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放任

大军行至途中,忽然传来消息,徐铉被杀,皇后也被废了,这个消息让本来士气高涨的士兵们一下子军心涣散,再无心思作战了。只是迫于林呈平的严酷才不敢私自逃走。大军行至均州,正好遇上宋军的主力部队,宋军奋勇向前,拼命杀敌,林呈平的叛军不战自溃,林呈平被杀,昭宁被俘,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月,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得意的,绍儿终于不用可以不再受委屈了,自己也可以抽时间去看看她了。

唐绍怀孕已经五个多月了,天有些凉了,正午时分却还是炎热依旧,只一早一晚凉的很,大概是要入秋了。

“娘娘,朝中传来消息,宋军在均州大获全胜,斩林呈平首级,昭宁被俘。”

“烟萝呢?”

“烟萝随大军回京后被李昉李大人要了去,兴许是在代州见了一面,李大人便上了心,说来这也是烟萝的福气。”

“的确是她的福气,李昉脾气极好,想来烟萝在他府上也不会受气。对了,你打听到昭宁的具体消息了吗?”

“被陛下囚禁在朝安殿,同雪岚一起。”

唐绍冷笑道:“多好啊,一个幽禁,一个囚禁,等时机到了再除掉我们两个,他就可以安心做他的皇帝了。”

“娘娘……”茗衣见她如此说,心里难受,一切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近日吃什么吐什么,胃里总是空的,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我这身子真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娘娘以前从不说这些丧气话,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陛下做的实在绝情固然让人伤心,可陛下想来也有他的苦衷吧。”

“他的权宜之计我自然明白,可他根本没有为我考虑,为孩子们考虑,他是骑虎难下,有苦难言,可这样他做什么就都理所应当吗?难道降服叛军就必须要以废后为代价吗?他如意了,可我文轩却因此遭天下辱骂,万劫不复,毁于一旦,我心中的苦又向谁去说?茗衣,我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

茗衣知道此时沉默不语才是最好的选择,想着近来天气转凉有些阴冷,便想着去熬碗姜汤给唐绍驱驱寒,刚一出门就碰上了光义,茗衣既担心又害怕,一下子跪倒在地,娘娘正在气头上,陛下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陛下,您现在进去恐怕不行,娘娘已经睡下了。”茗衣不敢让唐绍知道陛下来了,怕她听见,因此说话的声音格外小。

“要拦朕也不必说谎话,晌午刚过,即便是有孕时绍儿也从来没有此时午睡的习惯!”光义连看都没看茗衣一眼,直接绕过她进了书房,唐绍正弹曲,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依旧弹的入神,只是曲子异常哀伤罢了。

“你还在恨我吗?镯子呢,为何不戴了?”

唐绍愣住,音乐戛然而止,一根琴弦顿时断裂打在唐绍手上,流出血来。唐绍心中顿时涌起千万种错综复杂的感受,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头也未回:“赵光义,镯子上刻的是你的名字,为何要我戴着?我并不恨你,更没有资格恨你,我只恨我自己投错了胎,嫁错了人罢了。”

光义心里一阵寒一阵痛:“嫁错了人?绍儿,你明知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你可知道叛军声势浩大全是因为打着你的旗号到处收纳南唐旧部,朝中大臣、市井流言都在逼朕,我别无选择!若不废你,这天下更不能安定!你的冤屈更无法洗清!绍儿,我对你的心意,这么多年还不够明白吗?”

唐绍早已泪流满面,痛苦不已,她心里难过,光义也不好受。她们明明都理解彼此、爱着彼此,却还是免不了互相伤害,唐绍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绍儿,那诏书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不是给你的,我只想尽快平叛,尽快让这件事过去,唯有尽快消灭徐铉一党才能永远解除你的威胁,我若真放心不下你的身份,当年又何必在大臣极力反对的情况下立你为后?更何况,你是先帝曾动过心思的女人,立你为后,只能让人骂我昏庸!”

“别说了!”唐绍心中一波又一波的剧痛不断袭来,疼得她紧紧捂着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光义明白,她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于是说道:“你现在有孕在身,不易动怒,绍儿,两个月,好吗?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你我冷静了。两个月之后我会再来看你,还有,那玉镯戴着才更有价值。”

从仪宁宫回来后,光义就下旨解了仪宁宫的幽禁,又晓谕六宫,唐绍依旧是后宫之主,它日定将复立。

可自从唐绍被废,宫中有些人一时看不清局势,以为皇后就此彻底失宠,晋封襄王为寿王不过是陛下对皇后的安慰罢了,因此对唐绍还有元侃、清扬便有些瞧不起了,皇后已经被废,看寿王和长安公主还怎么得意。尤其是安晓和柳弯儿,上次在御花园被清扬指责了一顿,心里头一直存着怨气,安晓有些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平日里也没什么主见,只是柳弯儿心高气傲,一直对唐绍不服气,如今唐绍落难,连带着元侃和清扬的地位也不如从前,不光是宫中某些妃嫔,下边那些伺候的人难免有些势利眼,对他们兄妹也不如从前了。

