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宫苑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番筹谋,尚未敲定,忽然间景太后抚胸凝眉,尚未来得及喘息,一口鲜血便陡然间喷涌而出。
多罗一愣,下一刻却径直黑了脸,决绝的飞步上前,一把掐住凤羽的脖颈,恶狠狠的质问道:
“好你个凤羽,枉太后娘娘对你一片信任,你却趁着太后危难,借机下毒!”
一脸残破的阆祉轩剑眉一紧,下一刻径直飞剑抵在多罗的后心,威声恐吓道:
“你若敢伤她分毫,我定然不会轻饶你!”
猛咳不止的阆邪轩,冷然一笑,伸手运力,径直将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抵在喋血不止的景太后的颠顶:
“敢动阆邪轩的女人,有胆,你尽管试一试!”
三方恨然,两度筹谋。
只是还未等心怀不甘的多罗,张口回言,凤羽便霎时心头一痛,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胸,骤然涌上了喉头,凤羽暗暗咬牙,却止不住汩汩殷红,顺着唇角,急淌而下。
众人见状,霎时一惊。
景太后抚胸凝眉,冷冷摆手示退多罗:
“哀家相信,凤姑娘绝非有意要害我!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了毒!”
多罗退步凝眉,霎时恍然:
“花露,定是花露之中有蹊跷!”
景太后缓缓颔首:
“是她,宁芷兰的灵蛇侍女!真是想不到,哀家当年亲自救下的灵婴,今日竟然会成了我宦之梵的催命阎罗!”
凤羽忍住疼痛,稳步上前,伸出三指,不由分说的按上太后的寸关尺三脉。
须臾,一脸绝望的幽幽收回了手:
“蛇毒已然循血侵入了脏腑筋脉,怕是找到解药,最多也活不过十五天了!”
景太后无力垂眸,发出一声凄然的冷笑:
“能与凤姑娘一起,共赴黄泉,哀家倒是觉得划算的很!”
身侧的阆邪轩闻声不屑,一把拉过凤羽,掩在身后:
“要死,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死,朕的皇后,只能跟着朕,九天黄泉,不离不弃!”
身侧阆祉轩却在刹那间怒然威声:
“说什么生死,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要试一试!羽儿,你说,解药在哪儿?我去找,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
景太后闻声,不觉缓缓凝眉,幽幽回首,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那一脸残破的阆祉轩:
“若不是亲耳所闻,哀家断然不相信,这般至情至深的霸道之言,是出自昔日的阆门诸葛之口!”
阆祉轩冷笑一声:
“宦之梵,你若当真还记得你做过什么,便该比谁都心知肚明!阆门小诸葛,早在二十一年前,便被你无情而残忍的杀死在雪夜里了!”
景太后闻声,心中霎时翻涌起腾腾愧疚,一时间闪烁着眼光,凄然而叹:
“是啊,你说的对,祉轩早就死了,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你,是来自洱云岛的伏虎长胜,再不是那个昔日里对我言听计从,对我深信不疑的阆祉轩了!”
多罗见得众人又是一番恨怨纠缠,一时间心急如焚,旋即扑通一声跪在了阆祉轩面前:
“你是伏虎长胜也好,是阆门诸葛也好!老奴今天一定要告诉你,当初决意把你置之死地的人,不是太后娘娘,而是你的亲生父亲,阆国公!“
阆祉轩闻声一怔,面上霎时生出一抹悲凉,只是言语之中,却依然满是愤恨与怀疑:
“多罗,你在敢胡说一句,我即刻要了你的命!”
多罗闻声而悲,言语深情却愈发决绝:
“老奴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天打雷劈!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太后嫁给阆三的那夜,假扮阆祉轩!因为国公真正想要借太后之手,杀掉的,不是阆门诸葛,而是那阆门阎罗阆邪轩!”
多罗愤然抬手,径直指向凤羽身侧,几欲站不稳身躯的阆邪轩。
阆邪轩闻声一怔,下一刻,却陡然间发出一声仰天大笑:
“有意思!阆家还有多少,诸如此类,惨绝人寰的秘密,今日你不妨当着阆门诸葛的面,一五一十的如实招来!”
多罗怒然摇头,满腔激愤:
“阆邪轩,事到如今,老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那年你虽然才七岁,却已然因诸般恶行,臭名昭著。枉费老天赐你的天资聪颖,可惜心术不正的你,却时时刻刻都在为祸苍生。仗着阆国公功高在朝,你不仅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处处欺压无辜民众;还极尽凶残的以剐杀活人乐。那些投诚而来却无故失踪的战俘,想来你比谁都清楚,他们的下落行踪。不仅如此,你还听信谣传,炼制丹毒,并把暗中从天下四方抢来的童男童女,生生作为祭品,或试毒者。如此残暴,当真人神共愤!
