲;如驱赶温顺的牛羊一般,将数千敌军向北驱赶。
越往北去,‘牛羊’越多,将平原铺盖出一块数十里方圆的黑色蠕动地带;数量多的石青顾不得斩杀,只能来回驰骋,四处恐吓,炫耀武力,显示存在;饶是如此,三百骑仍不够用,没过多久,便无法完全遮蔽溃逃的敌军。
石琨、张举的七万大军彻底崩溃了。
“随我来!”石青将三百骑聚在一处,一会儿左冲,一会儿右突,时不时长驱直入,在溃兵中制造混乱,制造惊叫,由点及面地传播恐慌。
溃败之初,敌军中有些营、部、曲保住了建制,纠合在一起,一股一绺的向北逃跑,跑出四五里后,这种低级建制也松散开了,七万大军再没有丝毫凝聚力,像开锅的水一般向四面八方喷溅出去,水花中心,是三股横冲直撞的精骑。
石青不停地吆喝喊杀,不停地放马驰骋,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黑雪不断地打着响鼻,战马累了。连番奔突,石青也有些疲倦;于是勒住马缰,蝎尾枪朝天一竖,命令三百骑集结过来,休整片刻。
驻马歇息之际,石青环目四顾,一看之下,他不由骇然大惊。
七万人大崩溃,惶恐奔突的人流形成的大潮,宛如山洪海啸一般,蔚为壮观,绝非儿戏;李闵、石青和千余精骑置身其中,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随沉随浮,惊险万分。敌军万一被组织起来,一个反扑,就能将他们彻底湮没。
“走!会合武德王!”忧虑之下,石青顾不得战马疲累,率领精骑向李闵奔去。
石青的担忧纯属多余,事实上,对手比他想象的更为不堪!七万大军一触就溃不提,屯驻邯郸的敌军后营没等见到追兵影子,一瞧前方溃兵下来,知道兵败,立马丢下辎重,弃城北逃,连最后的喘息之地也未给石琨、张举保住。
李闵一直杀到邯郸城下,这才止住追击的步伐。
望着城门洞开的邯郸城,望着四周狼奔狗突的敌军。李闵蓦然扬声大笑,他双臂朝天,连钩戟、双刃矛向虚空连连挥舞劈刺着。
“张举!南和张氏!在某面前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哈哈!哈哈。。。至此以后,天下英雄,谁能挡某一击!”
不过如此。。。谁能挡。。。不过如此。。。谁能挡。。。
笑声在天地间久久回荡,仿佛压抑到极处的爆发,肆意而又张狂。石青赶到的时候,正好听见,他愣了一下,望着兴奋地大吼大叫的李闵,忽然感觉很陌生。
石青见过他的坚忍,见过他的威猛、见过他的温和,见过他的暴跳如雷。。。唯独没见过他张狂的一面。放走张举那次,石青极不耐烦,希望李闵不要一直隐忍,希望他能展现出狠辣果决,希望他有唯我独尊的霸气。
可惜,李闵当时没有展现。
直到今日,他的笑声终于带了些‘霸气’,但这种‘霸气’与其说是霸气不如说是狂傲——极度压抑之后爆放出来的带着扭曲的狂傲,与霸气貌似而神离。
也许,这场意外的胜利并不值得庆贺。石青脑际闪过这个念头,随后靠近李闵,惋惜着说道:“可惜了这次大胜,胜的太过突然,以至未能通知大队赶上来,否则,一路追击,趁势挥军襄国,必可一举剿平石祗、张举。”
“嗯!汝晓得什么!”李闵不满地瞪了一眼,怪他说话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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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以一千大败张举七万敌军,这等大胜,日后传扬出去,天下还有谁敢不服本王?至此以后,人心归附,朝政稳固。哼!其中利害,强甚攻取襄国多矣。汝可懂得?”
