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帝都的狭长山谷, 是王师通往胜利的最后一战,也是决定成王败寇的决战。
李硕安后来被萧城傲带走,萧城傲不仅下令将其处以极刑, 鞭尸一百, 更将其吊于攻陷的城池广场, 暴尸三日。本已半隐退的李延吉痛失爱儿, 悲愤之余临危受命, 顶替李硕安出任平乱大将军。
除了镇守帝都的五万守城兵,千日国剩余十万大军均随李延吉出征。
山谷地形属易守难攻的典型,山谷两侧山头均已被千日军率先占领, 量齐颜再有通天本事也再难“从天而降”。山谷内布置的阵型也是防守此类地形的经典。李延吉心怀国仇家恨,纵使此战不能一举歼灭叛军, 但他仍希望能以此战为转折, 反守专攻。
战火绵延, 齐家将从春末打到隆冬,王师已征战了整整两年有余。
隆冬时节, 天空是灰色的,刮了大风之后,呈着一种混沌沌的气象。无雪的冬,干冷的寒气,更是苍凉。
守在山谷三日有余的千日军在寒冷与惶恐中不安度日。敌军迟迟不现身, 整个山谷肃杀而荒凉, 连只动物都不曾出现。
山谷的入口, 三架载着满满麻袋的牛车缓缓进入众人的视线。锈蚀的车轴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萧瑟的山谷中显得异常诡异。
又是牛车!李延吉皱眉看着缓缓走近的牛车, 挥手示意手下将其赶走。
牛车行至山谷中央, 几声轻微的爆炸声之后,牛车上的麻袋全数散开, 用香料煮过的黑豆散落在地。战马跟着士兵一起在山谷里守了三日,即使每天喂食饲料仍是饥饿难耐,闻到豆香的战马不听指挥纷纷奔至山谷中央吞食起黑豆,任战士如何鞭打都纹丝未动。
耳畔传来奇怪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万马奔腾,间或炮竹声。
数量庞大的野牛群疯狂朝山谷冲来,地平线弥漫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无数牛蹄踩踏下的大地似要被生生采碎一般。
千日军被眼前一幕惊呆,待回过神来欲退出山谷时为时已晚。
慌乱的马匹、逃窜的士兵,野牛群所经之处,血肉模糊。顺着牛群撤出山谷的士兵已被冲得七零八落,惊魂难定,失去了原有的战斗力。
自牛车出现到野牛群离开山谷,整个过程只经历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弓箭手待命!”李延吉下令。
可似乎已经没有人听到他的命令,埋伏在山头的弓箭手没有丝毫反应。
破空袭来一箭,李延吉狼狈闪身,箭险险地擦过他的手臂之后,他身后的军旗却应声而断。
李延吉惊魂未定,只见山谷尽头处出现一个霸气冲天的黑色身影,他身边赫然是千日士兵最熟悉、奉为战神的白衣齐颜。黑甲人手中握着强弩,显示刚才的箭是他射的。
山谷两侧此刻立起了三只不同的军旗,齐家将、三十二骑、王师趁着千日军被野牛群冲散的时机几乎无声无息地霸占了两侧山头。
“穷寇莫追!”齐颜喝止士兵欲追赶李延吉等残兵的举动。
萧城傲身着储君朝服,玉面无暇,颜若冠玉。他接过秦鸣剑递来的千日国传国玉玺,高高举起,高高在上宛若天神,傲视天下之意不言而喻。
被三军逼至崖边的千日军面面相觑。
“伏羲国骆天涯,恭贺千日国新君登位!”骆天涯举起手,山谷中响彻他浑厚有力的声音。
一声兵器触地的声音传来,然后接二连三的铿锵撞击声——千日军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
受尽暴君欺压的他们,这一刻在期待着,也许……也许他们会有不一样的明天。新君等位,也许明天的他们不用再手握质劣的武器上战场送死;也许他们还可以回到家乡,家乡有慈祥苍老的高堂,有美丽温婉的妻子,有天真快乐的儿女……他们的新王朝,还有他们奉为神明的战神齐颜——铮铮铁骨的齐丞相。
