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诉不尽离殇,紫姬的一身紫裳在残阳之下,隐隐闪烁,就像是流萤一般,夜未央识得这种纱,这是紫姬最爱的流萤纱,曾经她也穿过这样的衣裳,后来,后来十四岁之后,便再也不曾穿过;
“小月儿,你如今立刻要贵为一国太后了,别总是这般,这些年,你竟一点修身养性都不曾。”
紫姬依旧是那般浅浅的笑,下方的军队突然自觉的让出一条道,夜阑七王到来,紫姬侧目瞧着那七个意气风发的身姿,轻笑道“你看,这夜阑七王,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可是,他们都没有他那般的恬适淡静,他太过超脱世外,所以.......”
紫姬未曾说完,可她的双眸已经朦胧,她在想一个人,一个在她十四岁遇到的人,那个人一身海青色长袍,手执骨扇斜靠在凤莱阁角落里的木柱上,嘴角上扬,眼里却从不曾带笑;
“小月儿,你可知道,我布这一局用了多少年?”
不待夜未央回答,紫姬又道“我布了三十年,三十年,我杀上官一家,必死阿瑶,阿逸,重伤阿轩,逼得阿月亲眼瞧见阿轩之死,我又派人去彼岸园阻拦紫殇彼,使得他和阿月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我本来想着怎样去把你从你父亲手中偷过来,不曾想,你父亲竟然把你送到我的手中,我放出风声,引来埜祈棪来相思城,后来,我又火烧相思城,让你恨埜祈棪........
你的一生,就是我手上的棋子,我想利用你,利用这天下,把他逼出来,可是,我不曾想,他竟然早在二十五年前便已然去了,我恨,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他却早已经去了,而我,竟然是三天前才得知此事,小月儿,你应该庆幸,如若不是他去了,你即使有凤逝颜相助,你也不会这般快的打回城,凤逝颜,他是我这场算计里,最大的变数,你说,是吗?”
紫姬笑着,她的笑容癫狂,她苦苦支撑了三十年,算计了三十年,终究只是一场空;夜未央平复了心情,尽量的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姑姑,你累了,还是先去未央宫吧。”
夜未央要将紫姬囚禁于未央宫,紫姬只是一笑,笑的格外的美,不同于虚假的微笑,这一次,是真的笑,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当年的美人,即使已经要年过半百,可依旧美艳依然,她这一刻的美,是夜未央也无法匹敌的,那是沁到骨子里的美;
“不必了,小月儿,你赢不了我。”
夜未央不懂紫姬的意思,她看着紫姬将自己的外袍褪下,里面,是一身舞服,一身紫色的舞袍,长袖飘飘,裙裾翻飞,铃铛作响,夜未央曾经见过这身舞服,但也仅仅是得以见过一面,这套舞服,是紫姬的最爱;紫姬将自己挽发的簪子拔下,任由一头及裸的青丝泻下,就像是九天银河飞泻而下;
她看了夜未央最后一眼,轻轻一笑,动了,舞姿妖娆,宛若芙蕖飞舞,落花偏飞,青丝在空中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裙裾翻飞宛若紫蝶飞舞,这是一场魅惑天下的舞
,这是一场无人能及的舞,众人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时空的穿越,穿越到三十多年前,看到了那个年仅十四岁却已经名动天下的第一舞姬-----紫姬;
那一舞,倾尽天下;
那一舞,名动山河;
那一舞,让多少人心醉;
那一舞,让谁心碎;
夜未央看着紫姬以最美的姿态从石阶之上飞身跳下,宛若紫蝶展飞,宛若凤凰断翅;
那一刻的紫姬,真真的倾尽天下,她的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露珠,她选择最美的姿态死去,在闭眼的那一刻,她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回到了十四岁那一年;
那一年的紫姬,面庞已经难掩绝色,凤莱阁的水榭之上,她一身紫衣偏飞,舞毕,她隔着纱幔觑着那些台下如痴如醉的人,暗笑他们不过是一群附庸风雅的白痴公子哥罢了,可却在一晃神间,她瞧见那双眼眸,那双眼没有如痴如醉,格外的清醒,带着嘲讽,那个人是一曲名动天下的琴音公子,不夜谷的大谷主------叶檀;
事后她曾寻得他问他“天下人皆为我的舞姿倾倒,为何你,不醉反笑。”
他的眼眸宛若古潭,吸魂夺魄“我笑你,空有舞姿,没有灵魂。”
