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风声鹤唳大战前夕重写

雪箭早就被贺锦年的缰绳拽得有些烦燥,闻言,竟是能听懂主人的意思般,回以一声长啸,前蹄敏捷一蹬就跃上了小径,自行调转马头,便开始放开蹄子奔跑。

贺锦年一路冒雨疾驰,终于走到了单条小径的终点,可她却再一次地懵了,因为这和地图上并不同,摆在她面前竟然是一处空旷的山谷。

她停了下来,有些无耐地蹙紧眉峰,前方,绕着空谷处分出了三条叉道,她无法分辩出究竟应走哪一条路。

骑了过去后,在叉路口左右中徘徊犹豫着,此刻,山林中笼着层层的浓雾,能见度极低,隐隐约约中,好象在左前方有一处小别苑。

贺锦年用掌心抹了一下脸,用手背挡着飘过来的雨,眨了眨眼,眯着眼细细看了一会后,确定前方确实有间行苑,便抖着缰绳朝着行苑方向奔去。

雨势虽然慢慢地减小,贺锦年早已全身湿透,行到小苑的屋檐下,下了马后脱了外袍,拧干水渍,又穿回。

她转身看看身后融于浓雾中的三条小径,轻轻地叹一声,心想,这时空的地图果然不能相信,明明地图上只标出一条道,谁知这里分出了三条。

贺锦年原想先叩门,谁知稍一拍,门便开了一丝的缝隙,贺锦年抬脚步进,先入眼帘竟是一处园子,中间一条长阶通向深处,两边各有一条廊道呈环抱式通向前方,便喊了一声,“有人么?”

并无人应答,贺锦年轻触眉峰,觉得有些怪异,却感应不到一丝的危险气息。便索性敞了步伐朝右方廊道走。

贺锦年放慢脚步,带着戒备观察着四周,这里四面环山,虽至深秋,但比起山谷之外,这里显然舒服多了,便是全身被雨水浇透,也不见得很冷。

走过廊道,看到右边圆弧形的门里还有一个小花园,一道天然的假山,一处清水池,石桌,还有在风雨中左右飘荡的秋千,小园中的小径是鹅卵石辅成的,小径的两边长着野草,一层层柔软地铺着,象一个天然的黄绿色的地毯,让人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一眼。

而右边,清雅幽静,尽是桃花,只是这季节不开花,可那光秃秃的枝叶比起别处的桃树又繁密了许多,可想而知,每年到了春天,桃花盛开时,这里该有多美。

这里不象是无人打理的废园,可让她感到奇怪,这么大的园子竟没看到一个丫环或是婆子的足迹。

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贺锦年蓦然转身,眸光穿过重重的枝丫,只见一个身着墨色袍子的男子打着一把油伞站一株桃树下。

苍月,岐州行苑,灯火通明。

顾城风沐浴后从内殿走出时,远远就闻到了一阵阵的辛辣呛鼻之味,他闻出,这是岐州府当地的特色菜,辣子鸡。

去年,他和贺锦年来到岐州府时,贺锦年极喜欢这道菜,餐餐离不了,所以,他陪着她吃。

想来,董加忠以为是他爱吃的,其实,他喜欢清淡的,尤其是偏爱素食。

厨子做得极用心,不仅把鸡的骨头全卸了,还把余下的肉砌成了童子鸡的模样,玉盘之上,还用西瓜皮雕出一个巢,上面放着九个去了皮的鸽蛋。

还有一碗飘着葱香的鱼粥,还有六道素菜,菜炒得碧油油的,看了就让人胃口大增。

或许是沐浴后,身上的血液循环加快,就算是没有一丝的胃口,这时也感到饥饿。

丫环低着首,略显得紧张地为他布菜,除了偶尔看到顾城风洁白如玉的手指轻动外,她甚至连一眼也不敢瞄向帝王。

在她进来服侍前,已被管事严令不得做出任何媚上的事,方才那五个女子已被董大人连夜谴散,那五个女子哭哭啼啼地喊冤,说皇上根本不曾斥责过她们,她们并不曾犯任何错,为什么会被无故谴散。

管事被缠得无法,又不能对五个女子象别的丫环一般大声斥责,毕竟这些女子全是千金小姐,只得告之其原因,方才这五位离开时,巧遇到戴大人,戴大人马上让董大人谴散了她们。

说是幸得现在皇上无心去追究这些事,一旦皇上把手头上的事处理了,就难说了!

