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正好,洒落在宝光阁小巧别致的院落中。
瑾兰、瑾蕙正与另几个服侍宛湘宁的小宫女聚在一起,便打扫庭院便低声说笑着。
宛瑶宁双手捧着一个漆金雕花餐盒,缓缓走了过来,刚一过来便向瑾兰面前走了过去,问道:“瑾兰姐姐,长姐可起身了?”
瑾兰微微蹙眉,想到昨日宛湘宁的异常,应道:“方才在门口问了问,里面没有回应,想是没起罢。”边说着,她见宛瑶宁亲自捧着食盒,而倚云、听雨两个宫女则空手跟在她身后,不由皱眉,喝道:“这两个小蹄子是越发嚣张了,竟敢让公主受累,而你们两个素手跟着,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从前服侍宛湘宁时,瑾兰便是她们的掌事宫女,如今虽被指派给了宛瑶宁,倚云与听雨对瑾兰的恭谨犹在,如今见她发怒,不由一阵紧张,双膝一软,跪落在地,忙道:“姐姐恕罪,奴婢不敢……”
宛瑶宁见了,忙将食盒放于瑾蕙手中,走过来拉住瑾兰的手轻轻晃晃,口中绵软道:“瑾兰姐姐不要责怪她们,是我自己硬要拿着的。那盒中的点心是送来给长姐的,我便想亲自拿过来给她,不怪倚云和听雨的。”
瑾兰听了,便不再多言,只对宛瑶宁道:“既然公主如此说法,想是奴婢错怪了她们。”
宛瑶宁笑道:“姐姐待我好,我心里晓得。”
瑾兰微笑,微一福身,道:“奴婢再去看一眼大公主。”说罢,她先去耳房取了盥洗用具,放在雕花红漆木托盘中,双手捧着穿过院子,走到正屋门口,伸手轻轻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里一片寂静,她走到床榻旁边,将手中的沐盆、巾帕轻轻地放在了盆架上。
“瑾兰?”
一个略显清醒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转身走到那张垂着秋香色软烟罗帐的卧榻边,低声应了一句:“嗯,公主醒了,奴婢已经盥洗用具准备好了。”
说完后,她便伸手将罗帐轻轻挽起来挂好,低头便看到宛湘宁只着月白绸缎绣梅花锦缎寝衣斜靠在卧榻之上,面色略有些苍白,眼中红晕一片,竟像是没有睡好的样子,不由急道:“公主可是未歇息好?不若再多睡一会子,奴婢先跟三公主说,让她过两个时辰再来,可好?”
宛湘宁一听,眉间一蹙,问道:“瑶儿来了?”
瑾兰应道:“是,说是来给公主送点心的。”
宛湘宁一怔,低眸思忖,复又抬眸道:“先帮我梳洗罢,不好让她等得太久。”说罢,她便掀起被子下了榻。瑾兰忙上前将早已预备好的衣裙取来为她穿戴好,然后走到沐盆处将巾帕取下,待她净完脸后递给她将水迹擦净。
待宛湘宁梳洗妆罢,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而宛瑶宁被瑾蕙引着进来时,面上却不见一丝不耐,依旧温婉地笑着,将手中的食盒放于雕花楠木小几上,柔声道:“长姐可饿了?我带了些点心过来,给长姐尝尝。”
说罢,倚云与听雨便餐盒中的白玉小碟一一取出,放于小几之上。
宛湘宁看了一眼,见是白玉兰糕、桃仁核桃糕、红豆沙玫瑰卷三样素点心,另还有一碗绿豆糖水,澄清碧绿的颜色,映着白玉雕花的小碗,煞是好看。她轻轻笑道:“倚云和听雨的手艺是越发好了,从前在毓琇宫时可未曾做过这些点心。”
宛瑶宁笑道:“姐姐误会了,这些点心是沈大哥身边的采薇与采苓所做,那两位姐姐是真的心灵手巧。”
宛湘宁听着,眸子一黯。
宛瑶宁却并未察觉,继续道:“前些日子,长姐刚走,我心里烦闷,食欲不振,沈大哥便每日都让采苓送些点心过来,如今长姐回来了,自然要送些来给长姐尝尝的。”
宛湘宁听了,顿时食欲全无,心内反而觉得堵得慌,便将手中玉箸一放,轻声道:“我昨夜没有睡好,有些乏了,想再歇一会子。瑾兰,将这些点心送到清莬公主屋里,让她尝尝鲜罢。”
瑾兰见她面色不佳,不敢多言,只低头应是。
宛瑶宁又在一旁笑着道:“不劳长姐费心了,我已让人给清莬公主送去了,这一份是专门送来给姐姐的。”
宛湘宁看了看她,不想再多言,只微微颔首,道:“你倒是有心了。”
许是看出宛湘宁脸色不好,宛瑶宁也不敢多留,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离开了。
