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的那场大雪下起来就鲜少停过,陌都城百里以内都是一片雪白洁净的样子,白雪将不久前的血腥掩盖,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儿的人民将会忘记那场大战,只会在历史的史记之中,寻到那场大战的终极,八月十八,夜阑新帝登基,登基大典在辰时举行,一早夜希澈便被一众奴才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半眯着眼睛站在那儿任由那些个奴才摆弄,穿上了龙袍,配上玉带玉佩等,坐在梳妆台前,夜希澈瞅见镜中有一抹鲜红,转过头,竟是一身凤袍已经梳妆妥当的夜未央,只是夜未央曾经戴上凤冠,高挽的发髻上,竟然只有三根极为瑰丽的白玉簪子;此时夜未央手中捏着一把梳子,对上夜希澈的眼,浅浅一笑,眼中尽是慈爱“母后的澈儿长大了,这一次,便让母后为澈儿束发吧。”
望着身旁的一众侍者,想及今日乃是登基大典,夜希澈纵然是心中不快,也不愿意今日拂了夜未央的面子,终究,这个人是生他,养他的亲身母后,但是,她也只能是他的母后,其他的,什么也不是;
“劳烦母后了。”
夜希澈面上淡淡的,说不出悲喜,夜未央也有些尴尬,她这个孩子,自从月牙城的那一日之后,原本亲厚的母子之情,一夜之间,似乎消失殆尽,夜希澈对她,总是有着一层隔阂,令两人的关系无论如何,再也亲厚不起来,这于夜未央,对于她一个母亲来说,是羞于启齿的,自己的孩子竟然与自己不亲,但对于太后,也无谓,因为她只需要大权在握,便已经很好;
木梳梳着那一头青丝,夜希澈的头发就跟夜未央年轻的时候一般,黝黑浓密且柔顺,很好梳;
“母后可有瞧过尔玉?”
夜希澈突然问道,夜未央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梳着那已经够华顺的长发“澈儿怎么突然问起尔玉了。”
夜希澈在镜子瞧着身后的夜未央,什么时候,那个美艳天下的女子,已经没有了昔年的蓬勃朝气,就像蛀了虫的参天大树,空有其表,内里已经腐朽,夜希澈想起昨日在御花园中遇到的埜君绝,他说“我可怜夜未央,可怜她终其一生所追求的,从不是她心中想要的。”
埜君绝,他夜希澈或许应该称埜君绝一声‘哥哥’;然而当年的事情太严重,知道的人太少,又有几个人能够说清楚,他们已经不必去追究,两个人都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孤家寡人,终其一生;有些事,不需要说明,心里知道便可,夜希澈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埜君绝,埜君绝也知道,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夜希澈,这一切,便已经足够了;
夜未央不知道夜希澈怎么会突然问起尔玉,夜尔玉虽然是蓝玉雅的孩子,但终究也是夜璿林的儿子,夜未央纵然心狠,也不会将夜尔玉杀了,最多是囚禁一生罢了,但是不曾想,紫姬心狠,将那孩子也杀了;
夜希澈一扬手,那些侍者全部鱼贯而出,夜未央不解的瞧着夜希澈,不明白他此举为何,夜希澈望着镜中自己,麻利的将长发挽起,长簪插上固定,这些年他
并非娇生惯养到连自己的头发也不能打理,只是不愿意,不想打理罢了;
“父皇只有璃轩和尔玉两个亲生子,母后需要这般赶尽杀绝吗?”
“你说什么?”
夜未央闻言大怒,她不曾想,她的儿子竟然是这般看她,她就这般蛇蝎心肠不曾,这些年,她那一点对不起璃轩,又哪一点针对过尔玉,她努力的做到一视同仁,不曾想到她亲生子得口中,她竟然成了一个狠毒的后母不成?
“哀家做了什么,至于让你这般仇恨哀家,还往哀家身上泼这些莫须有的脏水。”
夜未央将手中梳子随手丢出,梳齿擦过夜希澈的额头,撞倒了梳妆台上的梳妆镜;
“母后当初是真的护不了璃轩吗,当初真的那么急,连回去找一下璃轩的时间都没有了吗?母后。”
夜希澈的质问之中,带着悲戚,带着恨,夜未央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望着夜希澈的眼眸,她别过眼眸,快步向外走去“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陛下快些吧。”
“母后。”夜未央止住了身形,没有转过身,她不用转身都知道夜希澈此时脸上的表情,眼中定然是盛满了恨意;
“母后,我昨儿个去瞧尔玉,他不过才八岁,他睁着眼睛,死不瞑目,他不过才八岁啊,他就死在了这场皇位之争中,他什么也不懂,他七岁生辰之时,还缠在我的身边,让我带他出宫......”
