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离人泪,生死随 1

离人泪,生死随 2

•离人泪,生死随 2 “皇上——”

安灵闻言脸色一变,忙道:“这于理不合吧。”

阴夜冥一愣,脑中那种无言的欢喜渐渐的退却,理智转回,忽然间明白了过来,他这是在干什么,为别人的孩子出生而高兴,他自己孩子出生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情绪过,他究竟在高兴什么,根本不关他的事,欢喜退却,升上来是无奈而深重的悲哀,阴夜冥眼尾微挑,狭长的丹凤眼妖娆而凄哀,一贯的骄傲随即掩下了,道:“是朕思虑不周了,想着南王在前线为了我嘉明而奋战,不能看到自己孩子的出生,朕想去慰问一下,既然于理不合,那就算了吧。”顿了一顿,道:“那就——那就挑上好的补品都送到南王府去。”

安灵听得皇帝那些依稀是解释的话,差点儿没哭出来,忙忍住了,道:“奴才遵命。”

刚走到养心殿的门口,便见得大将军白倾天疾步而来,脸上神色凝重,安灵是宫中的总管,又是随时伺候在皇帝的身边,当然知道这位白将军负责守护着南王府的事情,那么他来要禀报的事情,自然就跟南王府有关了,想到这里,安灵脚步一顿。

白倾天根本连求见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走到了殿中,噗通一声跪下去:“皇上,臣罪该万死,南王府出事了。”

阴夜冥神色一变,厉声道:“出了什么事?”

“小郡主——小郡主不见了。”

“什么——”阴夜冥失态出声,他忙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小郡主,那天晚上他答应过南王的,他平乱定北,而他确保他的妻子和孩子平安无恙,最重要的,那是她的孩子,阴夜冥睁开眼睛:“摆驾南王府。”

这一次,安灵没有也不敢出言说一点儿违逆的话,只道:“奴才遵命。”

南王府。

沉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发虚,手习惯性的抚上下腹,高高隆起的小腹已经没有了,她失笑,昨夜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她习惯性的动作却没有改过来,犹记得昨晚被锦褥包裹着的小小孩子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心里涌起的是怎么说都不为过的欢喜,那是她和夫君的孩子,孕育了那么久,经过了那么多的磨难,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她和夫君共同血脉的延续,听得孩子啼哭的声音,她再也忍不住喜极而泣,是个女孩儿,沉熏从一开始对于男孩女孩就没有特别的期许,而夫君希望是女孩儿,见得真的是个女孩儿,自然大为欢喜,想着夫君回来看到孩子定然十分的开心,后来,她累极了,沉沉睡过去。

听得轻微的响动,立刻有人过来,是凝烟,凝烟脸上一喜,道:“小姐你醒了。”立刻过了扶起沉熏,小心的让她靠在床头,随即回身去端补品,因为怕凉了,厨房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一碗热的,这会子温度刚刚好,凝烟端了过来,含笑道:“小姐辛苦了,先喝点儿汤补补身子。”

沉熏面色尤有些苍白,不过因为临产这段日子调养得当,身子也还吃得消,过程也顺利,接过碗,却没有喝,而是道:“孩子呢?”

“孩子在乳娘那里,方才刚刚睡着了。”凝烟不经意地别开视线,语气自然道:“小姐你就别担心孩子了,先喝了汤,现在那孩子就是全府上下的宝贝,自然备受瞩目,排在第一位,而小姐反而是排在第二位了。”

说到最后一句,颇有点儿打抱不平的意味。

沉熏失笑,也不疑有他,当下喝了补品,厨房又立刻送来精致富有营养的膳食,沉熏在凝烟的伺候下吃了好些,吃完了之后,又道:“孩子这会子应该醒了,烟儿你去抱过来我看一看。”

凝烟眼底不易察觉的划过一丝紧张的神色,口中应道:“好好好,我立刻就去。”一面道:“小姐你先躺着。”

沉熏只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是哪里奇怪,当下道:“嗯,你去吧。”

凝烟又看了她一眼,方才退下去。

当下沉熏靠着床头,想起昨晚刻在脑中的孩子的面容,其实刚出生的孩子五官都是皱在一起的,长得并不好看,但是在母亲的眼中,却是这个世上最可爱最纯净美丽的容颜,想着想着,沉熏眼皮慢慢的合上,模模糊糊觉得凝烟那丫头去了许久都不见回来,她没有更多的思维,便陷入沉睡之中。

沉熏头方才垂下,凝烟便从屋外走进来,身后跟着凝碧,两个人小心的扶了小姐躺好,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出屋外,一走出屋子,凝碧便再也忍不住担心出声:“姐姐,催眠散的药力只能维持十个时辰,要是——”

“没有要是。”凝烟截断妹妹的话,决然道:“这十个时辰之内,我们一定要找到小郡主。”因为,她根本不敢去想象知道孩子不见后小姐的反应。

是的,不见。

昨晚孩子生下来之后,众人都舒了一口气,之前因为大惊之下忘记的事情也回想起来了,但是孩子要吃奶,一时间也来不及立刻找到一个新的乳娘,只得让芸娘喂奶,喂完奶后,孩子交给产婆抱着,三人自然是立刻对芸娘开审,没几下就问出是楼宇派她进来的,目的是要想要她偷偷抱了王妃的孩子出府,好以此要挟让南王放出怀有他孩子的崔白樱,三人还处在震惊之中,就听得小丫环报备,产婆和孩子都不见了,三人当场如同五雷轰顶。

尤其是瑞香,又急又怒,不曾想要这件事情的主谋居然是自己的哥哥,立刻赶往楼家,然而,楼宇消失了,孩子也没有找到。

—————————————————————————————————————————————————

对了,文文被选为一品红文,应该是明天加价了,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嘿嘿,也请大家继续支持吧。

离人泪,生死随 2

离人泪,生死随 3

•离人泪,生死随 3 “对!我们一定能够找回小郡主的。”凝碧重重的点头:“事发当时白大人已经下令全城戒严,孩子定然还在京城,只要在京城,就一定能够找到。”

然而,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凝烟凝碧两个人却是心里没有半分的底,直到走出内院,看得厅中那一抹玄色的身影,两人就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疾步上前齐声道:“皇上,请您救救小郡主。”

阴夜冥方才到达南王府,他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听白倾天详细讲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该下的命令也都下了,改查的人也派人去调查了,见得两人,只问:“她现在怎么样?”

