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四

看到这儿,含烟诧异地问:“一刀什么时候中的相思毒?”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一刀是怎么中的毒。

宋谨言看了眼临渊,沉声道:“那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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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子精神头好的时候,会教一刀功夫,而每当她发疯的时候,便会抽打一刀,将所有的怨恨全部发泄在一刀身上。

时间就在师徒二人幻竟与现实中一年年过去,一刀已经长大,出落得越发清丽,其性子若毒未发时,依旧冷淡木然,就如我们平常所看到的那样。

临渊的笛声低回,迷雾中画面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青竹山庄。

新月如钩,青竹山庄灯火通明,不为别的,只因老庄主的房间进了刺客,整个山庄都是抓刺客的声音,显然,一刀没有能成功的杀了苏疾风,黑衣蒙面的一刀悄声躲进一间暗着灯的房间,房间中似有水声,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赫然见得一男子正在洗澡,月色幽暗,她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见得男子从浴桶中缓缓起身。

“谁?”男子突然出声喝道,并快速穿好衣服,转过身来时,含烟略略惊了一惊,万万没想到一刀躲的竟是苏恒的房间,而那洗澡的男子,正是苏恒。

一刀顿时屏住呼吸,立在原地不敢乱动,索性月色幽暗,屋子中又没有点灯,而一刀的身型正在黑暗处,苏恒环视房间一圈,并未见到有人。

似也觉得自己多疑了,便摇了摇头穿好衣服循着呼喊声出了房门。

见得苏恒出门后,一刀方才从阴暗处现出身型来,正欲离开,眸光却落在房间的一副字画的署名上,苍劲有力的狂草,一刀识字不多,却认出了那个名字,正是苏恒的,她怔怔望着字画许久,听得屋外的喧嚣声才又回过身,慌忙离开房间。

熟料刚出门没多久,便又被人发现,山庄的人都寻到了苏恒这处,苏恒最不喜人在出入他房间,那些下人定然也不可能去仔细收,躲在房间显然比较安全,而这时候出去房间,就是送上门给他们抓,这一点我都能想到,一刀不可能想不到,然,她却毅然出了房间。

“刺客在那边!”不知是谁一声高呼,人们都发现了一刀,纷纷朝她这处赶来,青竹山庄的护卫中,显然也有武功高强者,几乎没过多久,一刀便被人群围了上来,一人对战十几人,一刀看了一眼人群。她眸色一冷,长剑出鞘,那些护卫也不多废话,朝着一刀蜂拥而上,显然是想就在此置一刀于死地。

月下人影快得几乎看不清楚,只见得刀光剑影移动,兵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知道一刀不会死在那个时候,含烟的心还是跟着提了起来,终于,他们的动作停了下来,十几人皆是封喉致死,一刀亦受伤不轻,虽身着黑衣不见她身上的血,却也从她苍白的面色看出一二,听到这边的动静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刀远远见到苏恒,没有多想,便打算离开。

苏恒赶过来看了眼地上的护卫,吩咐其他人四处寻找,而自己一一探过他们的脉搏后,确定无一人还活着,长叹一口气,亦循着地上的血迹找过去。

一刀面色越来越苍白,血一路滴过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不能停,只知道自己此时不能见到苏恒,即便是全身都没了力气,双腿都开始颤抖,她还是不敢停下来,此时,含烟似乎能感觉到一刀的心境,她想着,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苏恒面前,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在逃到后山悬崖处时,她再没了路可逃,而身后的人似越追越近,她想,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死前还能再见到苏恒一面,老天也算是待她不薄,可她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让苏恒见到自己这样。闭上眼,纵身往崖底跃下。

“不要!”含烟惊得出了声,从来都知道,一刀的过去并不顺,却从没想过她竟是这样命运多舛。

画面再一次跳转,是一刀醒来的时候。

一刀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房间,房间中摆设极为简单,入眼的便是白色帐幔。

“醒了?”声音冷淡无波,出声的正是苏慕,青竹山庄大公子。

“这是哪儿?”这环境很陌生,这人也很陌生,一刀微微皱眉“我怎么会在这儿?”

