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风凉,白露为霜。入秋后,霜打梧桐,雨侵芭蕉。衣袂上也添了几道薄寒,仿佛晨露未晞,那阵阵寒意也随着肃飒秋风平地起,渗入肌肤,侧映簟纹。
清晨,晨雾未散,半遮半掩如出浴薄纱。阿苎和吟翠去御花园采集花叶上的露水。卧波桥畔几株金桂树虽然含苞待放,却已是香沁心脾,冠压群芳。
不远处有几名嬷嬷和宫娥清水泼道,小太监们打扫庭院落叶。
两名嬷嬷抱了臂在园子一角倚着移步借景窗闲话,一眼看到阿苎在折一枝早桂,急恼得上去阻拦:“哎,这是哪个宫的奴才,这御花园的花儿呀树呀可是随意折的?若人人如此,三宫六院这些娘娘,且不说旁的,就是一人只折一枝了去,满园的花还不秃了?”
阿苎白眼一翻那嬷嬷也不理睬,只吩咐吟翠道:“不理她,多采些给娘娘姐姐赏心悦目去。”
见她二人不理会,原本在闲聊的嬷嬷疾步奔来,嘴里大呼小叫道:“哎!看打呢!”
瘦脸金鱼眼的嬷嬷冲在头里,拦去阿苎跟前。阿苎见她一笑道:“是白嬷嬷呀,我道是谁个呢。昨日才见你老巴巴的给熙嫔娘娘那边送去了一大捧的花枝,光这黄金早桂也不乏其数,我们才折了三枝给怡嫔娘娘送去消消腻,哪里就这么多的规矩了?”
白嬷嬷被她一抢白,一时反没了话了,倒是随后跟上的谢嬷嬷忙说:“给熙嫔娘娘的花枝子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摘的,不过是念在熙嫔娘娘这些日子身子不适,怕是有喜了,沾沾吉利。我们哪里就有这胆量动皇家的一草一木了?便是这草木份例,同日常的衣衫膳食配送一样,都是有定例的,该有时,自然就送去娘娘们宫里了。就如静妃娘娘,我们巴巴的依着份例送了去,静妃娘娘还嫌这黄金早桂香气馥郁,怕冲撞了腹中的小殿下呢。任是如此,静妃娘娘还赏了我们一人一吊钱去吃点心。”
白嬷嬷忙接过话说:“可是这个理儿呢。皇后娘娘前些时候还在惦记,哪个宫的娘娘身子有喜了,哪个宫
的主子伺候皇上得了天恩留种了。”
“啐!莫拿什么静娘娘动娘娘来压我们。万岁爷这些日子日日来景苑宫,这花儿也是摘去给万岁爷赏玩的。”阿苎抢白道,“当我们不知道这些门道呢,不过不点穿你们两下子没脸难看就是。”阿苎说罢气哼哼的拉住吟翠走,走得急,一枝早桂花掉在地上,吟翠就要去拾,阿苎拦住她,上前狠狠在那枝花上碾了几脚得意的离去。
白嬷嬷平白被两个小宫娥排揎一场,自觉没脸,一旁的谢嬷嬷骂着:“景苑宫的,就如此目中无人了吗?”
“景苑宫,哪个景苑宫?”白嬷嬷明知顾问。
“不过就是那位端足了架子伺候皇上,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吩咐太监小子们当众落了龙种的那个。以为自己如今风光无限了,别忘记了那没脸的日子。”谢嬷嬷声音很大,甩给阿苎和吟翠听。阿苎并未走远,听了这揭短的话恼得回身要去寻这两个婆子理论,吟翠忙拦住她好劝歹劝,才算拦了阿苎离去。阿苎气从心生,回宫后憋不下这口恶气,心直口快的将两个婆子恶毒的言语对湘绮一讲,湘绮的面色渐渐冷下来,勾起曾经的伤心事,满怀的不自在起来。
回宫后,阿苎心直口快,忍不住把御花园里逢了的恼人事和嬷嬷们私下的议论一五一十一字不露的说给了湘绮。湘绮湘绮眉头紧蹙,她虽然不同奴才们计较,却也免不得心头郁闷。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如今这几个奴才都敢在后头如此议论她,不知那主子们又如何恶毒的在背后排揎呢。细想来,牵动了一桩心事,妃嫔们侍奉御驾都是走宫碟的,但皇上这些日借着政务繁忙,偷宿在景苑宫,不然就是在御书房和她亲近一番,没有太监的传召和温汤沐浴的准备,没有事后《起居注》的记录,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却也难免被人议论了去。即便是各宫娘娘们都心知肚明皇上近来频繁留宿景苑宫,这也毕竟是桩心事。只是她心知肚明,皇上对她也是拿捏不住才出此下策,若是逢上她哪日不快再若拒宠,皇上声势浩大而来,却碰一鼻子
灰而去,让太监看到了笑话不说,《起居注》中笔笔都是落龙种,也遭人闲议心疑,对她身子也不妥。
湘绮心里烦闷,随后几日,玄慎来景苑宫,湘绮都是推三阻四的不见。玄慎只做她进来劳累帮他批阅奏折,怕真是累到了,也就乐得让她歇息几日。
清晨,湘绮觉得胸闷,也不起床更衣,只倚个窗儿望着庭院里的芭蕉树发呆。昨夜雨疏风骤过一场,芭蕉叶零零星星散落一地。满地憔悴堆积,无人拾起。只偶有几片桐叶随秋风盘旋,缓缓落下。暴雨席卷过一场后,终归沉寂。
阿苎挑了珠帘进来问:“姐姐,心里可是舒坦些了?这百合冰糖润肺汤都热过三次,再若热,就化作泥羹了。”
湘绮摇摇头,依旧觉得不想进食。这几日没有胃口,分明没有劳动,却觉得身子懒懒的,食不甘味。更严重的时候还会呕吐,只觉得胃中一阵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起先阿苎猜疑是她前几日在魏云嫦宫里吃坏了肚子,湘绮责怪她太过小人之心了,便是魏云嫦恨她,也不必如此明显的对付她。吟翠又试探问,是不是为了嬷嬷们几句闲言碎语心里不痛快,湘绮摇头。好在这恶心呕吐都是一阵一阵,胃里翻江倒海一阵,不久就舒坦了。
“姐姐怕是心病。凭了那些婆子奴才几句闲言碎语的,姐姐就忧思满腹不吃不喝了吗?皇上宠幸姐姐,是因为姐姐才华横溢,兰心蕙质,皇上赞不绝口。皇上如今疏远了静妃娘娘,不再去她宫里,一则是静妃娘娘身怀六甲,不宜侍寝;二则,如玉换药的事,万岁爷心里明镜似的,冷落静妃娘娘也是给她颜色看看。再者,那些人怕是心里妒忌姐姐才如此逞口舌之快呢。”
吟翠在帘子外通禀:“娘娘,皇上派贺太医来为娘娘请脉诊病来了。”
湘绮微惊,她不过不想进食,如何惊动了皇上?湘绮责备地望一眼阿苎,阿苎忙分辩道:“不是奴婢的擅做主张,此事阿苎一无所知,是皇上心疼娘娘吧?”
说罢掩口咯咯的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