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小心!”身为禁军统领的裴远第一职责便是保护皇族成员,见到幽阙有难,快速做出反应上前想要助他。
未料马匹受到的惊吓远比预想中要大,竟然抬起前腿径直揣在他坐骑腹部,逼得裴远险些落马,吃了亏的马儿任凭裴远如何鞭打都不肯止步上前。目睹如此情形,权贵使臣们惊呼连连,满堂失色。
无人可助之际,幽阙大喝一声下令所有人不得再近,银牙紧咬决意凭一己之力降服烈马。
在旁人看来马儿动作幅度极大,上下颠簸就像中了什么魔怔,不把背上人摔下来踩在蹄下就绝不罢休。故忐忑有之,担忧有之,惧怕有之,可……更多的还是壁上旁观,想瞧瞧我们这位安王殿下究藏着什么本事!
“皇上!这……”玉妃又惊又怕,当看到裴远险些落马时,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手指想要攥住什么,却在快要碰触的时候,和自己擦肩而过,眼前掠过一抹亮丽的金色。
“皇上您?”
“玉瑶不必担心……”盛帝走上前一步,侧开身子轻拍裴玉瑶后背,唇瓣微微上翘,似乎并不在乎马场里的凶险。“朕相信他会处理好的……”否则,他也不配当朕的弟弟。
视线重新回到马场,幽阙正一只手勒紧缰绳逼马儿低头,另一只手搁在马鞍,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随着马匹颠动或俯或趴却始终昂着头,用尽全身的力量来降服身下的烈马。
惊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骇人的迫力,反抗的幅度越来越大,再次仰天高抬前蹄时,竟纵身跃出了围栏,直奔观众席。
“小心!”真是该死!身为禁卫军统领居然让这种事情发生,万一幽阙出了事,裴远真的万死也难辞其疚!
长鞭一挥,他急忙催促坐骑跟上,和幽阙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预备随时出手救助。
几番努力之下,幽阙都无法降服烈马,加之身上旧伤未好,急促的呼吸让他的动作越来越迟钝,甚至有些力不从心,几乎跟不上马儿的动作,稍不留意只觉一股外力往下拉将他半个身子都搁在半空中。
情况凶险,有两人几乎同时跃起,其中一人抱住幽阙半边身子,顺势滚在地上,另一人则抽出腰侧金刀径直砍向马颈。一声长嘶后马血横流躺在地上……终于算是结束了这场闹剧。
放眼望去直见狼藉一片,满地鲜血的场面让在帝都过惯了安逸生活的众人不能适应,脸色苍白,更有甚者已经用袖掩面遮掩呕吐之状。
人群中盛帝袖袍一挥,转眼来到幽阙身前,俯下身关切问:“皇弟……你怎么样?可有伤着??”
幽阙被裴远从地上扶起,手捂胸口,皱眉道:“无碍……只是牵动了旧伤……气血翻涌的紧。”
“你看起来很不好,朕立即宣太医为你医治!”盛帝瞧瞧幽阙脸色确实如他所说,松开手示意裴远赶紧将人送下去让太医救治。
视线交汇一处,裴远会意点点头扶着幽阙走出马场,还没走几步,忽觉一阵异样,疑惑的抬起眼,目光飘忽缓缓落在角落处一角裙裾。
脸庞虽隐于阴影看不出模样,但从那人晶亮的双眸中却看到一团漆黑浓稠的影子……无声无息,转瞬而过。
“走吧……”幽阙别开脸淡叹一声,似是呓语又似对裴远道,脚步狼狈离开。
盛帝将目光转到马场中另一人,只见那木尔横刀立马在前,唇角上扬似乎对眼前的场景满不在乎,刀刃上还留有滚烫的血珠,地上却已是死透的马匹,睁着双眼直愣愣盯着这个杀了自己的人。如此具有冲击力的画面让盛帝都眉心一皱,低声道:“多谢大王降服惊马将危机化解,只是……下手未免太重,浪费一匹好马。”
那木尔却满不在乎,将金刀重新入鞘,轻睨一声:“凡是入宫的马匹皆是千挑万选,今日却不成想出现这种事,情势所逼!我想皇上应该不会怪罪我吧……”无缘无故要将主人摔下的马显然是被动了手脚,再加上刚才的情况大家也有目共睹,若不是他随机应变,恐怕还会伤害到更多无辜。
那么这件事幕后指使究竟是谁?究竟是谁想对幽阙下手?视线扫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到席座上那一抹岿然淡定的侧影。
居然会是他!