戴向荣自是不能明言,一旦贺锦年入了岐州府的行苑,顾城风必对这些容貌象极了贺锦年的女子下狠手。

顾城风和颜悦色地用了半碗的粥,又挑了些素食吃了几口,最后,动了一口辣子鸡,口腔里瞬时盈满辣味,便张了口吐出。

身边侍候的丫环颤着手将叠子撤去,另一个丫环马上换上干净的叠子。

顾城风漱了口,丫环便撤了桌上的美食,端了一壶茶,轻声道,“皇上,请用茶!”

“今夜雨雾大,吩咐人在廊道上多设几盏灯!”顾城风看着窗外在风中摇摆宫灯明灭不定,心里想着,那人在傻傻的,此时一定淋着雨往回赶,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所幸,他早已吩咐丫环备了热水,并且一直添注着加热,防着水搁久了就凉了,等他的锦儿一到,就能马上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然后,喝一碗姜汤去寒,接着,他会给她按摩,缓解一下身上的酸痛。

他一直坐着、等着,时间在雷雨声中变得既漫长又恬燥!

亥时,赤焰接到燕京城传来的飞鹰密函,顾城风接过后,对着临近的宫灯细细一瞧,眸光如烟花一暴,闭了闭眼,象是无法置信般,盯着那几行字,反反复复地瞧了几遍后,掌心一心,密函便被揉成碎片,

电闪雷鸣间,赤焰见顾城风的脸色白如雪,衬得那一双漆色的桃花眸黑得要融进夜色般,心一惊,“皇上?燕京......”

“闭嘴!”顾城风倏地转首打断赤焰的话,又怔了怔,抬着首,眸光漫无边际,缓了声,“肖妥尘到哪了?”

赤焰心中寒噤,谨声回道,“皇上,属下无权知道西北防务!”

顾城风这才猛地低下首,盯着赤焰许久,瞳仁里的光如梦方醒般慢慢慢慢地松弛,散漫开来,知道,此时自已贴身的护卫皆未至岐州府。

赤焰原被他派给贺锦年,贺锦年入了大魏后,将他留在了明州郡暂时护住章永威。在接到顾城风突然南下的消息后,赤焰方从岐州北上,接替了无法紧追而上的顾城风身边的影卫。

雨夹着风掠进,吹得门发出“咯咯声响,顾城风雪白的绸衫在风中翩飞,少顷,帝王的声音已显得平静如常,“传朕口谕,加强明州郡戒备,没有朕的圣谕,谁也不能离开苍月!”

赤焰隐身后,窗外依然雷鸣不断,亥时末,叶明飞、云泪和戴少铭几个近身的影卫终于到达岐州,除了赤焰留守外,临时护卫在帝王身边的影卫全部被撤离,回归原位。

顾城风将方才接到的燕京密函告知二人。

“申钥儿的身体连着玉棺被带走,是内鬼,除了东阁外,还有至少两人配合!”知道东阁有异心后,他便转移了申钥儿的身体,没想到还是被东阁找到。

而那玉棺的重量,至少要有两名影卫相助。

且,挽月小筑的防御并不曾受攻击,说明一个问题,挽月小筑必另有通道。

顾城风想到了岩洞下暗藏的曲道。

这是他勿略了,既然秦邵臻带着以前的记忆,那他肯定知道挽月小筑下所深藏的秘密很可能与姚迭衣有关联,他很可能比他更清楚岩洞下去的地形。

“六月那有没有动静?”贺锦年执意单独赴广阳镇,他阻拦无效,本想借六月之力规劝,谁知六月根本连开口劝一句皆不曾,这让他感到不解,他认为,六月必已不是当年的懵憧少年,他必定对大魏有着更深的心结。

“自从五公子离开后,六月去了兰桂坊,听说蒙了面弹曲,帮着梦依伊招揽生意,不曾听说他离开过!”

