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迎娶新皇后,前赴甘明台祭祖,数万士兵护卫跟随,浩浩荡荡,相送十里长街,漫天雪花飞舞,铺上一层素色。轩辕昱川曾见识过祭祖的场面,那是他父皇过世之时,百里素缟,整整跪着哭送三天三夜,哀乐不断,似要奏出心血,钟声回荡,荡得人心里空空落落的,那情那景如今想起都是惊心动魄。
抓住身侧人的手,是凉的,他回头瞧见她走神,稍稍用了几分力,“你在想什么。”
戈渊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
“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他认真和她十指相扣,扣紧,“昨夜定是失眠了吧。”
戈渊无力地垂下头,没有反驳。
“也不知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轩辕昱川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是带着笑的,没有抬头去看她的反应,只拉着她起身,“下去吧,甘明台到了。”
戈渊心不在焉,下马车的时候都险些摔了,下车之后不是撞到了人,就是碰到了台阶,引得底下窃窃私语,轩辕昱川伸手扶住她,轻声耳语了一句:“祭祖关乎国运,你还是走点心吧。”
“是。”戈渊连连点头,却仍然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百官朝拜,百姓臣服。这莫大的殊荣不管是落在了谁的头上,都是万众瞩目。厚重的嫁衣鲜艳明亮,头顶凤冠,光芒璀璨,母仪天下,脚底踩着华丽的珍珠鞋,一步一步踏上甘明台的台阶,大风一起,便吹起千层雪花飘摇,直冻得人浑身发颤。
三步一跪拜,九步一叩首,几乎是跪着爬上甘明台的,都说心诚则灵,国君祭祖皆是如此,只有心诚,才可保五谷丰登、国泰民安,足以可见,祭祖一事乃是重中之重,不可马虎。
踏上甘明台,接受众臣的恭贺,紧接着便是沐浴更衣,着素衫入祠堂跪拜上香。轩辕昱川松开了手,两路宫人分别引领着他们入厢房,这是历来的规矩,皇上与皇后需分开沐浴更衣,着素衫素容,方可入祠堂祭拜。
带领戈渊沐浴的是两个面生的宫女,手脚倒是伶俐,容貌生得也不错,更是片刻不离。花瓣浴洗过之后换上素衣,样式精简,不施任何粉黛,头发也只是梳直便可,如清水芙蓉,却又透着几分傲骨。
这时候进来一个女官,手捧圣水,用柳叶枝洒在她的身上,抓住她的手念念叨叨着奇怪的经文,松手之时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卷纸条,戈渊连忙握住,整个人顿时警惕了起来。
“待熏香之后,皇后便可入祠堂跪拜。”女官倘若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转身离开。
“娘娘这边来,熏香已点。”
戈渊抓紧手里的东西,“好。”
轩辕昱川早早就在祠堂门口等着,他一见戈渊过来,便三两步跨过去扶着她的手,领着她进入祠堂,“你的手好冷。”
戈渊脸色有些苍白,藏在袖中的手指捏得紧紧的,手心里全是汗。
“怎么了?”他侧头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幽深,“把
头抬起来。”
戈渊僵硬地抬头,满目的排位密密麻麻,搅得人头晕目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跪下去的,也不知道磕了几个头,周围哀乐骤起,惊人魂魄。
“你这般害怕做什么。”轩辕昱川嗤笑了一声,目光如炬,“这皇位是我抢来的,我都能心安理得地祭拜他们。”
他说完接过主持大师的香,亲自跪拜,将香奉上,另一边也有个主持递给戈渊三炷香,她却迟迟不肯接过。
轩辕昱川闭上了眼睛,声音淡如水,却冷如冰,“阿渊,你莫非是心里有鬼。”
戈渊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眼睛一盯上手里的香火,竟是没有办法挪开视线。
“愣着做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猜疑的、嘲弄的,还有不怀好意的,她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艰难地起身,端着香火,缓缓朝牌位走过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利剑之上,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就在香火刚插入香炉之中时,突然有人惊呼:“走水了!走水了!”
众人哗然,一片混乱。
“这好好的怎么就走水了?”
混乱之际,轩辕昱川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朝戈渊走过去,只见她神情涣散,不断后退,张唇说了一句话,因为周围太吵没有听清楚,心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他朝她冲过去。之后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戈渊扳动手边的烛台,祠堂之后竟然打开了一堵墙,戈渊没有犹豫,一头钻进去。
“阿渊!”轩辕昱川奋力冲过去,墙面已经合上了,他反身去扳动烛台,却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一般,怎么也扳不动,“来人!把墙给朕砸开!”