是以待得阆公公暗中查明此事,这才与太后联手想要将你处死!只可惜,那夜大喜,你们兄弟二人,阴错阳差换了妆容,这才导致太后娘娘认错了人,将那被天下人奉做天赐福祉的阆门诸葛,活生生丢弃在了鬼冢林!”
凤羽听得惊心,一时间对身侧之人,无端生出几分忌惮。
那一侧的阆祉轩,却在一瞬间,握掌成拳。
阆邪轩闻声愈发嚣张的发出一声得意:
“如此说来,我还当真该感谢皇嫂的一时失误!”
多罗心痛摇头:
“当太后娘娘离开鬼冢林,回到喜宴之上时,这才发现,自己害错了人!于是,太后娘娘急忙回头,却不料再到得鬼冢林时,却只听见声声凄惨的哀嚎,伴着阵阵如婴孩般啼哭的麋鹿惊叫之声,渐行将远的消失在茫茫夜雾之中!祉轩,你要相信,太后娘娘是想要救你的,只是不成想,千赶万赶,终究是晚了一步!
这么多年来,我亲眼看着,太后娘娘日日活在愧疚和悔恨之中,每时每刻不再为那夜的一念之差,诵经念佛,替你超度!难道这二十一年来的生不如死,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更何况,真正要置你于死地的,不是太后娘娘,而是阆国公啊!”
阆祉轩闻声踉跄,一霎时煞白了脸色,心中的失望,疼痛还有说不清是气愤还是绝望的复杂情绪,一股脑的用上了心头。
多罗垂泪又是一声叩头:
“所以,今天,你们一定要救太后娘娘!多罗我这一生,归天跪地,跪太后,除此之外,再没向任何人低过头,但今天,多罗心甘情愿为太后娘娘向祉轩你磕头请罪,请你一定要看在昔日太后对你的七载养育之恩的份上,救太后娘娘一命!”
阆邪轩闻声冷笑:
“七载养育之恩,二十一载的生不如死,究竟是恩情,还是仇恨祉轩兄弟,你可一定要掂量清楚啊!”
多罗闻声愤然,径直抬起了渗血的额头,恨恨朝着阆邪轩骂道: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你扪心自问,自从太后以为自己误杀了祉轩之后,太后娘娘是如何对你的?那夜阆国公痛怒之下,要将你问斩,是谁拼了性命也要保全你的性命?后来,你虽然忌惮国公遗训,收敛了气焰,却依然可以在南川王朝为所欲为,难道你当真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太后娘娘的眷顾?如今你倒好,一朝不遂心,便揭竿起义,反叛朝纲,如今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曾对你有养育之恩的亲人,活活丧命?!”
阆邪轩挑眉一笑,不惊不怒:
“你虽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之人,但却委实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太后娘娘的心思百转千回,你怎么知道,那一处是阳奉阴违的凶险,那一处又是真心实意的恩情?!”
“你……”
多罗气结,景太后怅然摆手:
“多罗,别说了!”
阆邪轩不屑瞬目,旋即又是一阵急咳:
“皇嫂,既然今日你我叔嫂,连同朕的皇后,同陷泥沼,那索性我们便来他一场巍然壮观的同归于尽,待得后世青史留名,说不定还会演绎出怎样的君臣忠义,如何?!”
“不行!”
一声怒然骤然响在窗外,屋内众人来不及回过神,只见一把铜杖赫然翻窗而入。
凤羽凝眉心惊,下一刻,只觉一掌温暖坚实,紧紧将自己揽住,紧接着阆邪轩那满是惊诧的沙哑之声,顿时响在耳边:
“鸾奕涵?!”
凤羽闻声一愣,不由得心头一紧:
东楚,东楚的兵卒,难道也在附近!
只是心中犹豫尚未来得及转化成言语,只听得身侧便陡然响起那鸾奕涵一如既往的冷怒之声:
“宦之梵,在没弄清楚一件事之前,你休想这么轻而易举的死去!”
多罗一脸愤然,径直将奄奄一息的景太后紧紧护在身后:
“鸾奕涵,你想干什么!”
鸾奕涵怒然瞪目,径直飞起铜杖,不由分说的将多罗嬷嬷掀翻在地。
下一刻,不待景太后回过神,鸾奕涵的手,便径直狠狠揪住景太后的衣襟:
“宦之梵,二十一年前,因为你的一句谎言,我鸾奕涵的人生彻底改变;今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再敢有半句谎言,我鸾奕涵立刻让你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景太后冷然一笑,惨白的面容上,陡然生出一副无所畏惧的冷静:
“鸾奕涵,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答应你,只要我不死,我一定如实相告,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鸾奕涵闻声怒然,青筋暴怒的手掌愈发的用力:
“你觉得,此时此刻,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景太后颤颤抬手,径直指向那双目盲然的凤羽:
“因为,只有将君蝶衣的女儿一起救下,你才有可能知道,事实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