夜希澈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带着哽咽,夜未央高昂着额头,这便是残酷的皇室斗争,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斗争,这些斗争,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因为可能因为一个马虎,就能够让你成为阶下囚,夜未央不想也不愿意成为阶下之囚,她的确做的绝,夜璿林膝下此时只有一个夜希澈,众人纵然对夜希澈有诸多怀疑,但是也只能够扶夜希澈这位太子爷登基,夜未央容不得有一个人破坏了她的大计,终究这么多年的权利,后宫生活,当年的相思城里那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紫殇彼月早已经死了,尸骨都已经无存了,如今,她只是夜未央,收握凤凰朝日令的夜未央,将要执掌夜阑大权的夜未央;
“这便是皇室斗争,是他娘要和哀家斗,怪不得哀家,要怪就怪他投错了胎,投到了蓝玉雅的腹中。”
夜未央一拂袖便已然离去,妘熙守在外面,当时宫乱之时情况混乱,她不曾与夜未央一道出宫,她在那一年里躲在了冷宫之中,夜未央带着人打了回来,她方才从冷宫里出来,继续在夜未央身边做夜未央的大宫女,方才她守在宫外,已经听见里面的争吵,夜未央怒气冲冲的出来之时,她连忙扶着夜未央“娘娘莫要气了,伤了身子不好。”夜未央瞧了她一眼,又侧目瞧里面静坐着的夜希澈,这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就是不太好管了,今日这般与她说话,来日若是掌了大权,还不立刻将他的母后她夜未央给丢冷宫去;
“还不快些进去伺候陛下着装,要是误了吉时,哀家要尔等的狗命。”
侍者立刻鱼贯而入,谁都知道现在太后娘娘正在气头
上,要是惹了她不顺心,只怕不止小命难保,迁怒下来,恐怕家人都要跟着遭殃,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的伺候着,只盼着这二位还是勿要吵了,到头来,遭罪的都是他们这些可怜巴巴做奴才的;
“走。”
妘熙扶着夜未央连忙离去,跟着夜未央来的奴才们立刻跟上,一个个低眉垂首的,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娘娘.......”妘熙突然开口却又欲言又止,夜未央瞧着她,眉梢一扬,言简意赅“说。”
妘熙低着头,悄声道:“娘娘,妖玉来了。”
夜未央有些惊讶,自从紫幽一别,她与玉宫鲜少联系,这些年更是谈不上了,更何况,玉宫本就是紫姬一手弄出来,当初她空担了一个玉宫宫主之名,当初的玉宫宫主,一直都是紫姬,她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在紫姬的掌控之中罢了,只是紫姬从未曾预料到,她的算计里,多出了一个凤逝颜,让她许多事情都受了阻碍,凤逝颜是她此生算计之中,最大的一个变数;
“还有多久是登基大典?”
妘熙在心中粗略的算了一下道“还有半个时辰。”
夜未央点点头“妖玉在哪儿?”
“在御花园东侧。”
夜未央瞧了一下身后跟着的冗长队伍,一挥手“你们在这儿等着哀家吧。”
说罢,便携着妘熙朝着御花园去了,曾经,夜未央同夜璿林走过这条路,同后宫妃嫔走过这条路,每一次,身边都是热闹非凡;每一次,这条道路的两旁都是百花盛开,万紫千红,哪曾像今日这般,孤寂无人,两旁白雪皑皑,瞧得久了,连眼睛都有些疼了;突然,夜未央瞧见那白雪之中,有一紫衣身影踏雪而来,她还未曾回过神,一把白绸扇便已经抵在了她的颈上,她错愕的抬起眼眸瞧着来人“凤王爷这是意欲何为。”
凤逝颜目赤欲裂“夜未央,我不曾想,你竟然蛇蝎至此,紫殇玥她有何错,你竟然要置她于死地。”
凤逝颜劈头盖脸的话令夜未央摸不着边际,这事情,怎么扯到‘紫殇玥’身上,而且,她何时要‘紫殇玥’的命过;
“我不曾.....”
夜未央的话还未完,凤逝颜一阵抢白“够了,夜未央,本王算是看透了,本王竟然曾经喜欢上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
夜未央瞧着凤逝颜,凤逝颜的眼底早已经没有昔日的温柔,连夜未央的身影都映不下去,突然,凤逝颜抬手抚上夜未央的发髻,猛的一扯,将夜未央发上的三只白玉簪子全部扯下顺手便丢在地上;
“不要。”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白簪落地,碎成了两半,就像是那一年,月老庙里的那只断簪,夜未央趴下身将断簪拾起抱在怀中,这是她唯一的念想,不曾想凤逝颜绝情至此;她抬眸看着高高而立的凤逝颜,凤逝颜高扬着头颅不曾去瞧她一眼,却是丢下一句无比绝情的话;
凤逝颜说“夜未央,本王在此与你折簪断义,从此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