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迁来到书院,犹自情绪起伏,丐儿笑道:“怎么啦?”
“母后他们太多心了!竟然怀疑你是前薛皇后的女儿!”赵迁捶了一下桌子,有些垂头丧气,坐在榻上。
“最后是怎么说的?”丐儿早料到了这个结果,并不很吃惊道。
“我听不下去,和他们争执了几句,就跑回来了!”赵迁说罢,凝重对丐儿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们母子的!”
丐儿温颜朝他笑了一笑,算是对他英雄气概的一种褒扬吧。
静了约有盏茶功夫,赵迁忽然抬头,目光里藏了几分晦暗难辨,问丐儿道:“我想你亲口告诉我,你确实与薛家无关,对吗?”
“看来太子还是怀疑我的。”丐儿苦笑道:“这件事,还真是一块试金石啊。”
“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担心有什么疏忽的话,咱们的孩儿就会受委屈。”赵迁忙澄清道。
这说的委婉好听了一些。丐儿心里冷笑,道了一句:“我只能说,我对我的身世一无所知。如果真是薛家千金的后人,那也是逃不脱的命。”
赵迁听她说得铿锵而悲伤,搂了她道:“不怕。我是真命太子,会帮你改命的。”
丐儿道:“多谢太子。那我就有福了。”
赵迁看着她,眼神灼灼而期待道:“你何时肯对我称一声‘妾身’或‘臣妾’呢?”
丐儿起身,道:“妾身,是众多妃子们对王权的称呼;而‘我’与‘你’,是普通凡间夫妻的称呼,却也是独一无二的。太子想让我怎么称呼呢。”
“随卿之意,喜欢就好。”太子笑道:“卿在我的眼里,是独一无二的。”
丐儿撇嘴道:“人家不过说了一句,太子就卿卿我我起来。”
赵迁刮着她的脸颊,爱腻道:“还不是有所感,被你引导的了。”
丐儿笑笑,伏在他的肩头,肚子毫无束缚的占了庞大的空间。赵迁眸间隐着柔情,低声道:“这真是最美的画面。”
“太子取笑我。”丐儿的嘴角向上翘起来:“都胖成这样了,哪里还有美感可言?”
“婴儿与母亲之间的整体谐调感。”赵迁认真思量了一会儿,如是道。
丐儿说:“油嘴儿!越来越会创造句子逗人笑了。”
正亲昵说话间,南宫峙礼踱了过来,道了句:“哎,我来得不巧了。”
“神医,我正要问你……”赵迁招呼他过来坐下了,焦灼道:“我想问你,没有亲朋好友指证的话,如何肯定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孩子?”
南宫峙礼道:“那就凭感觉了。然而,没有确凿证据,这种感觉也只能是感觉而已。”
赵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只要无证据就没事。”
“莫非太子是为丐儿的事苦恼?”南宫峙礼笑道:“她的身世啊,据我观察,估计只有一种可能!”
“你说!”太子激动而惶恐的问道。
“那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南宫峙礼哈哈笑道。
赵迁眼放光亮,深有同感道:“我也这样觉得!”
因为对丐儿的身份有疑,赵渊和李皇后并没有把消息公布开来,但传言已如穿堂里的风,到处乱窜。有人说太子瞒着柳采娉,让一个乞丐女怀孕了,怀胎将近十月,就要生了;有的说才刚刚怀上,太子就迫不及待告诉了父皇和母后;有的说是天降神医,把太子最宠爱的风尘女子好生调养,使那女子成功怀子;还有更离谱的,说太子喜欢的那女人是结过婚的,后来丈夫死了,太子把她接到宫中,竟怀上了……
各种揣测,莫衷一是。起初柳采娉还不信,实在憋不住了,就试探问赵迁,赵迁搪塞她了一阵儿,她没有办法,又找李皇后,好一顿哭诉。李氏就把实话告诉她了。
那柳采娉一听,如同天崩地陷、大祸临头一般,双目无神,怔怔迈着步子,不知何处是归。
好像鬼使神差,她毫无意识的,就往书院方向走去。
大约她也知道太子常来这个地方,早就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但她曾经去过书房,除了两个小丫鬟、一个老宫医,并无旁人。所以虽有疑惑,也不得解。
今年太子建了一座水上阁楼,但那路程实在曲折,没走一半,就头昏脑涨了。柳采娉有三四次想去转转,除了一次是经不住烈日骄阳暴晒而返回,其余几次则是被太子瞧见,把她阻止了回来。
她如今听到皇后亲口说,有一个女人怀了太子的孩子!但她作为太子妃,竟不知道这女子的存在,岂不是笑话吗?