盛帝的瞳孔急剧收缩,又很快恢复如常,抬手吩咐安陆将一切收拾干净,反身折回宴堂。
重新入席,钟乐奏起,歌舞翩翩,酒盏交错间将方才的阴影逐渐淡去,只是每当举酒看到那木尔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宾客的脑海里就会响起他挥刀斩马的画面,笑容瞬间僵硬,狼狈的移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盛帝低声请罪道:“娘娘,都是儿臣不好,没有料想会发生此等事!让太妃受惊了!”
宁太妃面色如常,唇瓣带笑道:“皇上不用自责,本宫在这宫里生活了多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就今天这点小事还吓不倒我……倒是安王殿下,还请皇上让太医尽心医治,莫要留下什么毛病才是……”
“是……娘娘放心,朕一定会尽心照顾皇弟。”盛帝点头,目光交流有一瞬后迅速分开,彼此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卫王也出声调侃道:“母后您当时可能没看见,安王爷被摔下马的时候脸色白的很,看样子摔得不轻,恐怕要太医好好诊治,细心诊治一番。皇兄您说……是吗?”
盛帝没有回答,只是盯了卫王片刻,视线在无形中交锋,忽见文相起身,双手举杯:“皇上!安王殿下洪福齐天,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平安无事。老臣先代表众臣敬皇上一杯,祝安王早日康复,愿我朝日益昌隆!”
文相的话无疑给两个人很好的台阶下,盛帝对他此举也颇为满意,举酒同众人共饮。
可卫王却发出一声不屑,嚷嚷道:“真无聊!里来回回都是这些歌舞,看都看腻了,连我雷州府的歌姬都不如!”说着,长吁短叹,一脸焦急,好似希望这折磨人的宴席快些结束,能早些回到鲛绡软帐,美人怀中。
见此,文相放下酒杯,抿唇笑道:“王爷觉得歌舞无趣?恕臣斗胆,不妨由老臣推荐一女进殿,让王爷瞧瞧她的歌舞可值得一观?”
“哦?”卫王上挑眉眼,眸中闪过一缕惊异,嬉笑道:“没想到文相居然会藏着一手!既然如此就烦请皇上准许此女上殿吧,正好也让臣弟品鉴品鉴。”
盛帝波澜不惊,淡淡一笑,对安陆吩咐道:“宣此女进殿。”
转头又问文相:“不知此女想跳什么曲子,朕也好命乐师准备。”
文相嘴唇一扬:“这个……皇上还是亲自问她吧……”
高耸朱漆大门在此刻缓缓开启,从殿外缓缓走进一个身影,纤细的腰肢和乌黑的秀发是在场人对她的第一印象,渐渐地,那人越来越近,夹着一阵春意翩然而至。
“民女参见皇上!太妃娘娘!”那名女子盈盈一拜,身上素白衣裙随着动作摊开,腰间系穿花蝴蝶五彩罗带,袖子是宽展的荷叶袖,大花边全是镂空的蝶形。在如此宽大的衣裙和袍袖的衬托下,更显得娇弱可怜,让人联想到美丽而又脆弱的蝴蝶,带来一片绿意肆意翩飞在大殿上空。
盛帝眸中含着赞赏,静看台下女子:“抬起头来,起身回话。”
“是!”女子闻言站起,缓缓抬头看向高居帝座的男子,精致的妆容极尽完美,仿佛在抬头的一瞬便如千朵花开,夺人呼吸。
“听文相说你擅歌舞,并不惜为你向卫王许下承诺。口说无凭,劳烦姑娘献舞一支。”
“皇上严重了!是小女献丑才是。不过献曲之前有一请求还望皇上成全!”