“小姐还不知道孩子不见了的事情,方才喝了放有催眠散的汤药,已经睡着了。”凝烟道。

“嗯,不能让她知道。”阴夜冥神色微松,道:“一定要在她醒来之前找到孩子。”说罢神色一转,黑玉一般的眼眸里只余下凌厉和冷然的神色,旋身坐在厅中的主位上,道:“把人给朕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人,自然是芸娘。

经过一夜的拷问,这个女子身上柔婉的气息已经全无,剩下的只是恐惧,那种恐惧在见到坐上的皇帝时到达了顶点,根本不用任何拷问,芸娘立刻噗通跪下去:“皇上饶命,奴婢说了,奴婢知道的全都说了,是奴婢贪财,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答应了楼公子的做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奴婢知道错了,但是奴婢真的不知道小郡主被抱去了哪里,奴婢的任务就是引开众人的注意力,其它的奴婢都不知道。”

“其它的都不知道?”阴夜冥声音淡淡的:“那你知不知道,究竟是楼宇找到你让你帮他办事,还是你主动的送上门要帮他办事?”

芸娘被散乱的头发掩住的脸上划过一丝惊异的神色,随即毫不迟疑道:“当然是楼公子找上奴婢,楼公子是整件事情的主谋,奴婢罪该万死,但是请皇上明察,找到了楼公子,就一定能够找到小郡主。”

阴夜冥嘴角露出一丝冷意,一个眼神,白倾天立刻走上来,道:“刑具已经准备好了。”

阴夜冥嘴角的冷意化成笑意,语气更是淡然了:“朕当然会明察,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罪该万死,不用朕多说了,你就万死不辞吧。”

“皇上饶命——”芸娘口中凄厉呼喊,心里一怔,方才听皇帝的话,分明是已经查明了是她主动去找的楼宇,这样的话,他应当会想要知道背后‘真正’的主谋是谁才对,在知道主谋之前,不会杀了她才是,可是……芸娘忽然间了然了,皇帝定然是想要严刑逼供,想通了这点,她眼底闪过一抹讽刺的笑意,喊声更大了:“皇上饶命——”

再严酷的刑罚,她都不怕,只要她身上还有皇帝想知道的事情,皇帝就不可能会真的杀了她。

阴夜冥冷然看着被侍卫拖着往刑具旁而去的女子,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朕一向没有耐心,唯有对看人行刑这件事情上有点儿耐心。”他侧过头看向旁边的白倾天:“白爱卿你知道一个人从生到死最多需要多少刀?”

白倾天跪答道:“臣孤陋寡闻,不曾知道。”

阴夜冥淡然一笑,视线收回,看向被放在刑架上的芸娘,声音透出淡淡的笑意,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冷,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一般:

“三千,对于优秀的行刑手来说,让一个人由生到死,需要三千刀,每一刀片出来的人肉都是轻薄如纸,而且,会很好的避开大血管,在行刑完之前,你不会流血身亡,你放心,朕知道你不想死,朕也不会让你死的。”阴夜冥说话的同时,指尖漫不经心的敲击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配合着带着浅笑的声音,让一旁经历过战场上如同人间炼狱般景象的白倾天都是心里一阵发寒,凝烟和凝碧直接是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芸娘这会子终于感到了害怕,恐惧如同一条冰冷滑溜的蛇,慢慢的顺着身体爬上去,然后在脖颈处越绕越紧,让人慢慢的无法呼吸,害怕得忘记了叫喊声,双腿更是无意识的发颤,她咬紧了牙关。

阴夜冥的声音还在继续:“在三千刀片完之前,你绝对会活着享受着身上的肉被一刀一刀片下来的美妙滋味。”说罢,他眼尾轻挑,看向一旁的行刑手:“开始吧。”

“奴才遵命。”行刑手狰狞笑着,扬起手中的刀,磨得锋利的刀刃被阳光反射出一道白光,芸娘死死的咬住了牙齿,看着越来越走近的行刑手,心里的恐惧越深越高,终于,她牙齿一松:“皇上饶命——奴婢有话要说——”

凝烟凝碧神色都是一紧。

“是崔大人,真正的主谋是崔大人,是崔大人让奴婢到楼家去怂恿楼公子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崔大人策划的,崔大人本来位高权重,可是却因为南王和南王妃落得惨淡的下场,连女儿也不知所踪,崔大人对于南王府的人恨极,所以制订了这条毒计。”

阴夜冥嘴角微扬,视线淡然转向白倾天。

白倾天叩首道:“臣立刻带人去崔府。”

崔府。

方才到达门口,便听见了府中呼天抢地的哭声,府中来往的都是身披素衣之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办丧事。

白倾天心下一沉,走进府内,就见得大堂中停了一副棺木,顺手抓了一个下人问:“你们老爷在哪儿?”

那下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往大堂一指,道:“那儿,我们老爷暴毙身亡了。”

“什么——”白倾天惊异出声。

离人泪,生死随 3

离人泪,生死随 4

•离人泪,生死随 4 “主人,如今京城全城戒备,抱着孩子出去危险太大,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先出城去,属下定当抱着孩子随后就到。”黑衣的侍从恳切道。

“这样看来,这孩子还真是个宝贝。”易容过后的端康晟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露出些许的笑意,他正用手逗弄着被侍女抱住的孩子,小小的孩子,方才喂过奶,正睡得香甜,感觉到有东西靠近嘴巴,嘴巴下意识的动了动,像是想要吮吸一样,全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重大事情,只是沉醉在自己的梦想里,端康晟看着全然没有长开的孩子的五官,却依稀的看出了某个人的影子,澄澈明亮的眼睛,细细弯弯的黛眉,还有笑起来的时候那种世间所有的光芒都为之失色的灿烂,这个孩子,以后,也会长成那般的模样吧,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模模糊糊的情绪,端康晟眼底的笑意更胜,干脆伸手接过孩子,道:“来之不易的宝贝。”

“主人,请您以自己的安全为重。”黑衣的侍从看得主人有些异样的举动,心里一怔,抱孩子这样的举动,在自家的主子身上可是从未出现过的呀,不光是他,梁维和更是神色微凝。

“你们慌什么?”端康晟看了两人一眼:“朕何曾说过要带孩子出城的?”他视线落回孩子的脸上:“这么个宝贝,定然能够引开所有人的注意了,到时候,要办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出城都容易多了。”

“那孩子——”

“孩子就送给需要她的人。”端康晟眼底透出微冷的神色:“朕要的,是比孩子更有用的人。”

……

南王府。

“什么?崔清德死了。”阴夜冥豁然起身:“他是怎么死的?”

