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两字,已经不能用傲慢来形容,裴依锦的骨扇渐渐打开,扇面几朵淡黄色向阳花特别耀眼,不过全身清冷的他也只有这把折扇最有温度。
悟清大师握着兵器的手出了冷汗,现在的裴依锦与以前的裴依锦比起来,功力精进许多,这是他想看见的,也是他后悔的,“你可想知道另外半块虎符的位置?”
裴依锦眼波流转,缓缓道:“另外半块虎符的位置重要吗?”
悟清大师自嘲的笑出了声,确实不重要,他一死,虎符也就随他而去,从此再没有得到两块虎符便可以统领天下的传说。
“那……就开始吧!”
这有可能是法华寺有史以来最大的内斗,也可能是内斗结束最快的一次。总之过程看起来很激烈,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可短暂啦,眼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眼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悟清大师就属于卡在中间,眼睛一睁一闭,就要死不活了。
两人决斗,只用了两招,一招互瞪一眼,二招直攻命门,可惜悟清大师瘸腿,裴依锦站着都高他一大截,用招式当然比他利索多了,单一次,胜负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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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清大师口吐鲜血,斜歪在轮椅上,喘息了半天,才口齿清晰的说出了一句话:“你用的不是大乘佛法?”
裴依锦好笑的说道:“我用的是大乘佛法,只是内功练偏了而已。”
悟清大师不置信的看着裴依锦,许久没有憋出来一句话,憋出来的也只能是一口老血。
裴依锦手上轻摇着骨扇,不避讳的说道:“大乘佛法最后一式:佛留心中,我确实没有学会,而且就算学会,我与你也是两败俱伤,在法华寺这么久,师叔每天都潜心在藏经阁研修各种武学,想必早就已经研悟出一套克住大乘佛法的心法了吧,所以你才会有恃无恐的想要夺得虎符,成为皇帝,可惜,空儿笨拙,刚进入忘情阶段,就已经熬不住相思之苦,尝试无数次,皆抵不住心魔,所以空儿把大乘佛法练偏了,把四大皆空,练成了四大皆情,以此看来,我确实还是不适合做和尚。”
如果这都叫笨拙,那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吧,能篡改内功心法,已经是奇才了,篡改了之后,还比原本的武学更加厉害,那简直是奇才中的奇葩。
悟清大师只能扯出一丝释然的笑容,这一次他败了,而且败的心服口服。
从山洞中出来,厚重的石门再一次缓缓关闭,悟净大师手中拿着铜匙恭恭敬敬的递交给了裴依锦,裴依锦看了一眼,并没有接过。
悟净大师犹豫了一下,又将钥匙放回了自己的袖中,双手合十道:“空儿,既然一切早已明了,为何当初还装作无情了。”
裴依锦站在山腰处,感受着冷风带来的洗礼,他的面容平缓,看不出一丝波澜。只是双眼却紧盯着一处,不带回转。
三四个长老站在裴依锦背后,互相对看,然后默默退下,只留师徒二人站在这山峦之间。
暖光过隙,散落在裴依锦的身上,给他冷峻的身姿添上一分温暖。
裴依锦略白的嘴唇慢慢张开,干净的嗓音轻缓的说道:“世上没有什么一早就明白的事,只有不经意了解的过程。”
悟净大师头一次觉得还有比佛经更难理解的话,可他依旧还是问道:“我们这样做好吗?”
裴依锦折回了身,看了一眼石门,惋惜道:“师叔们以前并不是和尚,只是因为职责而用和尚的身份做了守墓人,私心里其实也有怨言的吧,清心寡欲,无爱无求,永远对着一座不会说话的空门和永远都念不完的佛经,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超度,愿苍天怜惜,他们早登极乐。”
若换做平时,悟净大师肯定以为裴依锦是在嘲讽,可现在看着裴依锦严肃的脸,他明白这是裴依锦一种另类的超度。
法华寺长老,一个光鲜亮丽的身份,其实只是为朝廷守了一个秘密,而如今秘密不在,里面只有因为私心而死掉的孤魂。
“那虎符的下落呢?”悟净大师不经意的问起,虽说这虎符已经不能构成威胁,但是找到总比不找到好。
裴依锦瞥了一眼悟净大师,答道:“师叔如果没把虎符交给贰歌,那只有一个位置是他藏虎符的地方。”
“哪儿?”
