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晨慢慢走下楼梯,边走边打量周围。确实没看到什么人关切她的举动。下得楼来,听到小二在堂厅迎客:“闵公子,你怎么回来了?是落了东西?”
“想起要带只八宝鸭回去,结果忘了买了。”那闵公子道。
小二哈哈哈笑着,殷勤地让那闵公子稍等,他去叫厨房赶紧做一只出来。
安若晨看了那闵公子一眼,然后离开了招福酒楼。
闵公子完全不看她,待她走后,微抿起嘴角。闹不清楚安若晨跑进来转一圈就走是什么意思,她在找谁?
闵公子很不喜欢摸不清状况的感觉,这让他不安心。若是安若芳在他手里就好了,好歹也是个筹码。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安若晨雇了马车急奔回紫云楼。她需要见将军,需要马上禀报。
铃铛,她发现了铃铛。
赵佳华告诉她的是这个。
不是丰安县,不是品香楼,而是招福酒楼的铃铛。
安若晨跑着进了龙大的院子。一进去有些傻眼,一院子的人。两队卫兵列队,似乎刚受完令。安若晨看了看屋里,有两名卫兵正为龙大收拾行囊,而长史李明宇正与龙大报事。
见得安若晨探头,李明宇问:“安管事有何事?”
安若晨稳住呼吸,掩住急躁,四平八稳地走进去行礼道:“将军是要出发了吗?我过来看看还缺些什么东西没有。”
李明宇皱了皱眉头,道:“不如安管事等我与将军报完事再来。”
安若晨忙施了个礼退出去了。
李明宇掌管着所有军方与郡守的公务文书往来,巡岗安排,军务杂事等等,平常公务里与安若晨这管事也有少许交集。他讲究规矩,对莫名其妙混进紫云楼的安若晨颇是不喜,平常更愿意与方管事打交道。通常案录卷宗送过来,也是李明宇接收的,军报令册也是他打点管理。想来蒋松今日追究查探内奸之事牵扯到李明宇,他也正抓紧时间与龙大商议。
安若晨为避嫌,站在门外稍远处。听不到他们议事的声音,却能将他们看清楚。
李明宇表情极严肃,闷头一直在说。龙大认真听着,偶尔抬起头来,看安若晨一眼。
那眼神安抚了她。
安若晨看着等着,忽然不急不慌了。
紫云楼里有内奸,军中有叛徒。这个内奸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杀了去丰安县的探子,导致的结果是谢刚亲自去了。细作不是想阻止他们去查探品香楼,相反,他们希望谢刚亲自去。
调虎离山!
因为他们知道将军也要走。
他们真正想阻止的,是中兰城里的秘密被发现。他们确实想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但不是拖延去丰安县的时间,而是拖延回中兰城的时间。
线索会被销毁。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
难怪她见不到赵佳华了。
【我就是线索。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
龙大忽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安若晨若无其事对他微笑。李明宇忽然也朝她看了过来,安若晨也对他微笑。
必须有所行动,不然等谢大人或是龙将军回来,一切都晚了。
将军说过,她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将军夸她呢。她是有主意了。
终于龙大与李明宇议完了事,对她招手。安若晨走进去。李明宇拿着一落文书卷宗却未离开,龙大屋里两个卫兵也还在。
“有何事?”龙大问她。
“无事,就想在将军走前问问缺东西没有。”
龙大看着她,她殷勤地笑笑。
“不缺东西。”龙大道。他没往下说,似在给她机会说话。
“那就祝将军一路顺风。”安若晨道,“我会听从将军嘱咐,赵佳华的案子,待谢大人回来后再查,绝不擅自行动。”
龙大再看她一眼,点头:“那就好。”
安若晨想了想,又道:“不知将军要去何处,要不要带些书册消遣解闷?”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汉子们全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军中苦闷,全是男儿,驻守扎营时,不少人会偷偷带些春图册子解躁,兵士们悄悄传阅,将官也时常睁只眼闭只眼,更有甚者,兵士会带些新图新艳册子讨好将官。
这些事,在军中人尽皆知。可安若晨哪里知道。她发现自己突然被众人盯着看,正奇怪呢,结果龙大施施然道:“兵法书营里都有。”
卫兵迅速扭头,非常忙碌,似未听到有人说话。
李明宇皱紧眉头,谴责的再瞟了安若晨一眼。
安若晨莫名其妙,但先不管那个,先说正事:“其他将军事迹之类的书册也可研读研读。”
龙大扬扬眉头:“哦。知道了。”
他看着李明宇又要瞪安若晨,实在没忍住,为她辩道:“安管事说的都是正经书。”
安若晨猛点头,对啊,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确实是正经书……等等,刚才大家的反应,难道你们一般看不正经的?安若晨狐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李明宇这会子突然愿意出去了,卫兵们竟然也更忙碌了。
安若晨皱起眉头,太可疑了。将军你们军伍中究竟都在偷看什么书?
龙大一指头戳她眉心上:“乱七八糟。”
安若晨吃痛倒吸一口气,揉揉自己眉心,明明是你们乱七八糟,她可是端庄女子。
此时的赵佳华也痛得吸了一口气,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握着。她深呼吸,看着面前的刘则。
刘则盯着她,目光凶狠,完全不似人前的温文尔雅,声音却很轻柔:“你到底做了什么,娘子。”
赵佳华一脸疑惑,楚楚可怜地反问:“我被你关在这儿,我还能做什么?相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要囚禁于我?茵儿找到了吗?”