白倾天额头冒汗:“臣揣测,他定然是畏罪自杀的。”

“揣测?”阴夜冥眼底是隐隐跳跃的怒气,这会子再也压不住,“你除了揣测还会干什么?孩子,朕要知道的是孩子的下落。”

白倾天有口难言,当下诺诺的不成语,他这不是忙着回来禀报,根本连查问的时间都没有,除了揣测,他还能干什么?

阴夜冥强自压下自己心头的怒气,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指尖重重的敲击着桌面,显示出高速运转的思维。

如今的情形可以说是一团的乱,楼宇,崔清德,两个可能最终抱走了孩子的人,如今一个已经死了,而另一个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而孩子,更是如同消失了一样,孩子究竟在哪儿?崔清德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楼宇……

阴夜冥指尖忽然一顿,等等,如若崔清德真的是整件事情的主谋,崔清德那个人,能够做到圣光帝时期御史的位置,老谋深算是一定有的,即便是穷途末路才出此下策,他既然敢做,那么定然就已经想过最坏的结局,何以中途畏罪自杀,根本不可能。

那么——

就是他杀。

或者,杀掉了他的人,才是整件事情的主谋。

阴夜冥狭长的凤眼微眯,转向依然在刑架上的女子,薄唇吐出了简单但是阴冷的两个字:“行刑!”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极刑之下有所隐瞒。

然而这一次,刑架上的芸娘脸上没有半分害怕或者恐惧的神色,而是眼神奇异的看向某处,拼尽了全力大喊:“王妃,斩草除根,我保护不了孩子,是我的错,芸娘以死谢罪了。”话音落下,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已是咬舌自尽了。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生死,阴夜冥神色一怔,几乎是有些艰难地回过头。

春末初夏的傍晚。

太阳已经西斜,斜斜照射的阳光,把殿外那个扶墙而立的女子身影拉得很长。

殿中是寥寥的几个人,凝烟和凝碧已经跟随护城军去搜寻去了,只有阴夜冥和几个侍从,白倾天首先惊叫出声:“王妃——”

阴夜冥全身的血液忽然冻结住,看着门边的人影,那个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女子,连幻影都决然的不留给他的女子,全身忽然冷得发颤。

刑架上的人死前说的话,足以让人产生怎么样的联想?

阴夜冥心里忽然涌上来深重而浓郁的苍凉,还有绝望,比那天的晚上还有浓重的绝望。

沉熏只是不停的喘气,从沉睡中惊醒的那一刻,从明白了什么的那一刻,便一直不停的喘气,像是濒临死亡的人一样,呼吸非常的困难,苍白的面容在淡薄的阳光里,像是雪一样,正在慢慢的消融,也确实是在消融,像是被太阳晒化的雪,化成水珠,一滴一滴慢慢的滴落下来。

她扶着墙壁的手慢慢的放开,慢慢的朝着殿中走去,一步又一步,走得踉踉跄跄,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随时都有可能会跌倒一般,只是一双眼睛奇异的亮着,像是利剑一样的光芒,定定的看向殿中那抹玄色的身影,踉跄地向他走去。

殿中其他的人一动也不敢动,被那样的光芒怔住,一动也不敢动,如木头一般站住,直愣愣的看着南王妃向着皇帝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来。

一动也没有动的人,还有阴夜冥,明明想要走过去扶住那个人,可是身体却是丁点儿也移动不了,因为血液被冻住了,整个人被冻住了。

沉熏走了许久许久,终于走到了他的跟前,她被对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奇异的看着他,像是想要看穿他一样,然而,她看不穿,她从来都看不清这个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沉熏身形一动,低头跪下身去:“孩子,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离人泪,生死随 4

离人泪,生死随 5

•离人泪,生死随 5 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她跪在他面前这样说。

她从来没有求过他,她从来没有向他下跪过,她从来没有用这般软弱的语气跟他说话过。

而他,从来没有这般的觉得好笑过,心中隐隐的猜想化成了现实,万箭穿心之后,只剩下好笑。

太阳已经落下了,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红色霞光,霞光洒落在庭院,洒落在厅中,那般轻柔美丽的颜色,却原来是凄艳的,如同阴夜冥的唇色一样,凄艳得如同凋残的红花。

“王妃,不是——”白倾天方才开口,皇帝抬手制止了,白倾天还待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安灵悄然的扯住袖子,一面看看了其余的侍从,示意退下,一应侍从都是胡察言观色的人,当下悄然退下了,白倾天心里疑惑,但是也跟着安灵退下了,厅中就只剩下一站一跪的两个人。

“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沉熏无知无觉,只是微微的仰着头,祈求的看着他,思维已经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个母亲的本能:“孩子,我的孩子——”

“你放心,朕会把孩子还给你的。”痛到了极致,人反而麻木了,身体也能动了,阴夜冥慢慢的蹲下身去,伸手扶起她,他的手修长而白皙,大病一场之后,整个人消瘦了一圈,手指也显得更是纤长了,显得非常的女气,他没能扶起她,因为她整个人根本就是像雕塑一样的跪在地上,他干脆倾下身去,弯腰抱起了她,她没有挣扎,连挣扎的意识都没有,整个人像是完全的丢了魂儿的人一般,口中的话已经缩减为两个字:“孩子……孩子……”

“孩子朕一定会还给你的。”阴夜冥轻声的安慰,抱着她往内室走去,看着怀中柔弱之极的面容,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是自嘲,无奈,还有依稀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哀:“朕对你,溃不成军。”

他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便输掉了自己,所以,溃不成军。

“沉熏,朕多么希望,这辈子从来没有遇见过你。”阴夜冥看着陷在床榻中的人儿,那个精神恍惚的人,一句话无意识的溢出口,心里钝钝的痛,他看了她良久,终于别开视线,向着屋外走去。

去找她的孩子还给她,然而,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走到门边的时候,阴夜冥忽然压住心口,慢慢的蹲下身去,唇色有一种极致的凄艳,过了良久,他慢慢的撑着门框站起身,起身的瞬间,有什么东西迅速的从眼角滑落,随即消失于无痕,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依然的压住心口,踏出屋外,脚步踏出的时候,神色恢复成了一贯的模样,那个自负骄傲而又妖娆邪魅的君王。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了。

“皇上,有消息了。”见得那抹玄色的人影走出来,白倾天一整天阴霾的脸上这会子闪出惊喜的神色:“找到楼宇了,孩子在他的手上。”

阴夜冥神色微动,顿了一顿,问:“条件是什么?要朕亲自去。”

白倾天心里暗惊,随即道:“是,他要皇上亲自去,当面答应他会放了崔白樱,他才会归还孩子,否则——”

