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工作有些心不在焉,下午被主任派到海滩的酒店海滨服务点,主要是督察、验收那里的服务。
警方在沿海三米的地方设立了警戒线,游客只能在海滩上晒太阳,而我的工作只要跑跑腿,磨磨嘴皮子就行了。
但是后来发现有些地方的指标不合规格,没有明说出来,只是和大家一起努力改进,大家倒也做得干劲十足,直到七点多才得空。
我自作主张地让他们聚餐,自己跑到留有太阳余温的海滩上,赤足踩着疏松温湿的沙,欲陷还休的感觉蓄意没过脚趾间。
浪花被风卷得支离破碎,似裸睡的舞娘,凄迷的晚妆是落霞的赐予,深海厚重的眼皮盍上,凌乱的睫毛微微舒展着浪花的陶醉,万千舞娘在浪尖,或坐或卧,或立或踞,姿态各异,烟行媚视。海有着醉人的媚态,嗅着微醺的海风,我躺在海的裙脚上,漾起的海水像可爱的猫用毛茸茸的脑袋顶着我的脚底。
身心在这一刻达到最放松,远离了高层的诱惑,在海平面上,享受着平凡人的视野。
用手指在空气里写字,倾听气流被指尖划破的声音,回过神来才发觉竟反反复复一笔一划写着“吟”字。
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只看他的眼,便会深陷其中,他轻轻地在我耳边吐字时,我的骨头里似乎有潜伏的东西要破茧而出,那种微妙的感觉一直延续到喝调酒时骨头里的悸动。
同样的感觉偏又说不出,体内似乎有个远古的声音在呼唤,反复诉说着欲语还休的酸楚。
我强烈地感觉到他淡漠的眼神,被海水一遍遍地淋湿,我坐直身,把直觉挂在风的衣领上,去追逐似曾存在的他,风割开包罗万物的海面……
时间的皮肤被晒黑,在夜间层层剥落,虚高的梦和现实的骗局一起溃烂。
沿着海岸线往回走,深浅不一的脚印立刻被海水磨平,海水迫不及待地吞噬着时间的印记,海风拖着散开的头发和裙摆向后扬,在幸福的海边忘乎所以,得到一个真实的我。
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
我抬起头,看到脑海中熟悉的双眸如苍穹中渐渐黯淡的星辰。
蓦然回首——
速度是距离的时间间隔,心跳不变,距离却成倍地疯长。
我匆匆穿好高跟鞋,跪坐在他身旁。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紧贴着瘦削的面颊,嘴唇发白,犹然在唇角勾勒出高傲的弧度,银色的风衣紧裹住他清瘦的身躯,左臂上缠绕着漂亮的蝴蝶结。
我将他拉上岸,让租帐篷的阿伯帮我把他背进屋里,托便利店的大婶煮了一大碗姜汤。
刚给他灌了几口,他就立刻全呕了出来,缓缓地睁开眼。
他似乎没有认出我,只是抿抿唇,吸了一大口汤,双手摸索着想要抱住温暖的东西,一把抱住我递给他的枕头。
看着他喝下热汤,我到店里给他买一次性的内衣,第一次买这种衣服,脸有些发烫,总觉得老板娘的眼神促狭。
回到帐篷里,原以为他睡着了,却见他把手机拆开,有气无力地检查里面的部件。
眼神湿漉漉的,依然迅速攫取了我的呼吸,他的瞳孔吸纳了我表情的变化,似乎我想说的话,他早已洞悉。我尴尬地把衣服放在床上:换上干衣服。
没有想到是我救了他,看到他还活着,心里有莫名的甜蜜。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凶险万分的博物馆里逃出的,但活着就好。
“你还在吗?”声音虚弱得像命悬一线。
我拉开门,看着他穿着大得有些离谱的内衣,他身上裹着毯子,昏黄的灯下,眼神颓废而温柔。
“有事吗?”我把他的衣服放进购物袋中,“这些衣服送去干洗店。”
“我想到外面走走。”
“你还是多休息吧,你身体很虚弱,你左臂上的伤口在海水中浸泡很久,可能会发炎。”
他急切地想知道点什么,却有直说,是什么对他如此重要,是那个千金小姐吗?果然还是她。
“放心吧,海上有很多救援艇。”
“你还会来吗?”
在我转身的时候,昏黄的灯一颤。
“恩,去去就来。”
抱着衣服走出帐篷,海风较之前还要大。大海在体内附和着心的悸动,带着冰封的寒意,从矜持上碎落,海底的孤绝卷成束,涌上上空,冲破海面后,向四周层层传递,柔和地熄灭在突兀的礁石上。
这,将会是个漫长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