“马上飞鹰传信,让燕京留守的影卫看紧,贺锦年的消息一旦传到六月耳中,他必有行动!”顾城风倒不担心六月乔装躲过影卫,本身这些影卫受过的训练就是不易被乔装的人蒙骗,何况六月异于常人的琥珀双眸。

戴少铭又回报了燕京皇宫的情况,顾城风离京后,博青在纳兰钰媛和纳兰钰斐的相助下,自由行走于宫中,且与那些伶人在皇宫之中日日饮酒作乐。苍月皇宫如今一片乌烟障气,而那些宫人敢怒不敢言,除了因为纳兰兄妹武功高强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宫里的人以为博青是帝王唯一的宠幸过的美人,在宫中份位最高,无人敢轻易得罪!

叶明飞上前请旨,“皇上,连着几个时辰微臣接不到大魏影卫传来的密函,五公子那必定生变,皇上,微臣恳请皇上恩准,微臣亲赴大魏查探!”

“准!”顾城风微俯下身,的掌心轻覆在叶明飞的肩头之上,“除了锦年,还有晴雪,朕务必要知道她是否安全!”

叶明飞眼眶一热,抬首见到帝王桃花眸下的一层乌青,重重的颔首,“皇上,微臣定不辱使命,皇上请保重龙体!”

“明飞,云泪在此,必倾尽一切为皇上调养,倒是你,一路要小心!”云泪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叶明飞,轻声道,“这里有三颗的莲丹,你留着防身!”

“多谢云姑!”叶明飞收好,又转首对戴少铭道,“皇上身边的防务交给你,给我盯紧了!”

若是平常,戴少铭必挑唇不理,这一刻,慎重无比地回道,“少铭以人头担保皇上的安全,倒是你,务必小心!”

叶明飞离开,云泪为顾城风针炙,又亲下厨房,开始给帝王准备第二日的早膳。

第二日,天空放晴,不仅贺锦年没有消息,便是派去的影卫皆无法再突破大魏通州城的防务,到了辰时后,赤焰传来消息,大魏已封锁边境,通州城的城门业已关闭,除非是奉大魏皇帝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往来于苍月和大魏之间。

边境风声鹤唳,显然,这是大魏也在做战前准备。

唯一突破大魏防卫进入通州城的叶明飞亦没有递回平安的消息,便是飞鹰也不曾再递来任何消息。

顾城风当日午时,与戴少铭一同去校营检阅了苍月驻防大军。

明州郡驻的驻防大营有三十万之多兵马,这支兵马组建于三年前,融合了燕南和燕西大营,兵符一直紧攥在帝王顾城风之手,而统领的大将正是顾城风的心腹百里杀。

其实百里杀真正归顺于顾城风也仅仅是四年前燕京城之变的几日之前。百里杀与林皇后之兄林卫民是生死挚友,在顾城风与顾城亦皇权之争到巅峰之时,百里杀原是计划置身事外,没料到他身边新纳的小妾却劝其归顺。

百里杀的妾氏刚为其诞下百里家唯一的男嗣,虽是庶子,但长房无出,这儿子成了三代单传,尤显得尊贵,百里杀对妾氏的话自然肯多听几句,况且,妾氏的分析条条是道,若是百里杀在这关健一刻居中,虽能自保,但手上的兵权迟早被释,若听从林卫民,那百里家必被灭族。

百里杀自然不知道,她的妾氏正是来自桃园谷,凭着桃园谷的医术,不仅很快怀上了儿子,还凭着桃园谷的暗中助力,让妾氏的地位在百里家高于正房。

第三日,顾城风宴请明州郡驻防大营参将以上的武官。

到了下午,轰动整个苍月的广阳镇迷案在岐州府衙公审,虽受战争来临的气氛所影响,但听审的百姓还是里里外外地将府衙外围了三圈。当夜,百姓自发聚在城门广场处为广阳镇的三千死去的百姓颂经安魂,并为苍月祈福。

第四日,大魏突派使者前来,邀请苍月的提刑司章永威参于大魏谋害皇太后之案的公审,顾城风恩准,并下令百名影卫乔装成禁军护卫,以保护章永威为名,随章永威入大魏。

这些影卫是贺锦年留在岐州府的影卫和四海影卫组成,他们进入大魏的另一个任务就是与叶明飞和失踪的影卫取得联系。

第五日第六日,依然没有贺锦年的消息,刚晴了两日,今日又是暴雨连天。

到了第六日晚上,叶明飞求见,到了大殿时,风尘仆仆,脸色青白,见礼后竟少见地沉默了下来,嘴唇紧抿,双颊处的咬肌紧张得不时跳动着,可见牙咬得多紧。

叶明飞并非一人见驾,身后还有一个年青的女子。

顾城风辩出跪在下方的是枫桥林苑的苑主许悠幽,眼睑急跳,已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但终究是未问出,倒沉了气,“说说大魏的情况!”

