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刘冕彻底未眠。先锋马上就要出发了,他这个先锋大将要办的事情可是极多。直到黎明丑时末刻,大军才整备完毕,只待出征。
一万多人折腾了半夜,动静挺大。城中的许多百姓都得知了,唐军要出征。许多人半夜的打开了门,或点起灯笼照明或是送来了食物慰军送行。这一支燕然军先锋,在代州已是尽得人心。
寅时二刻,刘冕准备整军出发。黑齿常之突然驾到说是亲自前来参加誓师送行。刘冕知道他定然是有事才专程赶来,于是和他进了一间僻静的军帐里。
“天官,老夫想了一夜,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黑齿常之说道,“这一次我们燕然军也是兵行险着了。如果代州这里的反计用得失败,整支军队都忧矣。幽州那边,也会万分危急。因此,这一次最重的担子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一定要挺住啊!”
刘冕咬了咬牙:“大早放心。末将就是肝脑涂地也会力保代州和幽州不失!”
“不仅如此。”黑齿常之扬了一下手,沉声说道,“老夫这一夜想来,发现我们遗漏了一层。”
“遗漏了什么?”
“新罗!”黑齿常之眉头一扬,说道,“虽说新罗现在是我大唐属国,可是我们不能忽视了他们。天官,你还年轻而且入仕尚浅,恐怕对新罗的历史不太了解。你祖父有对你说起新罗的事情吗?”
“说得不多。”刘冕也提高了警惕,“请大帅指教!”
黑齿常之微扬起头陷入了回忆和沉思,徐徐道:“二十多年前,高句丽与百济一起联合起兵攻打新罗。新罗向大唐求援,于是才发生了你所知道的大唐平定新罗半岛的事情。实际上,从前隋起中原就一直对高句丽用兵,包括太宗皇帝,但是都一直战之不利。后来,你祖父刘仁轨建议走海路取道百济,以削其辅翼步步为营的攻略,才打破了这个平衡。这是一个伟大而神奇的战术,一直以来我都对你祖父非常的钦佩——现在我要说的是,当年大唐平定了百济,并且从百济、辽东、新罗三方夹攻击败高句丽的主力大军以后,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黑齿常之眯了一下眼睛:“这件大事就是,吐蕃趁大唐主力大兵在东征之际,突然发难攻打吐谷浑,并伺机垄断丝绸之路并觊觎中原。当时先帝高宗害怕了,马上将东征的主力大军西撤,让薛仁贵率领这一批疲惫之师在大非川与吐蕃大战,结果大败。与此同时,大唐在新罗半岛的军事实力空前削弱,只得采取了任由自治的方针,将都督府迁到了辽东。就这样,新罗国趁大唐无力东顾,一举北上统一了整个新罗半岛。”
刘冕听得有点惊讶:原来大唐‘统一’新罗,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英明神武,中间还有这么一层!那意思便是说,现在的新罗名义是上大唐属国,可是实际上却是完全独立的自治,而且不无野心?要不然他们安敢趁大唐无暇东顾时,私自用兵全土统一了整个半岛?
黑齿常之继续道:“新罗王金法敏被大唐授以‘鸡林州都督’,但他不满足。如今,大唐经历两世、费九牛二虎之力占领的高丽已经不复存在,全都落入了他的囊中。听到这样的消息,当时高宗皇帝大怒,派你祖父为鸡林道行军大总管准备前来征讨。金法敏这才害怕了,谴使入朝而且谢罪称臣。当时大唐在西线的战事不力国力消耗极重,也有点疲于奔命。因此暂时接受了金法敏的请罪与称臣。从此,新罗才算暂时稳定。”
刘冕算是听明白了黑齿常之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说,新罗人只是面服心不服?如今我大唐河北频生战『乱』,连契丹人都想要来分一杯羹了,他们也不会闲着?”
“很有可能。这才是我担心的地方。”黑齿常之颇为忧虑的道,“大唐在辽东的都督府,兵力寡少。如果新罗人当真发难,是抵挡不住的。实际上,当年新罗的事情爆发后,久来臣服于大唐的突厥人看到大唐无力东顾,野心空前膨胀,终于宣布叛唐。直到现在建立起了突厥汗国。所以,当年新罗一事对大唐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他们与突厥、契丹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十分暧昧,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虽然这一次我们没有新罗人的确切消息,但是很有必要做一手准备,防备新罗人突然发难。”
刘冕深吸一口气:“多谢大帅提醒!末将到了幽州,定会提高警惕。”
黑齿常之这才放心的点了一点头:“你手下兵力不多,若不能胜,以力守为上。本帅会尽快处理完云、朔之边的事情,尽快去幽州驰援。另外,新罗人的军队一向擅守而不擅攻。若当真会有交手,你须扬长避短。”
“末将记下了。”刘冕抱拳拜了一拜。
黑齿常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了,去吧。这一次的胜败转机关键所在,便在你的身上了。保重!”
“大帅也请保重!”刘冕提起方天画戟走出帐外骑上了马,号令全军整肃准备出发。
一通号角响过,先锋一万余骑兵有条不紊的朝城外而去。黑齿常之站在点将台上目送他们出城,眉头紧锁的叹道:“真是将门虎子惊世之才啊!假以时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刘冕率领大军离了城,以低中速的行军速度向西北推进。走了半日到达一个分岔口。前方斥候回报说,左边的路是前往朔州,四日行程;右边的路是前往云州的大道,六日行程。众偏将也一起上前来问:“将军,走哪条路?”
