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面对来势汹汹的“黄巾之乱”,东汉中央政权下放军政权力至州郡地方,固然使得黄巾军的势力无法快速地蔓延至全国,减缓了东汉王朝的覆亡,但是却留下了“地方轻视中央、扩张割据势力”的隐患。“十常侍之乱”与“董卓之乱”使得皇权沦丧、威信尽失,在中央,董卓及其部属独断专权,肆意废立,中央政府形同虚设;在地方,伴随着君权的衰弱,各地方势力摆脱了中央的控制而独立发展并不断做大,出现了众多的外镇势力,直接威胁东汉的中央政权。除了我们先前提到的袁绍、曹操和公孙瓒三大诸侯以外,在中国的南方还有一路人马也是不容忽视的,那就是袁术集团。
袁术,字公路,汝南汝阳(今河南周口西南)人,出身名门望族,自曾祖父起四代有五人位居三公,即袁术的曾祖父袁安官拜司徒,袁安的二儿子袁敞官拜司空,袁安的大儿子袁京只做到蜀郡太守,而袁京的儿子,也就是袁安的孙子袁汤却官至太尉,并且袁汤的三子袁逢、四子袁隗也都位至三公。古往今来,像袁氏这样的名门望族简直是凤毛麟角。袁术与袁绍虽同属袁氏后裔,但袁术是正宗,而袁绍则是庶出,因此,二人在家族中的地位也就不言而喻了。
袁术早期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仗着家族“四世三公”的声望和当时在朝中担任司空的父亲袁逢,袁术年轻时便举孝廉为郎,史书上说他“历职内外”,在很多职位上都有所历练,随后又担任过折冲校尉、虎贲中郎将等重要职务。董卓专权时期,为了拉拢袁术,还特意任命他为后将军。此时,袁术的头脑倒是十分清醒,看出了董卓的狼子野心,便和兄弟袁绍一样,借机逃出洛阳,并迅速组织各大割据势力联合*董卓。事实证明,袁术还是很具有号召力的,迅速形成了自己的队伍,包括人称“江东猛虎”的长沙太守孙坚也被其招致麾下。
孙坚英勇善战,其军事才能在讨董联盟中算得上是首屈一指,连董卓也要惧其三分。孙坚自长沙起兵北上,未曾与董卓交战,就先后斩杀了荆州刺史王睿和南阳太守张咨,不但帮助袁术稳稳当当地占据了荆州最靠北的南阳郡,而且几乎将身后整个荆州都划入其势力范围。根据《后汉书》记载,南阳有三十七城,五十万户,总计超过二百四十万的人口,不论是农业、手工业,还是商业都十分发达,堪称东汉第一大郡;南阳郡旁边的汝南也有三十七城,拥有四十万户,二百一十万人口,是当时规模仅次于南阳的第二大郡。袁术自己占据着南阳,而汝南恰恰又是袁氏一族的乡里所在,毫无疑义地成为袁术强有力的后盾支撑。
就在袁术以孙坚为前部北上后不久,新任荆州刺史刘表上表天子,让袁术名正言顺地以后将军的身份领南阳太守,而袁术也趁机上表,让孙坚做豫州刺史。孙坚也确实不负众望,在其他诸侯战事不利的情况下,逼走董卓,一路杀进洛阳。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袁术与袁绍一对同门兄弟就展开了较量。原因在于:袁绍对董卓恨之入骨,故不准备承认由董卓册立的汉献帝,准备另外拥立一位皇帝(幽州牧刘虞);而袁术随着自己地盘的扩大,狼子野心逐渐暴露出来,开始做起了皇帝梦,由此拒绝了与袁绍合作。“各怀鬼胎、利益各异”使得原本就关系一般的两兄弟渐渐势如水火了。
袁术坚持让孙坚做了豫州刺史,但袁绍对这个任命却不承认,而且还另外任命了一个叫周喁的人来做豫州刺史。一山不容二虎,冲突是避免不了的,论打仗,周喁当然不是孙坚的对手,屡战屡败,最后只得逃跑。同时,袁术又趁机把自身势力范围扩充到了扬州一带,并先后占领了扬州、豫州、司隶和荆州一部,俨然成为南方的霸主。袁氏兄弟间的这一番较量,袁术算是大获全胜。
毕竟袁绍手下高手云集,在他们的建议下,袁绍展开了一系列针对袁术的外交行动,包括与曹操结盟、拉拢刘表等手段,牵制对手,孤立袁术。此时,袁术自身的种种缺陷以及一些潜在的危机开始逐渐显现。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袁术摆出了一副群雄领袖的架势,到处制造各种事端,四处树敌,不但和兖州的曹操集团公然对抗,而且同近邻的荆州刘表集团翻了脸。“树敌过多过快”是袁术生平的一大败笔。
时有民谣云“代汉者当涂高”,袁术认为当涂者,公路也。从孙坚之子孙策手里得到玉玺后,袁术的野心膨胀到了顶点,故于建安二年(197年)于寿春称天子,名号仲氏,置公卿,祠南北郊。此后,袁术奢侈荒淫,横征暴敛,致使江淮地区残破不堪,民多饥死,部众离心,接连为吕布、曹操所破,只得逃往汝南,苟延残喘。后来,迫于外界的声讨,袁术在汝南郡也无法立足,只得北上投奔庶兄袁绍,不想在半路途中又被向曹操借兵的刘备击溃。逃至寿春后,袁术找人要蜂蜜,却又找不到,袁术大叫道:“袁术至于如此吗?”,遂于建安四年(199年)呕血而死,真是“又是可笑、又是可悲”呀!