李闵所言不差。
一千破七万的大捷传出之后,效果立竿见影,邺城之内,李闵威信迅疾飙升到极致,无论是世家豪门,还有禁军统领、军主;以前还有些三心二意,坐观风色,此时纷纷拜上门来,卑躬屈膝,投效输诚。
李闵扬眉吐气,意气风发,面容上再见不到半丝隐忍。
收降纳叛,推陈出新,三日之后,邺城截然一变,上下归心,齐刷刷聚在李闵、李农大旗之下,文官武将彼此见面,一团和气,再难见往日的淡漠、嘲讽和阴阳怪气。
后方得以稳固;李闵、李农便有心进取,商议之后,决定从周边入手,先扫清临近邺城的威胁,然后进兵襄国,平定乱党。
正月二十五。李闵、李农举兵三万,西征石渎,誓要拔出这颗扎在邺城腹心的钉子。
石青没有随军出征,他率新义军驻进了西苑。
因为有幸参与大捷,回师之后,论功行赏,石青被李闵拔擢为虎贲将军。虎贲将军是朝廷常设职衔,石青进了一步,从杂号将军转为职司将军。
虎贲将军入驻西苑,麾下兵力也得到扩充,李闵调拨了了两支军队归入虎贲旗下。至此石青领有三支军,一是原来的新义军,一是姚益的嚁武军,一是姚若的武卫军。总计五千人。石青和姚益、姚若的关系从好朋友、好兄弟变成了上下级。
石青没把上下级的关系当真,新义军营地和嚁武军、武卫军扎到一块后。他从不过问、插手两人军务;依旧兄长长、兄长短地称呼着,和往常一般,没事就和姚氏兄弟厮混一处,较技喝酒,算得上逍遥自在。
在此其间,李闵、李农攻打石渎的战事进行的很不顺利。
石渎张贺度占据的三个农庄相互依托,互相支撑,极为难攻;张贺度新军对阵厮杀也许不顶事,守护农庄勉强可行。三个农庄各有上万新军士卒和青壮农夫,人手充足,防守面狭窄,看上去犹有余力。
李闵、李农猛攻几日,没有拿下一个农庄。两人自焦躁之际,邺城宫内眼线传来信息:石鉴得知张举失败,转而将希望寄托到并州刺史张平身上,密遣使者去滏口偷偷见张平之子——抚军将军张沈,恳请张平出兵入邺,主持朝政。
进攻受挫,李闵、李农本就气闷,得报之后,当即大怒,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回师邺城,彻底解决后患,然后再攻石渎。
正月三十,李闵、李农班师;当天深夜,石鉴以及邺城内的石氏子孙全被擒拿;拷问一番后,次日午时,被诛杀干净。
邺城连日来的变动,似乎与石青不相干,新义军入驻西苑之后,他几乎很少走出营门;石氏子孙被诛杀之时,石青正端坐大帐听马愿回禀事情。
“能够确定吗?会不会有错?”石青专注地把玩着一截竹符,看也没看马愿。
“属下相信自己的眼力,绝不会错!”
马原很有信心。截然道:““胸不正则眸子眊焉。那几个羌人说话时眼光闪烁,见到属下时躲躲闪闪,不敢照面,必定有鬼。”
“不错!”诸葛羽匆匆走进来,对石青一揖,慌忙说道:“石帅命羽盯的几个羌人头目也是这般表现。对方同时露出一般模样,其中定有内情。。。”
“嗯。本帅知道了,你们去吧,只当不知道此事,不要露出什么风声。”石青打发走两人,随后命左敬亭去请姚氏兄弟前来一叙,就说有要事相商。
石青独坐帐中等了许久,才见左敬亭引着走姚若进来,没看见姚益的影子。
姚若脸上挂着笑,见了石青,很少见地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属下见过虎贲将军,嗯,我大哥身子有恙,虎贲将军有事尽管吩咐,属下回去禀明大哥就是。”
听着姚若客气的话语,石青微微一笑,挥手将左敬亭打发出去,招呼道:“姚三哥请坐。”
姚若迟疑了一下,没有就座,又是一揖道:“虎贲将军有事但请吩咐,属下即刻去办。”
“姚三哥很急啊,怎么。。。”
石青手肘支着下颌,缓缓说到:“。。。还未到晚上,姚三哥就急着要走么?”
石青轻轻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在姚若耳边炸响。他身子猛然一震,惊骇地瞪着石青。“你。你。。。你。。。。。。”惊慌之下,姚若只顾着发抖,话都说不顺畅,‘你’了一阵,竟是接不下去了。
石青叹了一口气:“天下下雨,娘要嫁人。姚大哥、姚三哥想回滠头,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
姚若彻底慌了神。滠头信使是今早到的,上午他和兄长及一众亲信刚刚商定出逃计划,没想到午时便被人识破。西苑有几万大军,他们这两千人顶的什么事?只要石青一声吆喝,立刻会被乱刃分尸。
想到杀胡令到处的血腥,想到李闵一千破七万的威猛,姚若膝下一软,已跪倒在帅案前,泣不成声。“毒蝎兄弟,救命。。。。。。”
“救命?!”石青诧异地叫了一声,起身绕过帅案,上前扶起姚若,茫然地问道:“谁想害了姚大哥、姚三哥?姚三哥说与石青知道,石青必定拼死卫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