自贺锦年入大魏后,身边除了带了西灵春等四个婢女外,影卫皆被留在了苍月境内,只有梧晴雪悄无声息地潜入大魏,暗中保护贺锦年。同时,梧晴雪负责将贺锦年在大魏的情况通过枫桥行苑传到燕京。

许悠幽身上的衣裙虽换了件干爽的,但头发却温透了,发尖上还稀稀沥沥地滴着水珠子,在肩头那沁出一团的深色,闻言,抬首愣怔了许久方醒悟过来,急忙磕了个头,“少主子......大魏皇太后已驾崩于慈宁宫!”略显沙哑之声刚吐出来,便觉得不对,马上调整了一下嗓音,小心翼翼将大魏的情况说了一遍。

大魏皇太后经过几夜恶梦惊扰后,原本就风烛残年的凤体终于不堪负荷,于大魏鸿坤四年驾崩于慈宁宫。

因为大魏皇太后死前连着几夜梦见田敏丽,午夜惊醒时,曾将梦中田敏丽声称要夺她魂魄的话告诉近身侍候的嬷嬷。

秦邵臻即刻下旨捉拿田敏丽。

且,大魏皇帝秦邵臻当日就请了高僧入宫为太后念平安经,到了夜里,又派了无数的侍卫团团护住慈宁宫,并且,亲自与太医院几位院士给皇太后侍夜。

最后一夜,太后恶梦醒来时,口中直唤“田敏丽、田敏丽后”口吐白涎,双目圆睁,急喘几声后,便一口浓血喷出,当场死亡,死时,表情狰狞,死不瞑目。

大魏皇太后诡异的死法,很快传遍了汴城。

“没有贺锦年和梧晴雪的消息?”顾城风口气冷峭至极。

许悠幽毕竟自小在桃园谷长大,刚呈述几句后,神情便自然了许多。听见顾城风发问,谨声回话,“半个月前,奴婢曾收到贺五公子刻意传出的申钥儿回归大魏的消息。”

顾城风知道这是因为贺锦年在大魏故意放出申钥儿回归大魏的肖息,引来了田敏丽。

许悠幽直觉顾城风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她进殿之前根本就没有料到少主子是大魏的皇帝,她在桃园谷的地位并不低,当年虽没有以最优秀的表现成为少主子的近侍,但也算出类拔萃,成了大魏情报中心的苑主。

想来整个桃园谷知道少主子身份的廖廖无几。

思忖片刻,偷偷咽了一下口水,秉着气息道,“回禀皇上,大魏突然抄了枫桥行苑,奴婢等人撤离不及,除了奴婢和一些影卫走秘道外,其余的人都入了狱,现在生死不明。”

顾城风知道以许悠幽掌握的情况,也问不出所以然,便拂手令许悠幽退下,身子伫立不动,看着一脸拼命控制着情绪的叶明飞,声音愈发清冷,“明飞,说说你的看法!”

叶明飞眼利如鹰隼,“皇上,影卫通过飞鹰传回的最后消息是贺五公子走小径前往大魏通州城。微臣潜入大魏后,雷雨已经破坏了所有的痕迹,微臣查不到贺五公子的下落。微臣便当即赶到汴城,驻守在汴城的影卫或是被诛杀或是失踪,枫桥林苑被捣毁......晴雪下落不明!昨日大魏在通州公审田敏丽,微臣却被几个高手缠身,皇上,这些高手武功个个奇高,恐怕可以排上苍月杀手前十。而今日,微臣却亲眼看到贺五公子与大魏皇帝同欢同骑进入通州大营!”

“同欢同骑?”顾城风眉眼一弯,登时胸口如火烧,肝胆俱焚,疼得他连心都快从咽喉处溢出,桃花眸中倏地攥着一丝血色,唇角露出一闪而逝的笑,“有意思!”