“朕去——”阴夜冥扬手止住了他未尽的话,简单的吐出两个字,随即向着外面走去,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一样。

直到坐上了车鸾,车驾行驶了许久,离开南王府已经很远了,阴夜冥方才慢慢的放开了压在心口的手,呼吸慢慢的均匀,透出车壁开的小窗,可以见得外面昏黄的夜幕,天空星星已经亮起,一颗又一颗的星星,如同明珠,如若每个人都能找到能够照亮他的人生的星星,那么他的那一颗,大概,还未升起就已经陨落了吧。

他忽然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活了这么久的时间,还从来没有哪一天像是今天这样混乱过,混乱的不止是情形,连感情都是混乱的,从前的时候,向来都是他把事情搅得一团乱,看别人在混乱中无力挣扎,而他在一旁冷眼相看,趁乱轻易的达到自己的目的,事半功倍,今天,却是反过来了。

他变成了在局中挣扎不开的那个人。

果然呵,有了弱点,一个人就不能控制地变弱了。

阴夜冥嘴角的自嘲转为无奈,不过一瞬,唇边的笑容却是一凛,继而,一抹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寒意从心底升起来。

这样一团乱的后面,是不是也有一个人在冷眼旁观,趁乱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是,楼宇,崔清德,都不过是迷惑人视线的烟雾弹,搅得一团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阴夜冥心里发急,然而越急越是什么也想不出,他忽然闭上眼睛,纷乱的思绪也瞬间的划归为沉寂,不要慌,慢慢的理清楚。

先是乳娘进府,孩子消失,跟楼宇有关,后来是崔清德死了,崔清德的死,定然是被灭口了,灭口的人定然是一切事件的主谋,而那个人,究竟是谁?

所有的谜团都归结为两个,主谋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这两个问题,知道了一个,另外一个自然就知道了,可是——

阴夜冥指尖忽然一顿,楼宇跟崔清德都是迷惑人视线的,那么孩子,是不是为了用她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而真正的目的,便是那个本该受到众人瞩目,但是因为孩子而转开了注意力的人——

是孩子的母亲。

阴夜冥脸色陡然大变,对了,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成功,她是南王的弱点,同样也是他的弱点,手中有了她,就等于手中控制了战局。

离人泪,生死随 5

离人泪,生死随 6

•离人泪,生死随 6 端康晟,主谋便是发动战争的主使。

得凤者为后的御旨,当时崔清德也是知道的,嘉明国内的信息,端康晟定然是通过崔清德了解了。

阴夜冥心里的恐惧到了极点,失态大喊:“快——回南王府——”

此时的定北。

颍州城外。

史康端坐在马上,看着一批一批倒下来的攻城士兵,信心虽然并未减弱,但是不免心生了急躁之意,乌真大军从今日清晨开始攻城,然而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却是半分的进展也没有,好不容易攀上云梯登上城墙的士兵,一次次的被打落下来,城门也是,费劲了全力方才打开,然而很快,又被城内的定北军拼死守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史康率领乌真大军和周家军交战大大小小几十次,这一次,却是抵抗最为顽强的一次,照理来说,越是到了后面,在乌真如此强大的实力下,定北军应当是士气越是低落才是,为何会发生如此反常的事情。

史康浓眉微皱,照此下去,如若嘉明的援军到来,那大事就不好了,想到这里的时候,史康心里生出一缕疑惑,说起来,这嘉明的援军动作也还真是慢,等他攻下了颍州再来,那就真的是天助我也了。

史康正准备策马向前,鼓动士兵发起又一轮激励的攻击,忽然一个人骑着马不过一切的往这边冲来,一边冲一边喊:“将军,大事不好了——”

史康见得此人是侦察队的队长江源,专门负责勘察敌军的情形,当下心里一沉,勒住了缰绳,沉声道:“嘉明的援军到了?”

江源猛然摇头,一路疾奔,心里又发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史康心里一松,久攻不下积压下来的急躁这会子有了宣泄的地方,怒道:“不是援军,你他妈嚷嚷什么?”

江源总算换了过来,哭丧着脸道:“南王率领援军已经到了昔水边上,正准备用我们的战船泅渡昔水,攻打我国。”

“什么——”史康眼睛瞪得骇人,像是要凸出来一样,只能用晴天霹雳这个词来形容,作为这场战争的主要将领,他当然知道十五万精锐大军倾巢而出之后,乌真国内剩下的守军是什么样的货色,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老弱残兵。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江源欲哭无泪,这会子终于体会到了自己国家要被侵略的滋味。

史康脑中一片混乱。

怎么办?是要撤军回防,还是要继续攻城?犹记得陛下离开的时候他信誓旦旦的答应过陛下,说一定会带兵攻下整个定北,可是——

“将军,是掠夺别人的土地重要,还是守护自己的家园重要?”江源语气易发的急了:“将军,快点做决断呀,晚了就来不及了。”

史康哪里会不知道,可是——

颍州的城墙上。

周梓樟披甲上阵,舞动着手中的斩马刀,气吞山河,一刀斩下攀上城墙的乌真士兵,眼底的斗志如同跳跃的烈火,一连斩杀了数人,周梓樟放声大笑,声音如同钟鼓,沉沉的击在每个周家军人的心头:“誓死守城,御敌门外,弃生死兮!保家国兮!”

“弃生死兮!”

“保家国兮!”

雄浑的声音,在城墙上传开来,置个人的生死于度外,剩下的,只有赤胆的忠心和军人的英烈。

所有的周家军全都跟着自己的统帅朗朗出声,同时,手中的刀剑更加的有力了,斗志更加的昂扬了,连攻城的士兵都被这样的气势怔住了。

弃生死!保家国!才是军人的风骨,军人的天职。

而不是侵略。

史康神色一怔,掉转马头:“撤——”

昔水边上。

“王爷,全都安排好了,两万大军假意的渡船攻击乌真,八万大军潜伏在玉函关,敌军一到,就让他们人死魂灭,一网打尽,如今,就等着敌军落网了。”副将怀安搓着手报备道,看向南王的眼神尽是钦佩的神色,一副早就已经等不及的神色。

原本绕道庆西,攻击乌真来引得乌真大军回防,解除定北之危的计谋已经是厉害之极了,然而,这位王爷想要的却不仅仅解除是定北之危,而是定北此后的安宁,而要想定北真正的得到安宁,唯一的方法,便是灭了乌真的精锐之师。

