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酒坛子险些滑落时凤飞夕猛然回神,不近亦不远的距离,二人浅浅相视,一个喉中堵着千言万语,一个永远只是事无关己。
雨势不见小,她已然被淋成了落汤鸡,湿发湿衣紧贴在脸上身上,不知是因冷还是别的,她在瑟瑟发抖,过水的双唇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抖了半响却觉如噎在喉,最终只发出破碎地一声“师、兄..”
陆之遥平步行在雨中,衣袂飘飘,墨发摇曳,行至她面前十步开外时停下了脚步,瞧不出喜怒哀乐的眸子淡淡将她望着,轻启唇,只应一声“恩。”
她愣了愣,踌躇着想要再与他说些什么,但未及她开口,他却忽然轻描淡写地道“让玄邺回来吧。”
“为何?他是要去报仇,又不是去玩的。”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后方才的紧张心情也平复了许多,她微微蹙起了眉,调整好姿态神色,故作出满面镇定自若,又闻陆之遥道。
“九华宫此番不会胜。”他说的很笃定,语气却依然云淡风轻,她听后眉心皱的更紧“师兄如何知道?”难道是与昨日杞鹤月来找他议的事有关?
豆大的雨滴接连打在她身上她浑然不知,只等着他的回答,而他却只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静望着她,不知为何良久没有开口。
倏地,风雨夹着几片花瓣翻飞至他缓缓向着她的方向抬起的一只手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因为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一道柔媚地女声就凸自打入了其中。
“因为圣君要同鹤月成亲了,还望尊座到时赏脸来吃个喜酒。”陆之遥才抬至半路的细长的手缓缓收了回去,神色依然如没有风的海面一般平静微澜。
而凤飞夕却恰恰相反,鹤月的声音灌入耳朵时,一道惊雷狠狠落地,就好像正正地劈中了她的头盖骨一样使得她才撑稳的身子徒然一抖,若不是及时倚住了桃树,恐怕早已倒地不起。
脑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循环‘她在说什么她在说什么’闭上眼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此番一定是还没有睡醒,但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却明明白白地看到站在陆之遥身侧的杞鹤月正冲着她扬起嘲讽般的轻笑。
不是说过不会娶任何人么?她想问他为什么,但唇舌一动,腥味已至口中,及时咽了回去,她扶着树干垂眸笑了,笑得苍白凄冷,没有卷起阴风阵阵,也没有燃起烨火燎原,她像是被掏空,徒留了一副单薄躯壳在风雨中,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脆弱病态的样子,但即便是如此,笑够了之后她还是艰难地仰起脸来望向陆之遥摆出一脸平静道“这样啊,那是师兄你走,还是我走?”
陆之遥的唇角动了动,话未出口,杞鹤月又率先道“圣君会随鹤月前往杞鹤宫,尊座就继续...”
“老子几时在与你说话!”不得不说凤飞夕每次当真动起怒来都是会爆粗口的,横刀打断杞鹤月的话,与此同时呈现在她手中的雨做扇杀气四溢地向她扇去,只差一寸就可以削下来鹤月的脑袋时被陆之遥轻轻抬手拦住。
哼,好得很!她甩手扔下雨扇,拾起最后一丝力气转身踉踉跄跄地向风月殿中行去间最后留下一句“师兄慢走不送!”
这日的大雨实在应景,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电闪雷鸣,桃林花皆落,瑶池水溢流,颇有股风雨欲摧昆仑虚的意味。
凤飞夕拖着长长的裙摆蹒跚走远,直到这时一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的陆之遥忽然微微蹙起了眉,并又一次抬起了一只手向着她的方向用细长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划出了一个加印,二指一弹,附在了她的身上。
一路径直地扑回殿中,进门的瞬间双腿立即失力,跌坐在地上后她抱起酒坛子就着一嘴血腥味就开始往肚里灌,顺脖而下的酒水湿了她那不知为何干透如初的一身红衣她也全然不知。
大醉了三日。
当第四日她爬出风月殿又向桃林中扑去刨酒时,被终于看不下去的颜如玉拎着后衣领扔进了浴桶里,早已折腾得没个人样的她瘫软下来一寸一寸沉入水中,想着,就这样淹死算了,可是事与愿违,在她将整个头闷入水底之前,又被颜如玉拎出了水面并蹲在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脸。
他好像在蹙眉,在叹气,但醉醺醺的她看不清楚也听不真切,只管挥开他扳着自己肩膀的手含糊不清道“如玉、你别、别管我了...我知道、若是说不想活了这种话会显得很没骨气...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你可能不懂...我爱他的时间太长了,那已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了,我戒不掉,我这一生都戒不掉...左右我也活了这么久,够了,真的够了,如今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可让我留恋,你就放开我吧...去找一个更好地姑娘,一心爱着你的姑娘,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看看我,你可不要步我的后尘啊...”