那样不同寻常的笑,让人忍不住后背发寒。

“皇上,恕微臣直言,从四日前影卫卯时传来贺五公子北上的消息,到申时一切消息中断,不过是几个时辰,便发生这样的结果,如果没有里应内合,这是绝无可能之事......”叶明飞语气已失了惯常的冷漠和就事论事之态,眸中俨有杀气流泄。

戴少铭猛地截住叶明飞的话,神色复杂地看着帝王顾城风嘴角噙着不咸不淡的微笑,眼中暗缠上叹息,飞快道:“皇上,在此之前,影卫从搜集来的线索推测五公子在大魏的一番所为,目的是逼颜墨璃诛杀大魏皇太后,污陷田敏丽,逼两人交手。大魏皇太后归西虽符合大魏皇帝的利益,亦附合皇上下一步的筹谋,所以,微臣认为贺五公子的行动并无失常之处。”他虽不喜贺锦年,但绝不相信贺锦年会叛变,叶明飞是情恸智损,毕竟以梧晴雪的身手,除非是死,否则,绝不会连着几天不会传来一丝的消息。

顾城风缄默不语。

叶明飞此行已犯了影卫的大忌,帝王身前,不得露出戾气,而一番言辞更直接冒犯了天威,但此刻,顾城风亦心中有数,整个影卫营有这个想法的并非只有叶明飞一人,只怕连为贺锦年开脱的戴少铭也心存此念。

“皇上,少铭言之有理,是微臣草率了!”叶明飞猛地朝帝王一嗑首,撞击之声响彻大殿,他心头梗塞得厉害,想借力撞开一些东西,因为脑子里一直挥洒不去看到秦邵臻和贺锦年共骑时,两人有说有笑的画面,以他敏锐的嗅觉,从贺锦年折身回苍月开始,他们就掉进了陷阱之中。

一方面理智告诉他,大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拨光汴城所有的影卫,甚至大魏皇宫里安插了数十年之久的眼线也被清除干净,没有内鬼是不可能了,而贺锦年就是第一嫌疑人。

而感情上,他不得不默认戴少铭的这一番话。

贺锦年如果真的和秦邵臻合谋,那她根本不会在一进入大魏后,就着手开始布置诱杀大魏皇太后。

毕竟,太后若死,苍月就能趁机挑拨秦邵臻和秦邵栋,制造大魏内乱。

可现在的局势又同于以往了,如果秦邵臻做好了准备向苍月开战的话,反而逼得秦邵栋在外患时不敢添乱。

诸多的分析,既可向左,又可向右,反而让人一时无法摸透,眼下又无法再从大魏得到消息,现在只能看着接下来一步应如何走。

“皇上,微臣今日离开通州时,大魏皇帝派了人给微臣传一句话!”叶明飞咬着牙,咬得太狠,连吐出来的话皆字字如巨石崩裂。

“什么话?”戴少铭一惊,先破口而出,他料不到大魏的反侦能力竟如此高,连叶明飞的行踪都被大魏查探到,难怪那么多的影卫皆无法全身退出大魏。

“他让微臣给皇上带一句话:谢君还以明珠,朕必当珍藏一世!”叶明飞传完此话,整张脸变得赤红。

“放屁!”戴少铭强压的怒火终于升腾起,“就凭大魏三十万的人马,敢在吾皇面前叫板!”

“建州呢?”顾城风声音很轻,脸不现怒色,那眸光如一池泛着粼粼月光的湖面。

“传出大魏皇太后身体有恙后,建州已有调兵的迹象。皇太后驾崩后,秦邵栋依旧制回汴城守孝,接下来的微臣这里已收不到任何消息了。”

“无妨!”顾城风神情冷静得让叶明飞都感到诡异,他依旧如寻常一样少言寡语,若是平常,叶明飞还能揣测得出帝王的心思,可这时候,他真的无法知道顾城风接下来会做何应变,毕竟此事牵扯到贺锦年。

“赐宴!”顾城风挑了唇笑得极淡,“犒赏从大魏回归的影卫!给阵亡的影卫家人发放抚恤银,以一等军功论!”