说罢他起身离去,独留她一人;这天下,他是第二个看出了她的舞空有舞姿,没有灵魂的人,第一个,便是她的师傅,也是她的母亲,在她之前的第一舞姬---水月悠;说来也可笑,她的母亲对她吝啬到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她的名字还是阁里的嬷嬷给取的,五岁伴同母亲学舞,最终却是被赶出阁,因为她母亲说‘你的舞空有舞姿,你还是别舞了。’
紫姬还记得,那一日大雨倾盆,她跪在阁前许久,却没有一个人理她,直到那个一身黑衣的人的到来,将她带走,受她舞艺,却从不曾让她喊她一声师傅,十四岁,她再度登上凤莱阁,而她的母亲,也在那一天,摔断双腿,从此再也不能舞,从那一天,紫姬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却在她最美的韶华,她遇到了叶檀,曾经嬷嬷告诉过她“青楼妓院,就是虎口,但是,青楼的女子无心,所以即使在虎口也不怕,怕的是,有心,心上有人。”
自那一次遇见之后,紫姬的心里住了叶檀,她不顾一切的追随在叶檀身边三年,三年后,叶檀告诉紫姬他要娶妻,娶得是紫幽的公主紫殇黛,紫姬得知消息之后,选择远走;叶檀和紫殇黛他们婚后一年后,紫殇黛产子,紫姬将孩子偷走,断了孩子双脚,叶檀寻来之时,紫姬忘记当时是怎么样的了,她只记得叶檀说“我从不曾想,跟在我身边三年的你,竟是这般的蛇蝎心肠,从今以后,我与你,割袍断义,你害我妻,毁我子双腿之仇,我会令你生不如死。”
叶檀那一日身上穿的月白色袍子,是两年前紫姬送予他的生辰之礼,他曾说,他会好好珍惜,不曾想,曾经对她说会好好珍惜她的袍子的人,会那般心狠,在他的面前,毁了他们之间最
后的情谊;
不,他们之间最后的情谊,不是叶檀所毁,是她,是她紫姬所毁的,叶檀当真说得出做的到,他带着孩子回了不夜谷,从此不曾出谷,她曾经在谷外等了整整三个月,希望能够再见他一面,他却吝啬的不愿意,叶檀,不愧是这世间最了解紫姬的人,他明白,能够用什么方法让紫姬生不如死,让紫姬,后悔一生;可是,他忘记,当一个太过执着的人过于执着之后,她会癫狂,紫姬为了逼迫他出谷,不惜杀上官一家,杀叶檀的六妹阿瑶,杀叶檀的四弟夫妇,重伤阿轩,她让人将消息传回不夜谷,可是叶檀恍若未闻,她派人追杀阿月,阻拦紫殇彼,将叶檀的手足全部残杀殆尽,可是叶檀依旧不为所动,所以,紫姬开始布一个局,布一个倾国之局,可是就在三天之前,当年那个被她在婴儿时期毁了双腿,在少年时期,种下情蛊的叶檀之子告诉她“我的爹爹早已经死了,死在二十五年前。”
那一刻,紫姬能够知道,这么些年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的人,恍然崩塌;
那一个翩翩少年,坐在轮椅之上,对她的眼神是怜悯,那个人凭什么怜悯她,他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不能开口去说爱,凭什么怜悯她?
她撤了局,她累了,三十年,她真的累,她这三十年,每天夜里都是梦魇缠身,她又何曾有过一日安生,这一天,她终于可以好好活上一场,她想,她即使下了地狱,也是见不到他的吧,她应该被送往十八层,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当凤凰落地之时,夜未央笑了,她的姑姑,爱了她十四年的姑姑,居然将她当做棋子,当年她父亲竟然不知,他最信任的好友,竟然是杀妻之人,而将自己的女儿托付,也是所托非人,这一切,如果紫殇彼知道,他恐怕一生都不能安息了吧;众人在下面看着夜未央,今日的夜未央似乎有些许癫狂,已经不像平日的她;
“可惜了,方才那女子一舞,可比拟当年舞倾天下的紫姬,说起来,当年的三大美人,墨鸢暴毙,阿月死于火海,紫姬不知所踪,当年的琴阁舞三绝,已经真正的绝了。”
望着那不远处的紫色身影,紫殇涵轩感叹道,轩辕墨隐扶着紫殇落迦,双眸微眯,天下间世人皆知,紫姬舞艺第一,方才那女子的舞艺,恐怕比起紫姬也是毫不逊色;
“夜后,应该没事吧。”
紫殇月颇有些担忧,望向一直在一旁垂眸把玩胸前红缨的羽雁荡,半响别过眼眸,他们两个,总是这般互相折磨,还有着什么意思呢?
“她能有什么事。”
“她能有什么事。”
埜君绝和夜希澈异口同声道,羽雁荡抬眸瞧了两人一眼,不愧是兄弟,这般默契,即使是分隔多年,即使从不曾在一起生活,骨头里的血脉相连,终究是割不断的;
“下雪了。”
紫殇落迦惊异的看着洋洋洒洒落下的白雪,众人也十分诧异,不过才八月,夜阑便已经飞雪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