她越说越无力,到最后整个人趴在了浴桶边缘似是要入梦,颜如玉一直蹙眉听着,待她说完,忽一把将懵懵懂懂的她从浴桶中捞了起来一手揽着她的腰身紧贴在他身前,一手扳着她的脸使她正视着他,他湛蓝的眼眸中可见怒火,一改以往的温柔,他低吼着出声“你既都懂得,又为何不看看我!我便是那个一心爱着你的,你为何不对他放手来找我!劝人的话你会说,怎么就不劝劝你自己,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她被他吼得一阵愣,也稍稍清醒了点,看他果然是生气了,费力撑起笑脸“啊...是我不好,你别生气,要怎么样你才能消气呢?不然你打我一顿好了...你千万别生气,我还有事拜托你...请你在我死后将我的尸首投入寒荒冰湖,还有、还有帮我照看着点邺儿,先别告诉他我死了,他还小,等他,等他再长大一点...”
他冷眼瞪着她捂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头一次见他这样清冷的神情,竟然让她联想到了陆之遥,脑中沉沉一震,她住了口。
虽然他们本来就长得差不多,但由于平日里二人的神态实在差得有万八千里,所以她从来没有将颜如玉当成过陆之遥。可是这一次不同,他这个样子实在像极了他那不含温情的眉眼,以至于他接下来出口的话和要做的事她都无力反驳。
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他紧蹙着眉啃咬上她的双唇时恨恨道“你想让我消气?好,把你给我,然后我和你一起死,也算是不枉此生!”
根本没想到,被他啃咬着双唇的人会想都没想就回了句“好。”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她是把他当做陆之遥了,自嘲地轻笑出声,垂眸默了半刻,在她主动勾住他的脖子时他想,罢了,反正都败给了他,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
将她抱出浴桶,二人密切相拥着辗转吻至床榻上,她被他压在了身下醉眼朦胧地望着他,他的吻缓缓向下一路舔弄过她的耳垂脖颈和锁骨,她发出轻微的喘息声。
她身上的衣物全是湿的,他刻意轻咬着她的锁骨并将她肩头的红衣缓缓剥下,她吃痛,轻叫出声,挥手要朝他招呼过来时被他一手按下,正欲念他几句,又被他掩住了嘴,同时见他警惕抬眼望向殿门外,低吼道“谁?!”
后知后觉地凤飞夕这才察觉到殿门外不知何时杵了个听墙角的。
被颜如玉这么一吼,那人虎躯一震,抖着腿跪上前来俯首在地颤巍巍开口“小、小的奉九华君上之命前来请尊座救急...”小官头紧挨着地面,心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来报个信还偏赶上人家独守空房千万年的尊神终于转了性开始寻欢作乐,真不知自己此番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颜如玉在那小官扑身进门的同时迅速将凤飞夕半敞的衣衫拉回了原位,并翻身落坐将她扶了起来施法化干了她的一身衣物。
凤飞夕依然觉得无力,全身跟没了骨头似得软的离奇,只得倚在颜如玉怀前靠着,懒散开口“救什么急?不过三四日这就要败了?我的邺儿可安好?”
小官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见这形容当即又如芒在刺般迅速低回了头“玄邺公子目前无事,只是有圣君他老人家坐镇杞鹤宫,杞鹤宫便开始大举来犯我九华,眼下御敌还勉强过得去,就怕圣君他老人家何时一出手,我等怕是就完了,玄烨公子的安危到时也不能保啊...”
“那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去作甚?与我师兄开战?你们明知我怎能敌他,你回去吧,让邺儿回来。”她只觉很烦,抬手撑额,恨不得快点将有关杞鹤宫,陆之遥之类的事统统忘掉,那小官却又开口。
“玄邺公子是铁了心要与杞鹤宫一决死战的,小的以为就算尊座这样说,恐怕他也不会回来。”
被颜如玉抚慰般顺了顺背,她长舒了口气,蹙眉道“好,我随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