或许也正是因为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所以袁术才会暗生不臣之心。后汉群雄割据,袁氏二兄弟一南一北,成为各路诸侯之中实力最强者,若二人联手,凭借手中的实力与家族的名望,莫说是复兴汉室,就算是另起炉灶、统一华夏,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然而,最后却落得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下场,不得不让人深思。
男人总归是有野心的,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在那个“汉室凌迟、群雄并起”的时代,作为一方枭雄,梦想自己“统一中华、君临天下”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袁绍、曹操、刘备乃至孙权都曾想过,但迫于汉室在百姓中的威望,谁也不愿意首先触动这个大忌,成为天下的公敌。袁术的悲剧,根本原因在于其个人的两大人格缺陷——贪婪与好大喜功。袁术的“贪婪”造成了其在与诸侯们的交往中“唯利是图、缺乏信用”,到处树敌、丧失盟友,在对待百姓的问题中“横征暴敛、鱼肉生灵”,最终导致民怨鼎沸,无法立足。“好大喜功”的本性致使其在获得传国玉玺后,在缺乏实力基础和军事准备的情况下,贸然称帝,犯天下之大不韪,成为各路诸侯的公敌,也为各路诸侯提供了征伐自己、兼并自己地盘的最佳借口。
在政治这种多元博弈中,首先占居高点的人往往并不一定能笑到最后,相反落马率极高,究其原因就在于你的对手不仅仅集中在明处,也不只局限于一个或几个利益集团,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将高位者击倒,自己取而代之。袁术就是没有看清楚“枪打出头鸟”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公然称帝,给那些早就有心废汉自立的人充当了马前卒,自己却跌得粉身碎骨,着实的可悲。《道德经》不但是道家哲学观点的集成,而且也是君人南面之术的真实写照。其中“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的观点,可以理解为:在政治斗争中,要善于摧折自身的锋芒之形而使之平和,消解自身盛壮之势而使之柔弱,柔和自身的光芒而使之不炫耀,卑下自身的地位而使之协同万民之愿。这一“和光同尘”的道家理论,本来是用来描摹大道的无所特显,无所特贱,无所不在,无所不用,后逐渐被引入政治学范畴,被古今政治家所看重,并奉之为珪臬。诚然,在对手明确的战场上,先发制人绝对是指挥家的首选,然而对于“剩者为王”的权利竞争,作为优秀的政治家断不可过早地暴露自身的实力与志向,特别是在形势并不明朗的情况下,更应善于隐蔽自己,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方可在日后的激烈斗争中,集中力量,后发制人,取得成功。袁术的冲动和野心最终害了自己,而与其相对的枭雄刘备则深明此道,投东奔西,一忍再忍,最终凭借着自身过人的忍耐力赢得了发展的机遇,三分天下,成为一代雄主。
笔至此处,飞刀又想起了《三国演义》“煮酒论英雄”一节中曹操的那句话:“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英雄固然要有很高的才能和魄力,同时也需要等待时机,这就需要去忍耐。忍得住,时机一到,乘势而起,建功立业、名垂千古,就是英雄;忍不住,一步走差,就可能身败名裂,身死人手而为后世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