她有预感,九曲回肠的檐廊尽头,便是那女子的临波住处。
未见到人,她心底的幽怨和嫉妒就开始潜滋暗长了。被藏到这样安静、优美、充满书香底蕴、宛若世外桃源的地方,那女子该是被太子怎样的视若瑰宝啊。
结冰的路面分外难走。一路走一路想,曲廊里厚厚的积雪打在她的鞋面上,甚至有几撮还钻进了鞋里,她竟完全不觉得寒意。
当来到一座雕饰精美的复式阁楼时,她在槅扇花厅前站住了,热腾腾的汗水顺着鬓发流下,落到脖子和锁骨上,就成了冰凉凉的触感。
她没有进屋,只远远凝视,陷入到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中。
过了很久,熟悉的男声把她拉出来:“你来这儿做甚么?”
柳采娉眼皮微动,道:“太子府的书院,我都不能来吗?”
赵迁无话可答,对她道:“这儿太冷,你回去罢!冻坏了身骨可不好!”
“太子是在关心臣妾吗?”柳采娉道:“别人日夜住在这儿,就不冷吗?或许是因为有太子作陪,冷也变得不冷了?”
赵迁怔了一下,但似乎早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就不紧不慢道:“你不要吵,我这儿有个神医……奇异得很,等过一段时间,让他也帮你好好地调养一番,说不定还能怀上一个宝宝呢。”
柳采娉道:“在哪儿?神医在哪儿!我瞧一眼!”
说着,就往殿里跑去。
赵迁怕她失控伤到丐儿,高声叫南宫峙礼道;“神医,出来!拦她一下!”
黑衣下的身躯,如一堵墙,横在主殿通往内室的门口,柳采娉过不去,喝道:“闪开!”
在内室的丐儿,听到吵闹,一时好奇,双手掐腰,拖着笨重的身子,慢慢走了出来。
南宫峙礼感觉到,并没回头,小声对丐儿道:“不要过来。”
柳采娉盯着丐儿的脸,看了很久,恍然叫道:“是你!甘霖院……那个疯疯傻傻、总是闯祸的笨丫头!”
丐儿见是太子妃,有些不知所措,有一种被人家妻室抓个正着的感觉。
这就是小妾的角色,摆脱不掉心理阴影啊。
柳采娉推着南宫峙礼,嚷嚷道:“你挪开!我有话对她说!我问她,什么时候她也跟丝栾那贱婢一样,勾引了太子!”
赵迁有些怒了,几步走上前来,把她从南宫峙礼身边拉退了两步:“悍妇一个!你自己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柳采娉“哇”的哭起来:“你说我什么?”
赵迁有些不自在,忍着气劝道:“回去吧,别闹了。心静下来,什么时候也怀个,就不羡慕了。”
柳采娉听了这话,真个安静下来许多。她出神地瞧着丐儿的肚腹,脸上慢慢浮现出亲切欢喜、还有几分母性的怜爱笑容来,她温柔道:“能让我摸一摸吗?”那表情语气,无不写满了期待和好奇。
赵迁和南宫峙礼一时面面相觑着,答应和拒绝皆为难。
等了好一会儿,赵迁哄劝道:“这个……摸自己的才真正是幸福。等你有了,再好好摸就是了。”
柳采娉站在下面的台阶,仰脸看着丐儿,恳请道“我想提前摸一摸,可以吗?”
此时的柳采娉,无半点的嫉恨之意,非常质朴,非常单纯。
丐儿对南宫峙礼道:“放她过来摸一摸吧。”
赵迁和南宫峙礼同时道:“不可!”
“没事的!”丐儿笑着安慰他们两个道:“太子妃将来也是要做母亲的!她既然喜欢,就让她感受一下怀胎的神奇吧。”
赵迁还想再阻止,丐儿已轻轻掰下了南宫峙礼横在门框上的手臂,笑对柳采娉道:“你可以摸了。”
柳采娉且惊且喜地走过去,弯下腰来,半蹲地上,先把耳朵凑在丐儿的肚子上听了一听,嘴里饶有兴趣念念有词:“乖,你吃饭了吗?”“吃过了?”“可不要闹腾娘亲啊,记着了吗!”“记着了?真是乖孩儿!”……
好像在与孩儿对话的样子,越对越是欢喜尽兴。最后,她把手轻轻放在丐儿的小腹上,细细抚摸,神情柔和而沉醉。
两个男人的目光,聚焦在柳采娉的手上,只要发现柳采娉有丝毫加重力气的迹象,立刻出手点她穴道。
丐儿不出一声,不打扰柳采娉此刻身如人母般的畅想。
过了好久,许是膝盖酸痛不支了,柳采娉趔趄了一下。赵迁、南宫峙礼以为她要伤害丐儿,同时出手,点住了她。随后,赵迁把她拖拉到几米开外的地方,以保丐儿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