让人假意的渡船去攻击乌真,其实主力潜伏在中途,等待着伏击全力赶回的乌真大军。

玉函关是一个狭窄的关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八万大军潜伏在玉函关,设好了各种机关,等待着急速奔来的乌真大军,以逸待劳,又是天时地利人和,这场战争,基本上已经没有丝毫的悬念了。

阴夜辰只是微微一笑,淡淡点了点头,眼神看向玉函关的方向,幽蓝的眼眸中闪出冰蓝色的光芒来,口中溢出一句平静的话语:“今夜过后,这个地方应该改为鬼门关了。”

夜色,更加的浓重了,大地开始微微的颤动,像是远处正有千军万马向着这边急行而来,阴夜辰淡然转身,嘴角笑容绽放。

娘子,我说过的话,就要做到了。

你呢?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们都还好吧?嗯,一定很好,那个人答应过会全力的保护你和孩子的安全,他会说到做到的。

袖中青碧色的剑身一闪,阴夜辰跃上战马,程亮的铠甲在淡淡的星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幽蓝的眼眸中没有半分平素温和的神色,有的,只是凌厉之极的杀气。

离人泪,生死随 6

离人泪,生死随 7

•离人泪,生死随 7 沉熏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模糊意识到自己在前行,应该是自己身处在马车上,马车正在前行,眼中涣散的光芒渐渐汇集,渐渐看清了端坐对面的那个人,琥珀色的眼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像是猫儿看着手中的老鼠一样。

沉熏模糊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猛然坐起身,方才坐起,身子却又无力的软下去。

“别动,好好躺着,不然到时候身子落下了什么毛病,可不关朕的事。”端康晟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道,视线一斜,一旁的侍女立刻动作轻柔的按住依然想要起身的沉熏,端康晟仿佛没看到对面的人眼中射出的愤恨眼神,语气自然像是老朋友见面一般,轻笑出声:“南王妃,没想到我们还会有缘再见吧。”

“是呀,还真是有缘,有缘到我在自己的府中都能遇上您!”沉熏冷笑出声,挣脱不得,加上产后身体本来就很虚,干脆放弃了挣扎,只是一双眼睛凛凛的看向端康晟,虽然端康晟依然是易容的,但是光是凭着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还有跟这个人打过的几次交道,沉熏在被迷药迷昏之前便认出了此人,此刻冷然:“孩子在哪儿?”

“咦?这么快就想通了?”端康晟挑了挑眉,道:“一年多没见,南王妃依然这般的聪慧过人。”

聪慧过人?

沉熏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如若她真的聪慧过人的话,又怎么会中了这个人的计策,而且,还误会了他人……

沉熏重复道:“孩子在哪儿?”

“你放心吧,朕对孩子没兴趣,那人应该已经帮你找到孩子了。”端康晟嘴角微扬,琥珀色的眼眸定定的看向沉熏,语带深意道:“朕有兴趣的人,是你。”

沉熏心里一松,无意识的轻呼出了一口气,只要孩子没事就好,并没有注意去听对面这个说的最后一句话。

“似乎……你对现在的情形不太清楚。”端康晟看得她神色放松下来,不知为何心里划过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她如今沦为他的阶下囚,居然还能放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朕记得南王妃曾经说过,生平最讨厌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人威胁,第二件事是拿你威胁别人,朕又一次两条都犯了,你现在的处境,还能轻松得起来,朕还真是惊叹。”

“不用陛下提醒,我知道现在的处境。”知道孩子没有事,了无牵挂,沉熏恢复了一贯自如的神态,只是因为产后身体虚弱,脸色犹自苍白,那种自如的神态中不自觉的更多了一种我见犹怜的神色,沉熏微微一笑:“难为陛下对沉熏说过的话那么清楚,那么再送给陛下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

既来之,则安之。

这样的一句话从沦为人质的口中说出来,不知道该说是无畏,还是无知?然而这个人绝对不是无知之人,这个人只会让你在不知不觉间降低了防备,然后绝地反击,明明知道是这样,心里的警钟一直在响,然而端康晟却抑制不住自己的视线看向对面的人。

一年多的时间,脑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容颜,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都是因为她他才会承受那些屈辱,被父皇用五座城换回,定北战役败退回国,每次想起,恨意便如同跗骨的蚂蚁一样,可是现在,跟她同处在一辆马车上,她在对面躺着,脸上是清浅的笑意,仿佛是真的随意而安,只有眉宇间透出淡淡的虚弱,像是在一朵不胜寒风的花朵一般,有一种让人想要为她挡去风雨的柔弱。

端康晟恍然发觉,那般的念念不忘,原来是念念不忘她的笑颜,如同罂粟,明知道是有毒的,但是依然的念念不忘。

“现在是第几天了?”觉察到对面的人沉默的看着她,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琥珀色的眼底隐隐的跳动着某种光芒,让人不舒服的光芒,沉熏问出声来,一是想要弄明白自己被迷药迷昏了几天,二是想要转开这个人的注意力。

“第二天。”端康晟非常配合的转开视线,似笑非笑道:“朕还可以告诉你,已经安全出了京城了。”说到安全两个字的时候,端康晟语气故意加重,暗含警告之意,不要想着动什么外脑经。

沉熏当然知道,笑意更深了:“难怪陛下会这么悠闲?”口中这样说,大脑却是快速的飞转,已经到了第二天,此刻南王府定然是一团乱,依皇帝的心智,肯定已经理清了整件事情的主谋是谁,定然也已经派人追来了,那么——

“别白费心智了。”看透了对面人的心思,端康晟一语道破:“你想要等营救的人,朕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哦?”沉熏挑眉:“陛下真的以为可以劫着我一路畅通无阻行驶处境?”

“当然不能。”端康晟干脆道,眼底划过一丝赞赏:“说起来,那人的动作还真是迅速,朕的动作要是慢一步,变成阶下囚的人就是我了。”说罢,也不解释,只是侧身拿了一面镜子,递给沉熏。

镜中出现的是一个平凡而陌生无比的女子。

沉熏愣住,手下意识的抚上脸颊,镜中的人做粗同样的动作。

很明显,她被易容过了,易容成一个没有人能够认出来的陌生人。

“劫着南王妃当然不可能一路的畅通无阻,但是,一个商人带着自己病重的妻子回乡,那就容易得多了。”端康晟含笑看着她,语气不知是讽刺还是调侃:“是不是呀?夫人。”

夫人!

