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吟艰难地睁开眼,重新审视这狭小而温馨的帐篷,她抱着枕头蜷在一角,细长的睫毛沐着从顶端漏下的秋阳,薄而柔软的唇微微抿着,侧脸看去如粉雕玉琢的睡美人,额角散下的发轻动着,将她的脸部轮廓塑得亦真亦幻。
秋日的阳光并不如想象中的干燥,暮吟眯眼看去,氲湿了炽白的一片。
暮吟起身往外走时,左臂上的伤牵动着背部的肌肉猛地一抽搐,暮吟差点站立不住,又无可倚靠之物,半是跪坐在地,苍白的脸上沁出些许汗珠。
她的睫毛忽地挑起霸道的阳光,以四两拨千斤的姿态俏然昂首,抖落的水滴,不知是晨露,抑或梦中的泪,砸落在暮吟撑住地面的手,灵动的大眼睛收住转动的范围,将瞳孔的流泽限制在高雅的区域。
“去去就回。”暮吟掀开帐门往外走,手背上的水渍反射出七彩,暮吟微微笑着,跑向沙滩,他沿着海滩四处查看,昨日的印记早已被夜间的浪冲散,但他仍不懈地仔细观察,连贝壳都不放过。
没有找到气场在附近着陆的痕迹,他不知道绯和屏缃是否都安全,绯神出鬼没的报平安的小蝎子没有出现,他和绯的默契已经断开。手机浸泡在手中太长时间,部件有点失灵,无从知道屏缃的号码。
他穿着长衣短裤,趿着沙滩拖鞋,靠在石头上像普通的岛民,悠闲自在。
翎绮戴着墨镜和帽子,也是穿着拖鞋,手里拿着他的风衣,朝他的方向走去。
海滨消溶的秋日下,呈现出普通的图景,暮吟就像等待妻子到来的凡夫俗子,准备共度两人的甜蜜世界。
他接过翎手上的衣服再看她时,她已将视线投向水天交接的地方,水天交接处只是平庸乏味,并未呈现出壮丽的景象,蓝的天,碧的海,天生就是在地平线上交融,就如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是要在一起,但还是,要经历许许多多的插曲,爱情是首来得最晚去得最早的却缠绵人一生的插曲。有的,轰轰烈烈,像夕阳下,水天交接的地方,绚烂得令人向往。有的,只是平淡的所在,却可以一直回味。
暮吟看着翎绮的侧脸,默道:
我的,会是暗夜里,水和天的抽离。
第三种爱情,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追逐的人,只是在吻火。
虚幻的火,也罢。
翎绮忘了回去签到和交差,恰好暮吟也要回旖月酒店,两人同行。
在旖月酒店门外。
“对不起,主任。真的很抱歉。”翎绮很急切地向拦在门口的主任道歉,表情有点惶恐和狼狈。
“又跑哪鬼混去了,你看你这样子,连最基本的妆都没上,头发凌乱,着装不到位,别以为你有张狐媚子脸和好身材,就不把前辈放在眼里……”
自称前辈的主任恰好相反,五短身材,顶着个西瓜头,烫得笔挺的工作服紧勒着全身的赘肉,说话时仰着头,唾沫四溅做着上抛运动。
翎绮的双手在衣角上反绞着,暮吟忽然走上前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向身后。
主任使劲地仰着近乎没有的脖子,推着眼镜直到和地面平行,虽被暮吟隐忍不发的霸气所震慑住,还是欺他仅是年轻人:“好啊,勾汉勾到工作单位来啦,你个小——”主任张开的嘴被撑成椭圆形,艰难那地从口中拔出暮吟的VIP月卡。
翎绮虽表情惶恐,但是从暮吟的身后偷瞄主任的窘态,和其他姐妹一起忍俊不禁。
暮吟和翎绮避开主任走入旋转门,主任匆匆回撤,翎绮暗中反推门,门倒转着把主任撞倒,像滚球一样把主任带进大厅。
VIP月卡是岛上身份地位的象征,最初是依照交纳税的多少而定,后来综合诸多因素,年发行量也减少很多,每张卡都有其固定的编号和信息,但对于暮吟来说,这只是小菜一碟,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好好表彰,翎绮小姐,在海边时,救我一命。”暮吟边转身,登记信息,他改成住家居式套房。
主任在一旁唯唯诺诺,赶紧去办公室登记情况。
“谢谢你,差点就被那斯巴达主任给开除了,不过,你那招,有点损。”翎绮自告奋勇地要带暮吟去他住的房间,“你住的是哪?”
暮吟将钥匙递给翎绮。
“你住的是家居套房,就在我房间的对面,这么巧。”
任何巧的事情发生在暮吟身上,都会带着预知的色彩,他挑那个房间就只因为住对面的是翎绮。
“真是的,那几间房间还没装修好,她们怎么可以让你住那呢?”翎绮突然想起,意思是让暮吟去换房。
“没关系的,自己布置。”
“的确呐,住自己DIY的房间,很有成就感。”
说话间,两人已来的到房前,推门入内,只见家具还摆放得乱七八糟。
“真的没关系吗?”
“我的成就感在膨胀。”暮吟望着百废待兴的房间,有着君主铁骑踏上废墟的感觉,存亡荣枯只在他一念之间。
“那我也想满足一下自己的成就感,可以吗?”翎绮像装潢公司的女秘书,亲临现场指导。
“非常欢迎。”暮吟倍感轻松,如今不但银死了,连大学生暮吟也死了,他可以脱下厚重的脸谱,躲在这里,用充足的资金来享受生活。
“和你同行的那位小姐还好吧。”翎绮托着窗帘,调节室内的光线。
暮吟刚把床推向墙角:你,知道我去博物馆。
“昨天电视直播里有你。”翎绮并未注意到暮吟的脸色微变。
“应该还好。”暮吟将电视摆放得有一定倾斜度,“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去过博物馆而且还活着。”
敏感的翎绮终于从暮吟的话中读出了重要性,她只是错误地认为有人要陷害他:我会保守秘密的,毕竟那几个镜头只是侧面,应该没有人会认出你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翎绮补上的那句话让暮吟想起昨夜的惨烈,简直是死里逃生。
翎绮用眼神打断了暮吟的话,门口闪进两个嘻嘻哈哈的女服务员,边对着翎绮挤眉弄眼,边把暮吟的行李放在桌上。
“辛苦你们了,收拾好了请你们喝茶。”翎绮自觉失态,用手轻捂着嘴,两女服务员趁机嘀咕着“女主人”之类的话。
暮吟将那盆怪异的花移到最阴暗的角落里,发了足足半分钟的呆。
“这是什么花。”
“弭姮,很特别,不能被月光照到。”
两个人忙了很久,连午饭都忘了吃,总算基本上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