“云州城,是我救了你。”苏慕回答简便,将汤药递给一刀。

“你是谁?”一刀从床上坐起,然伤口却扯得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强自镇定问道:“为什么救我?”

苏慕淡淡看了眼一刀,对她的过激反应并没有什么不满,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我能帮你杀了苏疾风。”

“……”

一刀不再言语。

苏慕亦不在意一刀的沉默,接着道:“青竹山庄守卫森严,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杀苏疾风是难如登天,就比如昨晚。”

他倒了杯茶,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又道:“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听我安排。”

“你为什么帮我?”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一刀问。

苏慕唇角勾了勾,笑得极冷:“因为……我也想杀了他。”

一刀进了青竹山庄,是以苏慕未婚妻的身份进的,且是用自己的身子替苏慕挡了刀性命垂危的未婚妻。

苏慕带着一刀进山庄时,一刀伤势还没有好,原本青竹山庄庄主与夫人对于苏慕娶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是有几分不满,但鉴于山庄上下人人知晓大公子此次下山遇上一美人救了他一命,二人日久生情,便带回了家,青竹山庄向来以正道自诩,虽是不满,也只得好好替一刀疗好伤,让她留在了山庄,她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才醒过来。

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她进到山庄未多久,苏恒便认出了她。

苏慕前院种了一排湘妃竹,那时她伤好了些,刚刚能下床,苏慕回庄之后,便去接手庄中事物。

那日,阳光甚好,天空无云,她坐在前院的湘妃竹下研究着苏慕留下来的医书。

“你便是用命替大哥挡下刀的人吧?大哥呢?”

懒散随意的嗓音自头顶响起。

一刀移开书,抬眼便见得苏恒,苏恒同少年时期的五官除了稍稍成熟些,并无甚变化,且那日晚上,她便将他的模样看了个七七八八,是以,今日一见,她便认出了他。

鲜少有情绪的她吓了一大跳,慌忙从贵妃椅上跳起来,身上的伤口扯得她微微皱了皱眉,低头垂眸道:“夫人唤大公子去前厅了。”

来到青竹山庄便想过迟早会有与苏恒碰面的一天,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到

苏恒将目光移到她脚下,突然弯下身,她不自在的缩了缩脚,目光顺着苏恒的手看下去,这才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而苏恒匀称修长的手,正拾起那个荷包。

苏恒看着手中荷包似在回忆着什么。

许久,才将荷包递到她面前,道:“这钱袋,好像有些眼熟,是你的么?”

她伸手正欲去拿,苏恒却突然将荷包举高,笑得清雅:“这上面的画,如果我没记错,正是我画的,你叫什么名字?”

“钱袋还我。”

一刀伸出手,并不想回答苏恒的话。

苏恒往前走了一步,笑容越发深刻,直达眼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便将钱袋还你。”

“还我。”

一刀语气更重了些,这是苏恒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这么多年,她一直带在身边,每每相思毒发作之后,她都需要看着它,才能告诉自己,幻境中的苏恒是假的,他并没有抛弃她,并没有不要她。

这个钱袋,早已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即便是苏恒,也不能夺走。

“阿芸,是你么?”

许是见得她生气,苏恒也不再逗她,只是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一刀怔了怔,几乎是夺过苏恒手中的钱袋,匆匆便进了屋。

“阿芸,你不记得我了么?”苏恒不死心的跟在她身后,道,“我是阿恒啊,你小时候说要娶你的阿恒。”

“抱歉,我不叫阿芸,也不认识什么阿恒。”

她关上门,将苏恒隔绝在门外。

良久,才听到苏恒脚步离开的声音,她缓缓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似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镇定些,她告诉自己,她与他,从她答应师父要杀了苏疾风开始,便就不会有结果了,她已不再是阿芸,只是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