这两个人从这个人口中吐出来,沉熏抑制不住自己涌上来恶心的感觉,只是迫于形势,终于还是别开脸忍下去。

离人泪,生死随 7

离人泪,生死随 8

•离人泪,生死随 8 “皇上,通往定北的官道上都设置了重重的关卡,端康晟要是敢走这条路,臣有信心,一定会把他给拿下。”白倾天信誓旦旦道,要是能够捉拿住乌真的皇帝,那该是何等的功绩,看得皇帝的脸色,白倾天忙垂下头道:“不过,臣只怕那个人诡计多端,定然不会走官道。”

“错了,他一定会走官道。”阴夜冥指尖慢慢的敲击着白玉桌面,空灵的声音在屋中弥漫开来,因为一整夜没有没有休息,他眼底有淡淡的暗影,黑玉一般的眼眸却是透出鹰一般凌厉的神色,“而且,你绝对抓不住他。”

“臣——”白倾天急急的想要表态,不过皇帝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皇帝的语气是淡淡的,却是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在京城这个地方,在你带领的护城军的重重包围之下,你连人家的影儿都没看到,如今还敢跟朕说出这样的话。”阴夜冥视线转向白倾天,“你不要忘了,朕绝对不会容许一个人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白倾天心里一寒,皇帝这样的语气,已经近乎于警告了,而会警告他,已经是看在他过往的表现上,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白倾天也算是最早追随阴夜冥的人之一,对于阴夜冥的心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当下忙跪地道:“臣该死,臣但听皇上吩咐。”

阴夜冥嘴角微勾,算是对他的反应还满意,眼眸看向殿外,狭长的丹凤眼挑成妖娆邪魅的弧度,嘴角的笑意加深了,道:“这一次,朕要亲自抓出那个人。”

是的,亲自抓出。

不管是作为一个君王还是作为阴夜冥的角度,他都要亲自去抓住那人。

作为一个君王,让敌人安然无恙的来到自己的脚下,胡搅了一番,还让他成功劫持了人安然无恙的走出,他作为天子的尊严何在?

作为阴夜冥,向来都是他设局的份,从来没有人让他这样的狼狈过,让他狼狈的人,除了一个人是特例外,其它的人,他统统都会百倍千倍的还回去,更何况,端康晟劫持的人是她。

而他,端康晟,当然不是例外。

“皇上,您准备怎么做?”白倾天许久不见皇帝回应,主动抬头问,他确实是非常的疑惑,因为以他之见,在官道上设置了重重关卡的情况下,那个乌真的皇帝定然不会铤而走险走官道。

阴夜冥当然知道属下的想法,只是眼眸微凝。

是的,一般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定然不会走管道,但是端康晟不是普通的人,他是皇帝,乌真的皇帝,堂堂的一国之君,作为一个君王的骄傲绝对不会容许选择从小道狼狈而行,定然会走官道,要走官道,又不能让人发现,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易容。

“去郾城。”阴夜冥向外走去的同时,扔下三个字。

你以为凭借着乌真独步天下的易容术就能够畅通无助吗?朕不用去破解你的易容术,朕要你自动的站出来。

玉函关。

烧焦的尸体,烧死的战马,残肢断臂满地都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一身铠甲的阴夜辰安然的站在中间,青碧色的剑身因为斩杀了太多的人,已经被染得血红,一天一夜的奋战之后,这位十万大军的统帅却是没有半分的倦怠之色,只是幽蓝的眼眸转为湛蓝,像是今天的天空一样,纯净得让人只觉得宁静祥和,他正小心的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姿态安然得像是站在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然而副将怀安眼底却是只有敬畏,是的,敬畏,之前是钦佩的神色,而经历了此战之后,就只是全心的敬畏了,那敬畏中隐隐有着某种恐惧的味道。

本是翩然温和的佳公子,那般纯净的笑容,可是谁能够想得到,在战场上的时候,那般纯净的笑容里,展示的是怎样完美的杀人技巧,没有多余的花招,简单的一招毙命,青碧色的剑光一闪,骑在马上的乌真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头和身体已经分家了,那般的狠绝,像是每一剑都要穷尽自己的功力一般。

怀安恭敬而激动道:“秉王爷,我军牺牲了五千六百人,重伤者一万八千人,活捉俘虏五千人,歼敌……不计其数。”

是的,不计其数。

因为无法统计,先是火攻,玉函关两边地势险要,稍有不慎,便是跌落万丈山崖,大火一起,猝然不急的乌真大军顿时大乱,战马受惊,跌下摔死这不计其数,然后是箭阵,从天而降的如同大雨一样的箭阵,让还未从大火的惊吓中镇定过来的乌真大军又立刻大乱了,最后才是两军的对决,以逸待劳的嘉明大军,和大惊失措的乌真铁骑,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激战,终于分晓出胜负,这一次,可以说是自从嘉明开国以来和乌真的对决中取得的从未有过的胜利。

“五千六百!”阴夜辰拭剑的手一顿,口中溢出一句叹息:“厚葬了他们。”

“是!”怀安大声道,应声之后,怀安并未离开,而是踟蹰着,像是想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会儿,怀安终于说出口:“王爷,有个俘虏叫嚣着要见王爷。”

“哦?”阴夜辰眉宇间浮上讶异的神色,不过一瞬,便消泯了,他最后看了一眼战场,这个让他终于实现了自己心中所想的地方,手一扬,被擦拭干净的剑叮一声脱手而出,钉入石壁之中,随着脱手而出的,还有什么东西。

阴夜辰转身道:“我没那个功夫见他。”

“是关于南王妃的事情。”怀安咬牙道。

阴夜辰身子一顿,不知是激战过后身体的发虚还是其它,他心里陡然一跳。

离人泪,生死随 8

离人泪,生死随 9

•离人泪,生死随 9 郾城。

郾城虽然是一个小城,但是它是通往定北的交通要道,也是南北货物交汇流通的中转地,小小的一座城,每天进出的人流量有数千上万人。

城中心的酒楼。

正是正午时分,大堂里挤满了各处而来的人,虽然互不相识,但是这并不妨碍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此刻大堂内众人交流的话题,便集中在靠窗那张桌子旁正在用餐的客人。

靠窗的位置正在用餐的是一对长相平凡的男女,看样子就知道是夫妻,妻子显然身体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一只手撑在桌上,做丈夫的男子正非常体贴的往妻子的碗里夹菜,一旁站着几个人,显然是仆人,这两个人会吸引住所有人的眼光,是因为两个人的对话。

“夫人,你身子这么虚,得多吃一点儿,回家的路途坎坷,为夫担心你身子吃不消,你要好好的保重身体才是。”一边关切说,他一边掏出丝帕细心的逝去妻子头上不知为何沁出的汗珠。

