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堂家里的大儿子岁数已达二十八九了,没娶媳妇,从小到大一直好好上学,绝对的勤奋分子,学霸中的扛把子,人家够努力吧,但也不白费劲,得出显赫的成绩了,连市长都重视,在国内帝都的著名高校窝身了快八年,拿了个啥硕士,眼看就要出国深造了,却冷不丁地在一个星期前变成神经病了,经过医生诊断,说是不知道咋回事,大脑内严重缺氧造成的后果。
但咱方百姓可没这么文绉绉,硬是说得难听之极,道人家读书是读傻的,头里面装的知识太多了,把脑子给撑瘫痪了,就跟街上的车多了,自然就犯起拥堵,造成交通疙瘩拧,是同一个道理。
这么一位品学兼优的莘莘学子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岂止没用,还会给社会造成不安定因素的疯癫玩意儿,不晓得要高兴毁多少初中就辍学出去了的打工仔。
疯子叫刘文腾,长相仪表堂堂,高大秀气的,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以前不管见了谁都礼貌问候,哪怕是见了人称神棍的我,也会带有戏谑性地尊呼一声二桃师傅,还跟我热情地嗑叨两句。
到底是文化人之间好交流,我就能跟人刘文腾滔滔不绝地说上话。虽然大部分都是我在侃,他在侧耳听。不时会点点头,表示赞同我的观点。
有次我见他脸上有了急色,便不高兴了,问他是不是听我唠唠烦了。他赶紧笑呵呵起来,说没有。我又板着脸说,看你一脸不耐烦,跟憋不住要慌着去拉泡屎似的。他还是呵呵地笑,一点儿也不气恼。看看,人家就是这等素质,走到哪招哪儿的人待见。
可现如今,刘文腾最喜欢的就是将一本大书卷起来,见人就往人的裤裆里捅,连他爹娘都不放过,这要让他上街去,岂不是要乱套了。听说他刚一发病那天是在学校里,把一个六十岁的女教授给捅得住了多天医院,诊断单上面写的是某处血肿。
唉!
虽然这刘文腾还在鼓捣课本,但作用跟之前大不一样了。可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不敢令人小觑。
有一天我在大街上走着,遇见了刘文腾。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他会有啥奇怪举动,以为疯子犯病都是一阵一阵的,无非就是抽搐吐白沫,胡言乱语,或者偶尔打人。
见他手里拿本书在看,打扮得干干净净的,看起来挺正常的,我就上前问,文腾又在看书啊,是啥书。他像往常一样对我呵呵笑了一声,就把手里的书递过来让我自己看书名。
我认字不多,紧张起来,聚精会神,正在一个个地念封面上的字时,却未料到他另一只藏在背后的手上正持着一本卷起来的大书,不声不吭的,一下子捅在了我的裤裆上。
力道出奇的大,书也很硬,贼准!疼得我当即瘫掉,躺在地上直打滚,大汗淋漓的,嘴里哎呀的直喊爹娘。回到家后脱裤子一看,*肿得简直没法看,跟病患的疝气发作了似的。
刘一堂的二小,叫刘钦,二十四了,乃本命年,不知道是忘了穿红裤头子还是咋,今年的运气也是特别的背。长相是帅哥一流,猛一看像韩国电视剧里面的人,头发卷卷的,非常白净瘦高,还老戴个墨镜,显得冷酷得不得了。
就在前一段日子,他女朋友跟他闹分手,他一时想不开,就愣头虎脑地喝下了敌敌畏,人品大爆发,让他给买到真的敌敌畏了。
最后被人发现,给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了,但毕竟中毒已深,造成一双眼睛重度失明,只好辍学回家了,现在开始练习拉个苦瓜弦子,大早起天不明就开始了,坐在大街上的,聒得我好几天都没睡好。
至于刘一堂,也是位商场干将,当年推个破三轮卖粉条起家,一步一步发展成大商,开了一个大型加油站和加气站,生意可谓兴隆之极,日进斗金的,一时在我村风头无俩,经常开个宝马越野来村里炫耀。
谁料,就在他得知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患上精神病那一刻,忘了自身还在加油站上视察,有些懵怔地掏出打火机点烟了,结果轰的一下子爆炸了,在场的人基本都被烧死了,还引爆了附近的加气站,偏偏他自己命够硬,被气浪掀到了一个大水缸里躲过了一劫,身上被烫熟了个十之七八,彻底毁容了,一张脸疤喇扭曲的,能吓哭小孩子,平日里出门时只好用块布蒙住面,还造成了肌肉萎缩,行走举物俱比较困难。