这一次出征前,一切的行军计划都是保密的,连刘冕身边的亲信也不知道。
刘冕抬起方天画戟朝身后一指:“西走十五里,有一处山坳。全军在那里扎营歇息三日。”
“啊?不去朔州也不去云州了?”众将自然惊愕不已。
“执行军令。”刘冕废话不说,自行拍马朝西而去。众将一头雾水,但也只好依令而行。
万余骑兵转道西进,很快到达了那个隐蔽的山坳。扎下了临时营寨暂作歇息。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
等芙玉放出了突厥的『奸』细蒋干们,他们就可以回代州安排埋伏了。这处地点,也是刘冕私下和胡伯乐约定的地方。一但事成,胡伯乐就会派人来通知刘冕回城。
直到三日后的下午,胡伯乐才派了两名刘冕的心腹近卫前来送信。说一切按计而行并无疏漏,黑齿常之和张仁愿所率的主力大军已然浩浩『荡』『荡』的开出代州,杀奔朔、云二州而去。
刘冕暗吁了一口气:看来芙玉没有让人失望,她成功的骗过了那些突厥的『奸』细们!
于是当即下令,全军拔营而起回代州。众将士自然又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但都二话不说的执行了军令。
夜半时分,刘冕骑着马来到了代州城下。代州的守城兵马约有三五千人,由马敬臣统领着一些偏将们在坐镇。他们自然不知道刘冕和黑齿常之定下的大计,此时还不知道是何方人马杀刀,全城戒严火把林立,一排弓弩拉得骨同作响。
“城下何处兵马?!”
刘冕上前大声喝道:“左鹰扬卫越骑先锋,刘冕!”
“啊?他们不是出征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城上众人深表怀疑,显然不信。
“速开城门!”刘冕策马上前,大声喝道。
城上众人将信将疑,只好道:“将军恕罪,黑夜看不清人马。我等去请马将军来做区取!”
刘冕也知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并未表示反对只是催他们快点。
过了片刻,城头上响起马敬臣的声音:“城下可是天官兄弟?”
“马将军,正是小弟,速开城门!”
马敬臣骇了一跳:“奇了怪了!你怎么回来了——来人、来人,城下是自己人,开门放进来!”
城门匝匝的打开,刘冕率先跃马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马敬臣。他显然是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此时身上都还披着衣服。
“天官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莫非前方战事有变?”马敬臣惊愕的问道。
刘冕跳下马来也不多说,扯着他就走。直到走进一间军帐里,才长吁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可先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马敬臣愕然的瞪着眼睛,等着刘冕的答案。
刘冕将所有的军事计划,包括芙玉的事情一一讲给了马敬臣听。马敬臣听得张大了嘴巴,都能活吞一只鸡蛋了。
“说完了。”刘冕吁了一口气。
“哦……”一时间,马敬臣居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冕笑道:“怎么,是不是一直瞒着你,你还生气了?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马敬臣摆了一摆手坐定下来,皱眉思索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在军队里混了这么多年了,军事上的事情是应该这样安排,我哪里会生气?我只是……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芙玉的身份,也无法相信她的经历。她怎么……这么复杂啊?”
“亏你还有心情想这些,一切等打完了仗再说吧!”刘冕郑重的提醒他道,“不出所料的话,突厥人用不了几天就要来袭取代州了。我率军在城外设伏,守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们里外配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丢盔弃甲!”
“好、好极了!”马敬臣一拳锤到自己大腿上,“老子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了!狗日的突厥杂种,这回我要杀个够本,给苏苏娘俩还有我自己报仇血恨!”
“擂鼓聚将吧!”刘冕击了一下拳,“咱们兄弟俩,这次要大干一场了!”
“好!”马敬臣也来了精神,“等我去换铠甲,城中擂鼓聚将!”
片刻后,城中军营里响起‘咚咚’的鼓声,刘冕和马敬臣站定在帅帐之中,召集众将议事,将接下来的军事安排悉数传达了下去。
直到这时,军中的将校们才知道了大军的军事行动计划,个个惊愕不已一片哗然。
按计划,刘冕率领先锋骑兵在城外设伏,代州城中进入戒严状态,全军上下随时战备。用不了几天,祝腾带去冀州搬取粮草的三千兵马也要回来,到时可以一并加入守城。
现在还不知道,突厥人会有多少兵马来攻袭。但从整体战局上看,代州这里即将上演一场生死大战。如今,刘冕已然撒下了天网,只等突厥人前来触网。
军事会议开完时,已是天明时分。刘冕和马敬臣这才有了一点空回到城中居宅,吃点东西填饱饿了半夜的肚子。
正在这时,胡伯乐带着芙玉来了,同时还带来了十几名被绑起来的突厥『奸』细。派人送出信后,余下的一些突厥眼线全都被胡伯乐拿了下来,一个不剩干净利落。
第一眼看到芙玉时,马敬臣的脸『色』很是复杂。芙玉也别开了脸,没敢正视他。
刘冕在一旁看得有点好笑。这两个人……还真是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