“路途坎坷?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我。”做妻子的人毫不领情。

“夫人,为夫这哪儿是警告,是担心好不好?”丈夫有些无奈,随即语气一样:“我知道了,夫人是想要为夫亲自喂你对不对?虽然这里人多,但是——”

“我自己有手。”妻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一边动作迅速的拿起筷子。

丈夫闷笑出声。

“啧啧,真是个体贴的好丈夫呢。”有人情不自禁的出言道。

“可是他妻子的反应好奇怪。”有人提出疑惑。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这是夫妻之间的情趣。”有人洋洋得意道,自以为见多识广。

“那当他妻子的人一定很幸福。”说话的人是个女子,语气带着钦羡,向着窗边看去,看得窗边那个做妻子的人正笑容奇异的看着她,眉头一皱,道:“看,他妻子正得意的笑着呢,像是怕谁不知道她很幸福似的。”

声音虽然压低了,但是音量还是足以让窗边的人听见。

丈夫笑声更大了,琥珀色的眼眸笑意流转,连同站立一旁的仆人都是忍俊不禁。

沉熏只是有种想杀人的冲动,得意?怕谁不知道她很幸福?那个女子是眼睛瞎了吗?她明明是发出求救的信号。

“夫人,别闹了,听话,为夫虽然愿意宠你,但是也是有脾气的,夫人还是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为好?”端康晟语气轻柔,暗含警告之意,桌子底下的按住沉熏右手的那只手动作可是一点儿也不轻柔,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捏碎掉一样,沉熏疼痛难忍,却是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句服软的话都不说。

怎么办?

如今已经到了郾城了,出了郾城,等待着的便是接应端康晟的亲兵,到时候她想要逃脱,更是千难万难了。

可是如今她身体这样的状况,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逃脱。

生平第一次,沉熏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对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无奈的等待着别人的救助。

眼眸无神的往窗外看去,窗外阳光很好,那样灿烂的阳光,却隔了一层窗户,照在人身上,也就不那么暖和了。一声鸟儿的叫声让沉熏的视线有了焦距,这才看见了廊檐下挂着一个鸟笼,鸟儿正在笼中上下的扑腾着,想要飞出去,然而却怎么飞也飞不出去,就像她一样,沉熏不自觉的幽幽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端康晟松了手,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了然,唇边泛开一抹浅薄的笑意:“既来之,则安之,言犹在耳,夫人这么快就忘了。”顿了一顿,语气不自觉一软,道:“放心,只要你乖乖的配合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沉熏真的先谢谢您了。”沉熏嗤之以鼻:“谢谢您那么看得起我。”

真是讽刺,上一次劫持她是为了保命,倒还情有可原,而这一次,居然是因为那一句得凤者为后的御旨,认为劫持了她就能够控制嘉明王朝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继而控制整个嘉明天下,他还真是看得起她。

沉熏看向窗外的视线忽然一亮,只见一队官兵正向酒楼疾步而来,端康晟自然也是看见了,站立在旁的几个侍从立刻暗中戒备,端康晟却是不慌不忙的掏出从怀中掏出一粒药,就茶吞下去,他慢慢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侧头看向沉熏,右手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手中的茶盅:“夫人,可记住了,不乖的下场——”他指尖一松,茶盅啪一声碎裂成块。

沉熏眼眸微凝,不是因为那句威胁,而是端康晟的琥珀色的眼眸居然变成了黑色,跟嘉明大多数人的眼眸一样的颜色。

官兵走到大堂内,却没有动手搜查,根本不是来寻人,而是来传令:

“快——所有人到广场集中,城主有要事宣布。”

大堂中的人都是一愣,为着这样从未有过的奇怪命令,掌柜斗胆问出声道:“官爷,您看小的这正忙做生意呢?抽不开身呀。”

官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做生意比你的性命重要的话,你可以不去。城主说了,违令者一个字,死。”

掌柜一愣,干干的笑了两声:“小的这就去,马上去。”立刻,大堂中所有人也跟着识相的起身往外走,当然包括端康晟一群人,走到了街上,全都是一脸茫然的人们,但是因为那一个字,没有人敢说发出任何不满的声音。

沉熏明着是被端康晟扶着走,其实是右手被扣住,身子半分也使不上力,只得任由他扶着往前走,心跳微微有些急促,虽然想不通会是什么事,但是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要发生的事情,会对她有利。

离人泪,生死随 9

离人泪,生死随 10

•离人泪,生死随 10 广场上。

郾城城主刘允两手相互搓着,两眼放光,不住地往某个方向看,像是焦急的在等待着什么,不多时,一个侍从喜洋洋的奔来,语无伦次道:“城主,到了,马上就到了。”

“是吗?真的吗?”刘允兴奋得几乎忘了自己是个胡子一大把的人,兴奋得像是过年的小孩子一样,又跳又笑:“哈哈哈,我刘氏祖宗保佑,才能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广场上的众人看得城主的模样,更是一头雾水了,不过很快,他们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各位父老乡亲们,知道今天我召各位来所谓何事吗?”刘允的语气里还是掩不住的兴奋。

“不知道。”众人异口同声。

“今日召你们来,我是要带领你们干一件大事,一件足以记载史册的一件事情。”刘允语调忍不住的拔高,“许多老百姓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众人都被刘允激动不已的语气吊起了兴致,有人忍不住出言问:“城主,究竟是什么事?”

此言一出,许多人纷纷附和:“对呀城主,究竟是什么事情?”

刘允非常满意众人的表现,顿了一顿,终于决定不再吊胃口了,开口:“这件事就是——”

“皇上驾到——”

没等他表演完,一声高亢的声音就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茫然的众人也不需要听下去就明白了,所谓的一件足以记载史册的事情,便是接驾。

不过刘允也没有夸张,皇帝的大小事情哪件不是记入史册的,再说接驾这件事,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但是对于像是郾城这样远离京城的小城,对于能够瞻仰到天子的圣颜,能够接驾,那真的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愣之后,所有的百姓下意识的自动跪下身去,一时间跪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参拜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吾皇万岁万万岁!”因为从来没有接驾过,行礼的动作杂乱无章,参拜的声音嘈杂无比,有些人甚至没有反应,像是被这样的消息震呆了一样。

刘允先前满心的激动因为自己城里的百姓杂乱无章的参见礼化成了汗颜,慌忙对着那些‘震惊’了的人打手势,让他们赶紧跪下身去,有些人反应过来了,忙要下跪,有些人仿佛犹自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站着。

