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把人全都送出去之后, 又回到了院子里,然后站在书案前,低头看着那一张张的画像, 然后宣人来, 让人把能够记忆起来的人全都说了出来, 也不过七八张画像。
然而, 总比没有的强。
韩云便让人立刻根据画像去找, 也不必张贴告示,只暗中查找,虽然一定会打草惊蛇, 但是也不需要大张旗鼓的去找人,况且这些人过往只要在神京出现过, 总是可以找的痕迹。
再来, 韩云便当做没有事情一样, 又呆了两日,这五日他日日去那老妇人的家中, 只是坐在院子里,说起一些闲杂琐事,最后说起自己的父母也是英年早逝,自己家道中落,不得已而流亡在街头巷口, 最后被一个教书先生收留, 因此才得以生存下来, 因此最知心酸生活, 再来进京赶考, 因为侥幸做出得到圣上青睐的文章,才能够在刑部当差, 得以生活。
再多却又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之后韩云沉默了许久的时间,那老妇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埋头做针线活,到了韩云日常要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之时,韩云起身的时候,那老妇人才喊了一声大人,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抬起头看着韩云,很是认真的询问
“大人,如果我儿还活着,也能像大人一样吗?”
韩云回过头,看着那老妇人的眼神,很是肯定的说
“圣上乃是明君,向来仁德,且知人善用。”
那老妇人复又低下头去,看着手里的衣衫,过了一会儿,才说
“这样啊,这样的话,大人,你不知道我的儿子每天到了子时还在写字,天不亮就开始起床念书,他的辛苦你不晓得,好不容易到了最后,如果你们早点说赏钱是照常发的,也许,也许……可怜我的儿,怎么就这样了呢,怎么就这样啊!”
韩云威严眉头一挑 ,觉得她这样支支吾吾的,还是很有蹊跷,于是转过身走到那老妇人的面前,蹲了下去,看着那老妇人,很是耐心且柔和的询问道
“您为什么会这么说?赏钱自然是一两不会克扣的,且都是邻居,我这几日相处下来,觉得都是可亲之人,既然彼此知根知底,应该可以谅解。”
“不是……”
那老妇人往前躬身,看着韩云,像是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歪着头,满含悲痛且追悔的说
“他——远儿,我们已经借不到钱,为了准备考试,瞒着我去了千秋岁……签了卖身契,倘若不能够中举的话,如果不能……”
老妇人衣襟涕泗横流,再多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韩云当场愣住,脑子好像被人毫无防备的敲了一下,感觉一片的头晕目眩,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千秋岁是神京一个赌场的名字,这个地方若做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压他一头,其中汇聚无数赌徒,兼做借钱还贷之处,然而一般人是借不起的,要借钱,有三种还款方式,或以三倍利息还贷,且是在一月之内,超过一月,便逐递增,其二是能够在赌场中的决斗台上打赢三场比赛,其三便是换不起,便要算作千秋岁的人,此后无论各色买卖,绝无任何异议,这三类无论哪一种,都要签署卖身契,借了钱不能够偿还想要告官,一纸卖身契下来,官员也没有办法。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从来也是让人头疼的地方,千秋岁如野草横生,无论查过多少次,不出数月,便又冒出头角,而且牵扯多方利益,想要根除,韩云自认是空有凌云之志,却难以为继。
更是完全想不到,周远会想到这样的方法,找谁不好,招惹这种人。
那老妇人却又抬起头和韩云说
“大人,为我儿报仇啊大人!”
这……
韩云看着那老妇人,也没有办法说出更多的话,最后只好说
“下官尽力而为。”
那老妇人浑浊的双眼亮了一下,立刻就要站起来给韩云下跪,被韩云连忙制止,在老妇人的再三询问之下,韩云才郑重其事的朝她半弯下腰,认认真真的行了礼,说道
“我许下的诺言是不会食言的,若是食言,就让我孤独终生吧。”
这誓言不轻不重的,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想要找一个人陪伴自己度过余生。
但是在老妇人这样年纪的人来说,孤独终生实在是最残忍的事情,因此相信了韩云。
神京某个偏僻院子里正在浇花的男子毫无征兆的打了一个喷嚏,心道不知道是哪个小崽子又说自己的坏话了。
韩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并且算是坏消息,便回去了自己的住处,然后召集了所有的人,今夜便把银钱全都还清,再来让人熟记所有画像,立刻混到千秋岁去探查,他自己也需要去拜访一个人。
年前就到的,是从江东来到的,又做绸缎生意,可以一掷千金——
那只有一个了。
温家的少爷。
韩云第二天回去之后,没有过多停歇,便带人去拜访温家,温观景早就得到了口信,准备好了一切,备好了一切的证据,又请了可以证明他出去只说见客人而不是去什么偏远村庄一掷千金的事情,便大开门户,就等待韩云的到来。
在一阵口是心非的寒暄过后,韩云便不多废话,单刀直入,询问他这几个月都在做什么的时候,有没有去过那个书生所在的村庄,温观景丝毫不敢隐瞒,很是坦诚的说道
“草民这些时日都在做新一批的衣服,并君后之夏衣,丝毫不敢懈怠,草民已经几个月都在更改制作衣物,除了有客人邀请前去谈事情,甚至没有出过大门,又怎么会有时间去那么远的地方施舍善意,也没有派人去过。”
他故意来说出君后的事情,是在为自己加大筹码,证明自己绝没有说谎,若是可以,他还能请君后作证,他也不能确定这个刑部侍郎以怀疑还是信任的思考过来找自己,但是自己势必要严阵以待,绝不可以卷入其中。
否则,一旦沾染一点,以后真是不要想清洗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