“囚禁?”刘则道,“你见过哪处囚禁有这般舒服的。你若不做傻事,我也不会被逼得如此。”
舒服吗?赵佳华在心里冷笑。
这里不是她的寝居,而是一个密室。房间倒是挺大,桌椅床铺屏风等等家居所需一应俱全,东西也颇讲究。但这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通往外头的门。门上筑着栅栏的小窗。赵佳华拖了椅子爬上去看过,屋外是个过道,点着火把,昏暗阴沉,加上空气有些憋闷,她猜想这里是地下。
从衙门回来后刘则便质问了她一番,她一口咬定是安若晨做了什么,她求刘则对付安若晨,把女儿找回来。
但刘则不相信她,她大哭了一场,抱着刘则求他一定要把女儿找回来。但这些对刘则不管用,他怀疑她,虽然他完全搞不明白她做了什么,目的是什么。
“在我弄清楚之前,我需得确保你不会再生出事来。”刘则说完这句话,赵佳华只觉得颈上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独自在这间陌生的房间里。
赵佳华没有慌乱,她仔细查看了一遍环境然后坐下了。这是她料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如果走运的话,她应该还能办更多的事,可惜刘则没给她机会。报官是步险棋,她知道,但必须得走这步。
此时刘则的表情让她心里颇痛快,但她仍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报官是太冲动了些,可是我害怕呀,女儿就这般不见了,你又不在,不报官,我又能如何?太守大人是位英明的好官,他会为我们做主的。那安若晨怎么都是龙大将军的人,一般百姓如何奈何得了她。”
“她无缘无故,为何要掳走茵儿?!”刘则怒喝:“事到如今,你还要装。”
“你不查查,怎知不是她干的,怎知她是无缘无故?”
刘则勃然大怒,一把握住了她的颈脖,将她压|在墙上。
“咚”的一声,赵佳华后脑勺撞得生疼,脖子一紧,她本能地抓住刘则的手腕,用力吸气。
“别再撒谎,别惹怒我。”刘则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道。
赵佳华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表情:“相公既是什么都不肯信,那我真不知还能说什么了。”
“你报官时,为何提到赌坊?”
“两家时常走动,自然得去问问孩子下落。既是去了,自然就在证词上说明白。”
“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想让安若晨猜疑,想让她盯着我们不放。她跑来问我了,还去赌坊装模作样。”
“我怎会故意的?那是她自己多疑,与我何干。”
“你会害死我们的。”刘则一脸痛心瞪着她。
赵佳华眨眨眼,无辜又无措:“如何害死?我们宝贝女儿丢了,我们找女儿,这样就害死了我们自己?”
“她不是我女儿。”刘则失控怒吼。
他用力喘气,瞪着赵佳华。
赵佳华看他的眼神慢慢转了冰冷。了然又鄙视的冰冷。
“那她是谁的女儿?”赵佳华轻声问。
刘则瞪着她,不说话。
“你想杀掉她,是不是?”赵佳华又问。
刘则咬牙,掐着她脖子的手一僵。
“或者,杀掉她还是好的结果了。也许你会把她卖掉,让人牙婆子把她卖得越远越好,卖到穷僻偏远的地方,卖到妓|院娼馆,卖到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她受苦受折磨就好,对不对?”
“她这个孽种!你骗了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却骗了我!”再掩饰不住,也不想再伪装,刘则咬牙切齿,厉声大叫:“你骗了我!”
赵佳华也无法抑制愤怒了,她咆哮着:“我骗了你?!你这人面兽心的禽|兽!当初你向我讨好示爱之时,我告诉过你我在等赵公子,我中意他,他也欢喜我,他会为我赎身。我告诉过你!结果你呢!你派了人半路截杀于他,装成强盗抢劫的模样,又找了徐媒婆来花言巧语蒙骗于我。我等了又等,等不到他,我伤心绝望,楼里嬷嬷又一直欺我,我在楼里再呆不下去,这才跟着徐媒婆来了。我对自己说过,既是选了你,便一心一意对你。是你情深意重,对我念念不忘,心怀宽广,不计较我的过往,不计较我曾经钟情他人,是你在那个时候救我于水火。我感激你。可是原来一切都是阴谋。”
刘则一愣,下意识松了手,后退了一步。
赵佳华说到激动处,已眼泛泪光。“我不骗你,我告诉你实话。我是没料到已有身孕,但那时候我已经到了中兰城,我们已经拜堂成亲。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好几次想开口,想让你休了我,我带着孩子自己过,但都没想好该如何说。我珍惜安稳的日子,我也不想你难过。但最后我还是决心说了。我想好了措辞,我一遍遍练习。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偶然间发现徐媒婆很怕你,我发现原来你竟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和善,你私下里与赌坊联手杀人。所以我害怕了,我怕说出来惹怒了你,我怕自己性命不保,更怕你下毒手伤害我的孩子。所以我瞒了下来。”
“茵儿在哪儿?”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