其实齐颜想到的方法很简单,取自连环计与此处特殊的地形。故意让敌军枯守了三日是再次运用牲畜的弱点,而用黑豆打乱敌方阵型借鉴自宋将毕再遇之策。野牛群完全是拜“馒头引发的血案”中一幕的启发,他命人将野牛聚拢引至此处山谷,再在后排的野牛尾巴上绑上炮竹,点燃,爆炸声和疼痛让它们疯狂的向前奔跑,从而导致前面的牛群也失控。
不费一兵一卒,齐颜拿下了山谷。
千日军半数投降的消息传进帝都,百姓纷纷逃离家园,守城士兵或逃或主动投降——繁华的帝都一夜之间几乎变成了一个萧索的空城,只有李氏部将仍不愿弃守皇宫。
三十二骑是他国军队,不便进驻帝都,于帝都三十里处安营。同时,四万齐家将留守于此。
以血腥和屠戮得来的江山,今日以同样的方式失去。萧天问独自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毫无畏惧,亦面无表情。即便是死,他也要像个帝王那般有尊严地死去。
金銮殿的大门缓缓打开,萧城傲手持传国玉玺,在齐颜等人的簇拥下进入庙堂。
萧城傲与萧天问远远对视,一对叔侄,若生在平常人家……
“皇兄生性软弱,不想竟能生出你这样心肠歹毒的继承人。”萧天问高高在上,俯视萧城傲。
“多谢叔父二十多年的磨练,城傲能有今天,全拜叔父所赐。”将传国玉玺交给齐颜,萧城傲自他手中拿过银枪,缓步上前。“我与叔父之间的恩怨,今日了结,如何?”
萧天问站起,大手握住龙椅旁边的宝剑。“齐颜,朕灭你全族,不奢望你心存仁慈,然天素是你的妻子。”
齐颜笑而不语。
两代帝王间最后的交手,满溢在萧城傲胸口的是大仇即将得报的满足与对未来的无限野心,萧天问频频后退,几乎无力招架,闪烁在他眼中的是绝望与绝然。
银枪没半点留情刺穿了萧天问的咽喉。萧天问粗喘了几声颓然倒地,软骨相磨的“咯咯”声是一个王朝的绝响,不停从他口中冒出的血色唾沫是他今生血腥的色彩,他仍不甘心,至死不愿闭眼。
齐颜将传国玉玺递给秦鸣剑,同时也将至高的荣耀推托而去。他上前拔出仍插在萧天问喉头的银枪,然后退到人群中央。
对齐颜的举动萧城傲并不在意,他在秦鸣剑的陪伴下,缓步登上本就属于他的高位。他缓缓转身面向众人,缓缓坐上龙椅,他面带傲然轻笑,那一刻,他开始真正傲视天下。
齐颜抬头,直视着金銮大殿内,超凡脱俗、才华洋溢,同时也心狠手辣的天子。齐颜低下头,轻轻撩开衣摆,随着众人盈盈一跪。
低首的瞬间,他的嘴角轻扬,如释重负。
结束了。
凌乱狼藉的皇宫,宫女太监逃窜是洗劫了几乎一切能带走的东西。
齐颜踏着未有人打扫而堆积起的落叶,缓缓走向林间的小院。
青烟缭绕的房间,发丝凌乱的少妇愣愣地跪坐在地。曾经清澈如泉的灵眸如今混沌不堪,仅仅数年未见,这天真的几近傻气的女子竟已狼狈苍老至斯。
齐颜皱了皱眉头,视线转到房间正前方的灵位桌,青花瓷盛放的就是那个造就他这一世的宿命的人。
“严哥哥……”天素恍惚的眼神缓缓有了焦距。看到齐颜,她连滚带爬地站起,脏乱的小脸上泪涕纵横。“严哥哥,你终于肯来带我走了……呜……严哥哥……”
齐颜轻轻笑起,笑中带泪。他松开天素的手,安抚她暂且坐在一旁。
一张天青色的丝绸摊在骨灰盒一旁,齐颜将其一层一层包裹好,捧在胸口。
齐严,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对吗?
心底空空的,齐颜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可他却也偷偷庆幸着,红尘一遭,上天究竟要教会他什么呢?
你说过,我俩是生命共同体,所以你自始自终都没有悔过,我知晓。
自己选择的路,即使错了,也不能悔。
齐严,这就是你对生命的诠释,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