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杂——小方,满桌的菜,你就吃白米饭?”有姑娘发现了我的举动,惊讶地大声问,“白米饭”三个字格外加重。
她明显是故意的,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手中的碗筷,突然沉重无比,我似乎又成了那个爬在地上钻裤裆学狗叫的杂种野种。
“轮得到你们担心?小方过去了,鲍参翅肚,熊掌猩唇,见过的,没见过的,想吃什么没有?”没想到,为我解围的居然是老鸨。
孟十一娘没有言语,从一个红色深碗里,夹起一筷子白色的花瓣放进嘴里,缓缓咀嚼着。她的表情,高贵而沉默,无端让我屏住了呼吸。
我记得,那红碗里本来堆得高高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姐,你这百合堆绣球,真没说的,除了你,世间再找不到第二人了!”姑娘们纷纷赞着。
这就是百合堆绣球!我脑子里瞬间一片混乱。如果孟十一娘要为小方报仇而下毒的话,不可能自己也吃。
只能说,我多想了,或者说,是我乱想了。
“好吃的话,你们就多吃点,厨房里还有,我再去捧来。”孟十一娘说完,就要站起来。
老鸨手掌一翻,往下按了按,示意她坐下,朝旁边一位姑娘努了努嘴,那姑娘醒悟,连同另外一个笑着道:“十一娘,今天你才是主人,怎么可能还让你跑腿?”她们带着几个丫头,很快把另外几碗百合堆绣球也端到了桌上。
她们吃得高兴,我放下碗筷,轻轻抚摸着指头上的玉指环,心中始终不安,忙从衣襟下伸手进去,握住胸前的小玉盒。
只有紧紧握住属于自己的小玉盒,我才真正平静下来,重新打量大厅内的一切。
老鸨明显喝醉了,跌跌撞撞的乱走,脸连同胭脂红成一片,就连下巴也一片通红。姑娘们哭的哭,笑的笑,你靠我,我靠你,有的干脆躺倒在地。
我疑惑不已,孟十一娘转头对我说:“你不喝点酒吗?”
她递过来一个银瓯,瓯内是血红血红的果子酒。
我迟疑着,看看酒,又看看孟十一娘。
“喝吧,你看她们,多欢喜!”
孟十一娘的声音流淌着水一般的温柔,像带着神奇的魔力,我忍不住端起银瓯,试探着喝了一小口。酒并不像以前我和小方偷喝过的那样辣,反而很爽滑很香甜,我喝了第一口,再也忍不住,喝第二口,第三口。
孟十一娘似乎在耳边轻声说着话,但声音却遥远而模糊,我想听,怎么也听不清。不知不觉间,就连眼前的银瓯与酒,我也看不清了。
等我清醒,我已经坐在奔驰的马车上,不止是我,还有另外一个矮小的中年人,神情谨慎而克制,和我在临春苑见过的许多管家男仆一样。
孟十一娘呢?临春苑呢?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临春苑中三十七人,除了我,全部中毒身亡,死状异常痛苦。
我曾经想,孟十一娘就连丫头龟奴也下了手,心头的恨有多重。
有时候,我也想,除了我,世间再无一人知道,我不是小方,而是小圆,孟十一娘的狠心,除了报仇外,也要为我往后的前程铲除一切可能的障碍?
我宁可事实就是这样,不,我相信,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