戈渊钻入密室,里边漆黑一片,她摸索着往前跑,心都快跳出胸膛了,一路跌跌撞撞,摔下去又赶紧爬起来,丝毫不敢停下。
“小哑儿!”黑暗中有人抓住了她,二话不说就紧紧抱住。
强大的力道把戈渊压退了几步,抵在了墙壁之上,狂跳的心在这一刻竟然奇迹一般静下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想松手,莫名觉得鼻子发酸,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
“你真是想死我了!”辛子穆狠狠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拉着她一路狂奔,“快跟我走,他们很快就追过来了。”
戈渊被他拉着跑,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也很安心,只是有一事不明,“你怎么知道祠堂有暗道?”
“是白刃告诉我的,他简直是旷世奇才,他出事之前给了我三个锦囊,第二个锦囊就写了这个暗道,他竟能猜到陆馨兰死后定会立你为皇后!我提前在机关上做了手脚,启动一次就会被锁死,还好你没有犹豫,否则我就等不到你了。”
“可是这困不住他。”
“我知道,这条暗道是通往后山的,杜若已经在那里埋伏,她手下高手云集,定能将轩辕昱川生擒!到时候就可以逼他拿出解药,我不信他会放弃他好不容易得来
的皇位。”
戈渊突然就不跑了,“阿穆。”
“怎么了?”辛子穆停了下来,回头去看她,可是黑暗里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他手里根本就没有解药。”
辛子穆愣了一下,笑道:“怎么可能没有,若没有的话,白刃为何要让我这么做?”
“白刃是知道的,根本就没有解药,否则兰儿就不会死了,白刃也不用死了。”
“兰儿的死跟解药有什么关系?”
“白刃曾说过,中子蛊者血液剧毒,不可服食,他让我毁了兰儿的药,逼皇上解我子蛊之毒,来救兰儿一命,可是他手里本就没有解药,所以兰儿发病身亡,白刃也因此丧命。”
“不对,白刃不会这样布局。若真有解药,你的毒早就该解了,他又为何要让我做这些?”辛子穆浑身僵硬,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白刃怎么可能会算错?难道他的用意根本不在于此?”
辛子穆百思不得其解,暗道那一头突然传来了砸墙之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跑起来,“快跑!”
一句狂奔出暗道,两人皆是大汗淋漓,推开最后一道门,刺眼的光照得眼睛发疼,风雪交加,冷彻骸骨,门口有人来接应他们,明明是劫后余生之感,心头却沉重得难以言语。
“你跟我来,这里不易被发现。”辛子穆始终不曾松过手,拉着她藏在悬壁之下。
戈渊侧头看着他俊美的脸庞,真真是被上天宠爱的人,每一寸都完美无缺、白璧无瑕,这样才智无双的人,要什么得不到呢?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扯出衣袖去擦他额头的汗水,他回头裂唇一笑,竟比阳光还耀眼,他抓住了她的手,“冷不冷?”
她点点头,“冷。”然后往他身侧靠了几分。
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硬是挤进他们之间,脸上蒙着面,一双眼睛明显带着调笑的意味,左手拍了拍辛子穆的肩膀,右手拍了拍戈渊的肩膀,“乖弟弟,这就是我的弟媳妇?”
戈渊觉得她的眉眼有些熟悉,便问道:“你是他姐姐?”
辛子穆顿时黑了脸,连忙道:“她不是!我回去跟你解释!”
大批侍卫从暗道里涌出来,带头之人便是轩辕昱川,他没有时间去想更多的细节,一路追得很深,“给我搜!”
就在这一刻,数不清的黑衣人从雪地里涌出来,封死了他们唯一的退路,见人便杀,毫不犹豫,轩辕昱川显然没有预料到此处有埋伏,这时候想逃已经来不及了,片刻的思索过后,立马抽出身侧的佩剑。鲜血染红了雪地,如鲜艳的红梅夺目耀眼,杀戮声此起彼伏,辛子穆把戈渊护在胸口,挡住了风霜,也挡住了腥风血雨。
终于,只剩下轩辕昱川一人,刀剑架到他的脖子上,他也没有过多挣扎,脸上手上皆有刀痕,素衣破了很多处,染上了鲜血,可是他的神情却依旧傲然,从容不迫,仿佛天下尽在他手,“阿渊,你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