……
一路上,乌纯纯都沉默不语,因为路途颠簸,她头上的假髻早就掉落,参差不齐的真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与其说她现在没有形象,不如说,她跟疯婆子无疑。
眼前的风景一幕幕闪过,犹如她脑海中回忆的过去,整整二十多年,她都细细密密的回想着,她知道她将要面对什么,她更知道他们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揪住她心口的衣衫,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太医院。太医院的御医各个都靠站在一边遥望,见到乌纯纯的到来,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快速的将乌纯纯送进了一个密闭的房间。
冯书生温柔的把她放在一张素白的床上,而床的旁边还有另一张一样的大床,只是那张大床上并没有人,冯书生放下之后,也悄悄的退了出去,隔了一会儿,就走进了一个人,那人身姿健硕,可是头发花白,原应紧绷的脸上出现了细密的皱纹,她是多久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他,应该是很久很久了吧!
乌云看着乌纯纯忽闪忽闪的大眼,轻轻咳了一声,笑着道:“乖孙女,爷爷知道你不同意,所以爷爷只能用这个办法,爷爷不能看着你死,你要是死了,谁陪爷爷喝酒逛青楼。”
乌纯纯听着这个声音,瞬间泪水盈眶,她抿紧了唇,把脸扭向一边。
乌云摸了摸后脑勺,走动了几步,坐到乌纯纯身边,正打算拍她的后背,安慰她,可是手还未碰及到就已经停住,乌云看着乌纯纯的后脑勺,以及流着血水的脓包,身体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纯纯,你已经长大成人,不可意气用事耍小孩子的脾气,以后要记得谨言慎行,不要莽撞,爷爷不在你身边,凡事多留个心眼,不懂的多问问皇上,总没错。乌雨那边我也已经交代了,他会尽快赶回来,在这之前,我们可以逛逛帝都,你不是一直想去青楼吗,我们就去六年前去过的那个青楼好不好,爷爷给你挑姑娘,总是合你心意的。”
说着说着,乌云有点哽咽,乌纯纯偏回来头,看见的只有乌云的脊背,这个脊背从小背她到大,只是那一头漆黑的长发不知何时白了头。
“纯纯,爷爷看着你长大,成亲,刚刚还去看了雏儿,雏儿的样子真的很像小时候的你,特别是他那一双眼睛,跟你简直一模一样……现在想想,你小时候也是顶可爱的,你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爷爷’,那个时候爷爷正在打仗,原本要打两个时辰,可爷爷硬生生把仗打成了一个时辰,回家看你。你如今成这个样子,爷爷恨不得去刨了塔努部多儿那群人的祖坟……”
乌纯纯破涕而笑,可是笑着笑着又哭了,泪水从眼角滑落到乌发之间,流到溃烂之处,一阵烧疼,可就算疼,也停止不住眼泪的流淌。
她闷声的抽噎,让乌云转过了身,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泪眼朦胧。
生与死都不简单,虽然对尘世无遗憾,但是心头依旧有所留恋,而乌云留恋的只有他宝贝孙女,希望她一生无忧。
乌纯纯吸了吸鼻,终是沉声道:“我定不辜负爷爷给我换的命。”
乌云的唇畔渐渐扯出一丝笑意,“此生有纯纯这样的孙儿,是我乌云的福气,就算死,我也能够含笑九泉。”
“爷爷,你这一生所求,不过是天下太平,盛世安康,你守护的人,从此由我守护,你背负的江山,从此由我背负,我定不会忘了乌家祖训,犯我元丰者,虽远必诛。”
她的声音醇厚低沉,沙哑的声音刚强有力,虽然两人都是哭着,可是心里确都是笑的。
这世上有一种情,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天各一方,就算海枯石烂,它都能将心给连接起来,这种情便是亲情,任谁都无法割断,任谁都无法阻挡。
“纯纯,你错了,什么天下太平,什么盛世安康,现都与我没有关系,我现在所求,唯有你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乌纯纯黑眸涌动,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就被乌云点了穴道,她的表情急切,不住的呜咽。
乌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了身道:“纯纯,时辰到了。等你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这一句,乌纯纯就在乌云的轻拍下渐渐闭上了眼睛,她的最后一滴泪沾湿了睫毛,缓缓滑落到了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