坐上的阴夜冥看着站立的那些人,唇瓣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过一瞬,那笑意随即消泯,他侧头看向一边正不停的向着下面的人打手势的刘允道:“刘爱卿不必惊慌,朕突兀来到此地,臣民们一时反应不过来,那是情有可原的,都平身吧。”顿了一顿,阴夜冥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缓缓道:“要不这样吧,刘爱卿给臣民们示范一下,带领臣民们重新参拜一次,让朕好好的看一看郾城百姓的风貌。”

端康晟,以为混在成千上万人之中朕就不能把你揪出来是吧,那么,朕就看一看,你是要给朕行大礼,向朕俯首称臣,还是自己站出来。

易容术能够改变容貌,但是能够改变一颗心吗?一颗为帝王的心,绝对不会像任何人下跪的帝王心。

阴夜冥看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臣民,嘴角笑容绽放。

刘允只觉得大喜过望,方才看见自己的城民乱七八糟的参拜礼,作为城主的他汗颜得简直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而现在皇上给他一个新的机会,当然高兴了,广场上的各位老百姓也是欣喜非常,都觉得自己国家的皇上宽容大度,不仅没有因为他们参见礼乱七八糟而心生不满之意,反而很仁厚的给第二次机会,众人心里都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一定要学好,给皇上行一个完美的参见礼,给皇上留下一个对于郾城人民的好印象。

广场上。

所有人都认真跟着城主学习标准的参拜礼,其中一人一边学,一边频频的往某个方向看,眼里透出焦虑的神色,这个人,便是梁维和,而他看的的人,当然是自己的主子端康晟,随着太监一声尖啸拖长的声音:“行礼——”梁维和的心更是紧紧的提起来。

“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不管是动作还是声音,都是整齐之极。

而一片整齐之中,站立的人影便突兀的显现出来。

端康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流动得极其的缓慢,他且会不知道梁维和的意思,早在皇上驾到那句话传来时,他便明白了阴夜冥的阴谋,梁维和的意思是要他忍一时之辱,可是他能忍吗?他是乌真堂堂的一国之君,如若跟着这些臣民跪身参拜,就等于是向阴夜冥俯首称臣,他是乌真的王,是想要做整个天下主宰的人,且能够向敌人跪拜?且能够俯首称臣?

绝对不能。

端康晟眼眸一冷,双手随即扣上身旁人的脖颈,目光透过满地跪着的臣民,挑衅的看向坐上的皇帝。

沉熏吃痛,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

随着他的动作,梁维和顾不得其它,道:“保护陛下。”随即,周围跪地的人群忽然有许多人从地上跃起来,护在端康晟的周围。

几乎同时,护卫在皇帝周围的禁卫军迅速的涌过来,手中的长枪纷纷对准了场中的这一群人。

四周的百姓都被这样突变的情形怔住。

坐上的阴夜冥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然而见得被扣住的那个女子忍痛的表情时,心里还是瞬间抽痛。

不出所料,她被易容过了,原本的清丽绝色被易容成平凡的女子,但是看得那抹纤细的人影时,他知道,那便是她。

无关外貌,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感觉。

离人泪,生死随 10

第十一章曾经灯火已阑珊1第七章:云破月来花弄影1第九章:便胜却人间无数1第七章:云破月来花弄影1第十章:人间自是有情痴1第二章:同朝入宫门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三十章:不知流年暗中换 1第七章:云破月来花弄影1第四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上)1第二十九章:雪魄剑下亡魂哭(下) 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三章:佳期如梦乱红颜1第五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下) 1第三十一章:风乍起,千层波1第三十一章:风乍起,千层波 1第十七章:一夜风雨满地残1第二十九章:雪魄剑下亡魂哭(下)1第九章:便胜却人间无数1第二十九章:雪魄剑下亡魂哭(下) 1第十二章:一石激起千层浪1第十章:人间自是有情痴1• 第十章:人间自是有情痴1... 秋意益发的深了。第三章:佳期如梦乱红颜1• 第二十八章:雪魄剑下亡魂哭(上)1... 夜晚。第十四章:平地一声惊雷起1• 第八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 傍晚时分。第六章:昨夜星辰昨夜飞 1第二十九章:雪魄剑下亡魂哭(下)1第二十七章:紫微星变狼烟起 1第三十五章:桃花染,满地伤 1• 第二十一章:红藕香残玉簟秋1... 会怎么做?第十三章:一片冰心在玉壶1• 第二十三章:珠帘不卷夜来霜1... 皇宫西苑。第十章:人间自是有情痴1第二十四章:不知庭霰今朝落1第三十一章:风乍起,千层波1第二十三章:珠帘不卷夜来霜1第十八章:连雨方知春去也1第十六章:闲看庭前飞絮飘1第二十六章:千尺寒冰始得解1第十二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1• 第一章:金风玉露一相逢1... 三月,东湖。第十九章:凤焦琴上听凤舞 1第九章:便胜却人间无数1第二十五章:雪压冬云白絮飞 1第二十五章:雪压冬云白絮飞1第四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上)1第二十五章:雪压冬云白絮飞1第五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下) 1第十三章:一片冰心在玉壶1第十九章:凤焦琴上听凤舞1第十八章:连雨方知春去也1第二十一章:红藕香残玉簟秋1第二十七章:紫微星变狼烟起 1第二十章:无可奈何花落去 1• 第十六章:闲看庭前飞絮飘1... 二个月后。第二十章:无可奈何花落去 1第八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十章:人间自是有情痴1第四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1第二十四章:不知庭霰今朝落 1第四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1第四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1第十七章:一夜风雨满地残 1第十九章:凤焦琴上听凤舞 1第八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第五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下) 1第四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二十二章:夕阳无事起寒烟 1第二十六章:千尺寒冰始得解1• 第十四章:平地一声惊雷起1... 傍晚。第二十九章:雪魄剑下亡魂哭(下)1• 第九章:便胜却人间无数1... 秋意渐浓了。•第三十四章:离人泪,生死随 1 然后而再也没有回来。第三十四章:离人泪,生死随 1第二章:同朝入宫门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十二章:一石激起千层浪1第十二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1第二十一章:红藕香残玉簟秋1第二十五章:雪压冬云白絮飞 1• 第一章:金风玉露一相逢1... 三月,东湖。第十七章:一夜风雨满地残1第二十章:无可奈何花落去 1第四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二十一章:红藕香残玉簟秋1第二十章:无可奈何花落去1第三十四章:离人泪,生死随 1第二十章:无可奈何花落去 1第十七章:一夜风雨满地残1• 第二十三章:珠帘不卷夜来霜1... 皇宫西苑。第十章:人间自是有情痴1• 第十四章:平地一声惊雷起1... 傍晚。第十章:人间自是有情痴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