“你还有何请求?索性都说了吧。”
“是!”姚纤凝展颜一笑,视线微微移开,轻声道:“早闻宫中有一名琴师,琴曲名动天下,恰好小女也是爱琴之人,不知道今日可否有这个荣幸能与琴师一道表演。”
盛帝笑容微变,点头道:“知音难求,朕可不好做主,不如直接去问本人,来人去请裴琴师。”
安陆点头亲自出屋去请,还好锦兮并未走远,未多时便随安陆重新入殿。
转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落在她身上,而她先躬身颔首行礼,待了解事情原委后,神色照常,转身朝姚纤凝道:“有何不可?殊不知你想要什么曲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如同白雪飞扬,长袖舒展,纤细的腰肢宛似江边蒹葭,折腰俯展;又似一泓秋水,眷恋多情。音乐低声委婉,舞蹈便轻缓缠绵;音乐高昂激烈,舞蹈便高亢热情,随着娓娓琴韵,忽而甩袖停在上空,忽而若灵蛇盘旋舞动空中。
明明是苍凉秋悲,满腔却带着茂盛春意,就像江边大片大片芦花,漫天旋舞。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姚纤凝的舞蹈倏渐倏缓,飞扬,前俯,翘起,右折,随风摆动,曼妙生姿。人们这才真正发现原来秋水也有别样的美丽——目不转睛,紧盯游荡在眼前的白,徘徊水滨,痴傻不明;或为相思所苦,眷恋在靡靡音色里,直到乐声渐停……才知白霜已落,春水已绿。
而娇喘微微的纤弱女子静静卧于洁白中,就像落入江中的雪,无端的惹人浮想联翩。
已是满场寂静,无论是卫王目光痴迷还是那木尔的不屑一顾,文相只关心盛帝的反应。
目光微侧,他眼含笑意,却无其他之意,满口称赞道:“好一曲秋水!明明是悲凉思怨之舞,却被姑娘跳的饱含生机,另有一番味道,此舞该叫春水才是。”
姚纤凝听得此话面露微喜,颔首跪道:“多谢皇上夸奖!良辰佳节,还要多谢皇上没有怪罪小女选择此舞扫诸位雅兴才是。”
“曲由心生,是琴声与你通意,你要感谢的该是裴琴师。”
“是!小女明白。”姚纤凝笑容微僵,侧开身子,“多谢裴琴师。”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锦兮淡淡说道,目光牢牢钉在她身上,宛若无垠黑夜。
“咳……文相是从哪里找来这个女子?舞跳得竟如此美,犹如仙女下凡……”卫王先前并未见过姚纤凝,见到如此绝色还不色心大起,言语轻佻。
宁太妃见卫王如此轻浮,轻皱眉头,训斥道:“齐儿,这里是大殿,不是你的卫王府,你给本宫收敛一点。”
盛帝却抬手拦道:“无妨!太妃娘娘,方才您不是还担心皇弟?既然他看中了这名女子,索性朕成人之美,将此女赐给皇弟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中最紧张的莫过于文相,他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将姚纤凝献给盛帝,填补文妃带来的损失,可要是被赐给卫王,无异于毁了一枚好棋!
还不等文相出口阻拦,姚纤凝却先跪了下来,自我请罪道:“皇上!小女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盛帝笑意不减,装作诧异问道:“姑娘此话何意啊?”
姚纤凝明眸含泪,仰头对盛帝道:“启禀皇上!王爷龙凤之姿,其光芒非我等所能承受,小女无德无才,实在是不配伺候王爷,请恕民女圣恩难却!再者都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小女不求闻达于富贵,但求能得一知己相伴到老,如此便已心愿足矣……”
“怎的?卫王殿下是本宫从小养大的,自小熟知诗书,通晓音律,难道不配为姑娘知音?”姚纤凝如此不客气的拒绝让宁太妃不悦,冷不丁出言维护,语气严厉。
姚纤凝面色一紧,双颊顿时泪雨滂沱,娇弱的身子在喑哑的声线中更显孱弱,“小女不敢……太妃娘娘容禀!当年民女母亲在生民女时,曾有一癞头和尚登门拜访,不仅准确算出产妇所生为女婴,还叮嘱家父日后为小女择婿需有特殊之才,否则必克夫克亲,不仅如此他又赠我一枚玉佩,让我务必贴身佩戴。不信!太妃娘娘请看!”
说着她从颈间摘下一串红绳,上挂物什,经由宫女交到宁太妃手中。一旁昭阳公主眼尖,一眼便看清手中玉佩的模样,吃惊道:“娘娘!这玉佩雕的是一个凤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