至于他的财产,当然是破了,得拿赔偿费吧,恰逢爆炸那日,是保险到期后的头一天,还没来得及续保险呢,让保险公司给抓住了把柄,死赖活赖的,拒不赔付,导致刘一堂把城里的房子和车都卖了,还欠了一屁股窟窿。
由于和刘一堂家是对门邻居,中间只隔了一道街,人家刚迁回老家,我咋的也得前去祝贺一下吧。于是,我掂了一兜生红薯过去了,到他们家一坐,就感受到了浓郁不散的悲伤气氛。刘一堂歪抽个嘴,腆着一张癞蛤蟆脸,哭得跟啥似的,不停地诉说我咋真倒霉啊,这日子没法活了啊。
他媳妇都有些呆滞了,反应极慢,一张苦瓜脸皱着皮笑起来让人觉得天都晦暗了。他家的俩闺女望着我,又在捂嘴偷笑,互相咬起了耳朵,对我指指点点的,不知道有个啥劲,家里都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把脸给耷拉一下衬托这惨状。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商女不知亡国恨。
他家的大儿子被关在耳房了,正在里面闹腾得噗通噗通的震天响。二儿子刚从厕所回来,带着一股子新鲜屎味儿,摸索着到墙角坐下来,又开始拉起了他的苦瓜弦子。刘一堂吼骂道:“操你娘,别拉了,鬼哭狼嚎的,夹着一股子丧气调,死难听活难听的!”这刘钦就磕磕碰碰的放下了苦瓜弦子,又开始用衣袖抹着眼泪嘤嘤地哭起来。
刘一堂问我二桃,咋个法子赚钱,看你都买车了,给出个门道。说着,又扔给我一根烟。烟掉地上了,我捡起来,弹了弹粘在上面的土,点燃了叼在嘴里狠狠地抽了一大口,吐着烟雾说:“咱村后面有个北大河么不是,里面的鱼都多成灾了,我弄了个电捕,天天搁里面电鱼,一个月下来挣了好几万!”
“真的,电鱼这么赚钱?”刘一堂的眼睛兀然发亮了,激动得手一抖一抖的,烟灰不断地往下掉落。
“骗你作甚,这村里就剩咱两家了,以后有个啥互相照应些,别的我不敢说,但我家现在有俩电捕,要不匀给你一个吧!”说罢,我咳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皱了皱鼻子,憋住了气,不知道是谁放了一个闷屁,弄得这屋里臭烘烘的。
“二桃......你让我咋......咋谢你啊,......你咋真好哩......要不给你说个媳妇吧!”刘一堂感动得眼圈红了,嗫嚅着嘴唇,有些语无伦次,颤晃的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又拔出根烟扔给我。
“说啥媳妇?有好的个瞅个!”我客气地应付了一句,抬眼瞄了瞄在一旁嘻嘻傻笑的姐妹花,把烟夹到耳朵上,便站起身来告辞了。
回到家,我找些木头,造了个简易木筏,然后又去镇上买了一个高压电瓶,加上一些铁条和一把网子,靠着自己对电的那些模糊知识,硬是做成了一个电捕。
到了晚上,我带上电捕来到了刘一堂家。他们两口子见了我敬如上宾,把唯一的一个带靠背的凳子让我坐了。我掏出镜子和木梳打理了一番发型,再掏出打火机,找起烟来,往身上摸索半天,也没找到烟,其实上我都没带着,装个样子而已。刘一堂不亏是当过大商,还算有眼色,赶紧掏出烟递给我了。
吐着烟雾,我微眯起眼,伸手做出了点钞的动作。刘一堂两口子愣了愣,立刻慌了,手往身上摸了个遍,说现在一分钱也没有。我哦了一声,站起来,提着我的电捕就要走。刘一堂赶紧拦住了我,一张肿脸扭得跟个沙皮狗似的,哭腔对我说:“二桃,先把电捕放这儿,以后有钱了加倍还你!”他媳妇也哭了起来,水泡眼,鼻头红肿,圆嘴巴撅嘟着,活像头迷茫的老鹿。
“穷也没个骨气,光想美事儿,这么贵的东西,总不能白送给你们吧!”我板脸喝斥着,放下了电捕,在他家院子里转着圈子翻找了起来。
找了半天,啥值钱的东西也没,连个铁疙瘩都没摸着,真是家徒四壁了。无奈之下,我气得直跺脚,只好钻进他们家的厨房里,硬着头皮把他们的铁锅跟铝壶给掂走了,砸了当废品卖。
半夜里我正睡着觉时,被一种让人想割掉耳朵的绵高音给聒醒了。是刘一堂的二小子,他妈的,两点三更的又坐在我家门上拉起了他的苦瓜弦子。恼得我蹭地从床上坐起来,趿拉着鞋子跑出去了。
打开门一看,来我给吓了一大跳,只见低矮的大嘴哥正站在刘钦跟前听他拉苦瓜弦子,垂耷着眼帘,脸上带着很享受的样子,就是我咣当铁门子也没吵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