清扬的性子本就顽皮,不似元侃一样沉稳老成,虽然聪明识大体,但哪里受得了这份气,从前人人对自己恭敬有加,可现在却有人无时无刻不在嘲笑自己,甚至是贬损。巨大的落差让清扬措手不及,心里也开始不平衡起来。元侃时常说她要把心态放平和些,渐渐地,清扬的脾气倒也有所好转,可心里头憋的劲儿却更大了,大概是到了叛逆的年龄,清扬也时不时的和光义顶嘴,跟他对着干,她开始不喜欢别人拘着她了。

清扬最近心中烦闷得很,哪儿都不想去,经常一个人在宫中闲逛,最常去的还是御花园,她最喜欢那些花,甚至精通此道,因此看见开的好的便让绿袖移到千金殿去,倒也解解她心中烦闷。

“绿袖,朝安殿离千金殿很远吗?”

“好端端的,公主怎么问起这些?那儿偏僻的很,平日鲜有人去,如今也只因囚着昭宁母女才偶尔有人去送饭。”

清扬正想好好发泄一番,听绿袖如此说,觉得朝安殿是个不错的地方,她再不济也还是大宋的公主,可昭宁和林雪岚算什么?不过是阶下囚罢了。

“绿袖,别浇花了,跟我去趟朝安殿。”

绿袖放下喷壶,道:“我的好公主,朝安殿离这儿可远着呢,您这一去没个大半天的可回不来。”

“我说去就去!”清扬不高兴了,不耐烦的看着绿袖。

绿袖无法,只得应是,最近公主越来越任性,连陛下的话都不肯听了,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还好公主没做出什么糊涂事,在大事上还是很明白的,否则绿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伺候这位主子了。

朝安殿一如既往的寂静,秋风扫下来的落叶一片一片的铺满院子,门口却是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赵匡胤死后,唐绍就从这里搬了出去,这座宫殿就一直闲置着,没住过任何人,因此显得格外荒凉。

“公主,前边就是朝安殿了,这里自从先帝驾崩后就一直空着,您看现在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了。”

“先帝在的时候谁住在这里?”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陛下即位后便下旨封了这里,不许任何人来。”

清扬没说话,踩着树叶走进院子,发出极脆的沙沙声,守门的侍卫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这儿,感觉像终于见到了一个活人似的,眼中透着无比的惊讶:“见过公主殿下。”

“起吧,绿袖……”清扬示意,绿袖掏出几锭银子给了侍卫们,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当差实在不容易,这是长安公主给你们补贴家用的。”

几个侍卫得了银子高兴得很,连连道:“公主可怜奴才是奴才的福气,奴才多谢公主的大恩大德。”

清扬面带微笑,道:“快开门吧,本公主今日特地来看看她们。”

“是,公主请。”

清扬推门进去的时候,身后一缕阳光顺着清扬的身影射进去,仿佛给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那一瞬间,昭宁以为是唐绍来了,一声文轩还没叫出口,清扬已走进了屋子,昭宁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一张和唐绍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样高贵的气质,身上却少了唐绍那独特而吸引人的魅力,那张脸处处透着纯净,稚气未脱,一定是唐绍的女儿吧。

雪岚小声对昭宁说:“娘,这边是她的女儿,长安公主。”

昭宁慢慢起身,道:“见过长安公主。”

“不必多礼,若论辈分我应该喊你一声姨母才是。早听娘亲提起过你,为人温和善良得很,却不想野心如此之大,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长得就像反贼。”

清扬劈头盖脸就来了这么一句,弄得昭宁既尴尬又气愤,好像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般,雪岚一向看不惯清扬的骄傲任性,张口回道:“不知道谁才是反贼!”

“现在是我大宋的天下,你说谁是反贼?”

雪岚纵然心里生气却无话可说,昭宁是实在人,她怕雪岚会因此得罪了长安公主,于是向清扬赔罪:“雪岚不懂事,还请公主不要怪罪,我代她在这里给公主陪个不是。”

清扬没搭理她,直接冲着雪岚说:“看见了吗?以后学乖点,这才是一个俘虏该有的说话方式。”

昭宁摇摇头,道:“你和她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文轩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本公主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你长得和你娘一模一样,活脱脱一个当年的文轩。”

清扬笑了笑,把话题绕了过去,她觉得,只要这么看着这对可悲的母女就够了,她的心情也就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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