待宛瑶宁离去后,宛湘宁便让瑾兰、瑾蕙带着宫女们退下了,重新将房门紧闭,独自在明窗下的锦榻上坐了许久。
瑾兰与瑾蕙并不知她因何如此,见她心情不好,亦不敢问,只得打起精神在门外候着。
一连几天过去了,宛湘宁似乎并未有好转的迹象,虽不似前几日那般沉默,偶尔也会说几句话,可对宛瑶宁没有了往日那般的亲密,且甚少出门,只爱一个人坐着打打棋谱或者看会子书。
倒是耶律清莬,似乎总是闲不住,整日在寺中逛来逛去,不过几日便将整个万佛寺都看了一遍。不仅如此,她竟还在后院一个偏僻的角落中发现了一扇可以出寺的小木门,带着兴哥与淑哥偷偷溜下了山,在山脚下的城镇中流连数个时辰,买了一大包新鲜玩意儿带了回去。
寺庙中的师父见她是番邦来客,宛湘宁对她亦不加约束,便也乐得清静,不去管她,由着她自己玩的高兴便是了。
宛瑶宁对此甚是羡慕,她自小长在后宫,从未见过宫外的人事,甚是好奇,因此总央着耶律清莬带她下山去看看,只可惜朗清管她管的严,从不许她离寺半步,她也是无可奈何。
耶律清莬对此,置之一笑,只道:“公主真是好福气,依我看,这朗清师父对公主甚是上心,但公主玉体安危,才执意不许公主出门的。”
宛瑶宁听了,面上一片嫣红,心里却是受用的紧,唇角不自觉地一扬,羞道:“姐姐说的哪儿的话?他不过是怕误了中秋的祭礼罢了。”
耶律清莬见了,心下明了了几分,又笑道:“不过我倒是并不欣赏启国不许女子出门的习俗,在我们北辽,姑娘们可以骑马游乐,可出入茶馆酒肆,亦可与男人划拳论道,不必总是隐在绣楼或隔在帘帐之后,较之你们,实在是自由得很。”
宛瑶宁听着,心生羡慕,更想出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耶律清莬晓得她的心思,凑在耳边,轻声道:“不若,今日夜里,我带你悄悄出去看看,可好?”
宛瑶宁一听,慌忙摇头:“不可,这如何可以,若是朗清师父和大姐姐晓得了,定是要责骂我的。”
耶律清莬笑道:“我们出去不过也就一个时辰,到时再悄悄回来,他们怎么会知道?”
宛瑶宁依旧不敢,在她前面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大胆的想法。
耶律清莬继续道:“我昨日下山时听镇上的老百姓说,今晚山下有夜市,到时候吃喝玩乐、武术杂耍应有尽有,听着好玩的紧,你若执意不去,那我可自己带着兴哥和淑哥去了哦。”
宛瑶宁垂眸,并不作声。
最终,想要下山看看新鲜事物的念头还是战胜了心内的恐惧,宛瑶宁与耶律清莬约好入夜后一起溜下山去玩耍。终于可以下山去看看从前未曾见过的世界,这念头所带来的喜悦早已冲淡了宛瑶宁内心隐隐的那丝担忧。
有清莬姐姐一起去,应当不会出甚么岔子的,她如是对自己说。
翌日清晨,宛湘宁一早便起身了,一夜辗转反侧,似有一丝心慌,却又不晓得从何而来,只是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安。已经过了去经室听经的时辰了,宛瑶宁仍未送点心过来,站在窗前看了一眼她所居的厢房,安安静静地并未有人走动,宛湘宁不禁有些疑惑,难道今日瑶儿懒怠了,竟起的晚了吗?
想了想,她终究是不放心,便让瑾蕙过去看一看。
瑾蕙去了,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张皇失措地跑了回来,一进门便急道:“公主,不好了,三公主不见了!”
宛湘宁一惊,猛的起身,问道:“甚么叫不见了?倚云与听雨呢?”
瑾蕙声音颤抖着,道:“奴婢刚去三公主的屋子,见里面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公主并不在屋内,倚云、听雨两个丫头正躺在地上睡着,奴婢觉得不妙,便急忙回来禀报了。”
宛湘宁心里更慌,仍佯装镇定,道:“瑾兰,你与瑾蕙一同去,将那两个丫头唤醒,问问她们三公主去哪里了。”
瑾兰应是,与瑾蕙一同去了。
不消片刻,瑾兰与瑾蕙便带着倚云、听雨二人一同回转。倚云、听雨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身子颤抖,泪流满面,不住叩头道:“大公主饶命,大公主饶命……”
宛湘宁蹙眉,轻道:“饶不饶命稍候再说,你们先说说,瑶宁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