顾城风此刻虽镇定,其实他的心思岂止是乱如麻,自耳膜里窜进“同乐同骑”后,一团团的气焰烧着他的心窝,至始自终,他都觉得喘不过气来,甚至脾性也使不上来,除了冷漠也唯有冷漠!

顾城风赐了宴席,叶明飞和戴少君退下。

他独自在殿中呆了许久,直至耳畔隐隐约约听到钟鼓鸣声,这是城中发出的戒严号角。

顾城风步出大殿,在这初冬之季,这里却依然团花锦簇,绿草成茵,只可惜连遇几场暴雨。那些花盆尚好,已被园丁搬到廊道下避雨,但种植在花圃中的秋海棠就不同了,此时被雨水肆虐得惨不忍睹,断枝残叶落了一地。

如果仅是贺锦年受制,那一切还可以解释,但眼下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数倍。

毕竟,如叶明飞所言,大魏如此雷霆万钧,一举措杀苍月的行动,没有里应内合是绝不能做到,且,此人不仅身上具有号令影卫的令符,又对顾城风影卫的分布以及各个联络方式极为了解,这样的人,除了顾城风本人外,就只有贺锦年、叶明飞、戴少君和梧晴雪了。

而叶明飞奏报的“同欢同骑”四字......足以说明贺锦年是心甘情愿,否则,以叶明飞向来警慎的谴词方式,绝不可能会用“同欢”这两个字。

他无从猜测在贺锦年的回途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确定秦邵臻一定对她做了些什么。

无论他是否能接受得了这个结果,但他相信,以叶明飞的眼力,决不可能看错,与秦邵臻同骑的人不可能是他人易容成贺锦年的模样。

“同欢同骑!”顾城风声寒如冰,勾唇一笑,清晨的薄光中,桃花眼蒙着一层雾气,清、媚、冷、艳交缠入魂!

他感觉到,他一路疾驰南下时所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东阁一定动用了术法,剔除贺锦年记忆中有关与他四年相守的一切过往,属于贺锦年的记忆已然消失于天地苍穹之中,此时的贺锦年的记忆中,仅仅留下了彼时苍月皇宫,与秦邵臻同甘共苦时的岁月。

那与贺锦年几乎同时失踪的申钥儿的肉身呢,是不是秦邵臻得到申钥儿的肉身后,要让贺锦年元神归位?届时,苍月就算要讨回贺锦年,秦邵臻也可大大方方地将一具空囊还给他?

就算这种情况他笃信了九十九成,还有一成——

那便是,秦邵臻与贺锦年旧情复燃!

以贺锦年的性情,决定抛下一个人,必定连一句话都未必肯留,就如她重生后,连正眼也不曾看秦邵臻一眼!

对他,必定也不会留一个解释!

虽然他极不认为会发生这种情况,但四年前,秦邵臻留给贺锦年的那封信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猜测,里面的内容一定非常重要,以秦邵臻两世的记忆筹谋,这封信很可能起了关健一击的作用,否则,贺锦年不可能对着一本秦邵臻留下的图册便哭得那般伤心。

只是秦邵臻也没料到,贺锦年四年前竟不曾拆阅了那封信,让他的计划徒然成空。

这封信虽然被他暗中扣除了下来,但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私拆贺锦年的信件。

这封信终究成了谜团,在他心里渐渐扩散,成了阴霾。

但广阳镇之祸,给了秦邵臻一次机会,让他能与贺锦年见面。

那当年遗下的那封信,秦邵臻想说的话,终于可以让贺锦年知道了!

如果那些不曾说出的话足憾恸贺锦年与他的四年感情,足以打开贺锦年前世囚困的心结,那凭着他们那样的感情,又有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旧情复燃?

若一切成真,那他情何以堪!

顾城风越走心越寒,脑子里时而晃过四年前贺锦年在皇宫废园中,抱着秦邵臻留下的信函哭得象个迷途的孩子,时而又想起半个月前,贺锦年离开的那夜,坐在他的寝榻上,枕着他的胸口,对他一番不离不弃的承诺。

凉风吹拂过树梢,白袍随风簌簌抖动中牵动着他的身体,像是一只无形有力的手,掐住了顾城风的心脏,不期而然便想起一句话:荧荧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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