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岩一怔,低声道,“岩母命在身,纵然王妃不能,总要将话带到!”
甘以罗浅笑,摇头道,“纵然是要将此话带到,也不急在一时,世子为何干冒奇险,道路未开就进入大漠?难不成,我与昭阳公主的一见,比世子的性命还要重要?”
语气清淡,却字字句句问在要紧处。
皇甫岩脸色微变,隔了片刻,才慢慢退回坐下,苦笑道,“都说南绍永和公主聪慧过人,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甘以罗微微一笑,说道,“明人面前,不讲暗话,世子有事,还是直说的好!”
皇甫岩点头,轻吁一口气,说道,“从前年秋,北戎国灭了裳孜,莫说西疆各国,就是我大朔朝,也是举国震动,只怕裳孜一亡,北戎国下一个要取的,就是郎浔。郎浔一灭,就是打开前往中原的门户,我大朔朝首当其冲……”
“所以,世子此来,请我与昭阳公主一见是假,实则是想将我诱为人质是真!”甘以罗淡淡接口。
裳孜一行,北戎王对这位王妃的呵疼,自然会落在有心人眼里,如果能将她甘以罗骗入大朔,端木赞投鼠忌器,就不怕轻易动兵。
皇甫岩脸上阵青阵白,起身一礼到地,说道,“王妃明鉴,母妃想见王妃是实,想将王妃骗入大朔,是岩的私心,却与母妃无关。只是岩可对天立誓,对王妃绝无伤害之心!”
甘以罗点头,轻轻一叹,摇头道,“你们只知道北戎王对我看重,却不知道,如此一来,只会引火烧身!”
皇甫岩一怔,扬眉问道,“怎么讲?”
甘以罗转头,向端木冶一望,垂眉抿茶,却不回答。
端木冶淡淡接口道,“以王妃为质,大朔朝就犯了大哥大忌,大哥又岂会因为嫂嫂羁押大朔,就放过大朔分毫?只怕他反击之时,大朔朝就不止是亡国而已!”
皇甫岩脸色微变,说道,“依二公子所说,北戎王还能将我大朔如邑娄一样,亡国灭种不成?”
端木冶淡道,“未尝不可!”
皇甫岩冷笑,说道,“怕没那么容易!”
端木冶扬眉,说道,“不防一试!”只是淡淡一语,凛然之气毕现,与他平日温和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皇甫岩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甘以罗抿唇浅笑,抬眸向端木冶一望,笑意更深了几分。
端木冶虽然性子温和,人品俊雅,但他毕竟是大漠男儿,骨子里有着和端木赞一样掠夺和嗜血的天性。
酉砀用兵,端木赞出征,临走将甘以罗母子托付给他,若甘以罗果然落入大朔国手里,不等端木赞举兵,怕是这位昔日的王子,就会第一个举剑杀敌,分毫不会手软。
皇甫岩愣怔片刻,突然一笑,说道,“看来,这次岩若是初衷不改,不但不能成事,自己也不能全身而退。”
甘以罗微微一笑,倒不否认,问道,“世子言下之意,是说早已改了初衷?”
皇甫岩点头,叹道,“当初北戎王取裳孜国,不止是西疆各国,就连我大朔,所防也只北戎王一人,所以,岩才会出此下策。可是在进入大漠之前,岩接到消息,郎浔竟然已偷偷向大朔运兵!”
“什么?”甘以罗惊诧,说道,“郎浔区区弹丸小国,竟然敢向大朔运兵?”
话刚出口,转念间,就已明白
其中的关窍,冷笑道,“北戎兵逼郎浔,郎浔便联合酉砀、侗聂夹击北戎。而他却将北戎兵力引去对付酉砀、侗聂,自己却抽调兵力,偷袭大朔。好一招金蝉脱壳!”
皇甫岩点头,说道,“三国联兵,共抗北戎,各国留意的,都是这一场战事,又有谁会知道,他竟然会抽调兵力,去偷袭大朔?”
甘以罗点头,说道,“大朔虽为中原第一大国,但是十年征战,国力、兵力都还没有恢复。瞒天过海、趁虚而入,这刘淳厚果然是个奇才!”
仅仅是这一场征战布署,刘淳厚就连出三计,不但将酉砀、侗聂玩弄于股掌,也使北戎腹背受敌,更打了大朔一个措手不及。
皇甫岩听她字字分析入微,不禁大为佩服,说道,“王妃若能前往大朔,这刘淳厚虽然智勇双全,怕也不敌王妃一计!”
甘以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说道,“军情紧急,所以,世子得到消息,便再也无法等待,匆匆赶入大漠,想与北戎联兵,先灭郎浔?”
除了如此紧急的军情,又有什么事,能让靖王世子甘冒奇险,在那样的天气闯入大漠?
皇甫岩愣怔片刻,苦笑道,“幸好岩不打算与王妃为敌,若不然,岂不是事事落入王妃算中?”
端木冶在一旁默听,此刻突然道,“那世子可知道,如今三国同抗,我北戎大军倾巢而出,已没有兵马可助大朔!”
皇甫岩转头向他一望,浅笑道,“据岩所知,去岁北戎国内乱,习横将军回兵,共有两万大军带回大漠。其后,葛瞻图将军虽奉命攻打郎浔,三万兵马,大多是留在裳孜境内的守兵。”
端木冶听他将北戎兵力了解的如此详细,不禁扬眉,淡淡一笑,说道,“侗聂出兵夹击葛瞻图将军的三万大军,我大哥率兵增援,岂有不率兵马的道理?”
皇甫岩微笑,说道,“此话若是三个月前说起,岩必会深信不疑,可是经过这两个月在大风狂沙中的挣扎求存,岩深信,北戎王不会如此不爱惜兵力,带着上万人冒险,他身边所携,恐怕只是当初攻破裳孜国的那一支奇兵罢!”
甘以罗听他将北戎兵马调配猜的丝毫不差,也不禁心中佩服,点头道,“世子果然不愧是靖王之子,也算将帅之才!”对他的猜测,倒也直认不讳。
皇甫岩浅笑,说道,“多谢王妃夸奖!”
甘以罗垂眸,略略一想,问道,“世子是想北戎出兵,以解大朔之围?”
皇甫岩微微摇头,说道,“如今北戎国纵然还有兵马可用,可是酉砀、侗聂两方就牵制住大半兵力,更何况,北戎王孤军深入,王妃必然悬心,岂能单为解大朔之围出兵?”
甘以罗扬眉,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点头道,“那么依世子之意呢?”
皇甫岩道,“我们不防将计就计,郎浔向大朔出兵,大朔佯败,引郎浔深入,北戎趁势进攻,先击溃酉砀、侗聂,再兵逼郎浔,与大朔两相夹击!”
甘以罗点头,说道,“郎浔看到大朔这块肥肉,必然全力以赴,侗聂大军又有北戎王阻截,如此一来,葛瞻图三万大军,实则只要对付酉砀就好。酉砀一平,再回兵增援北戎王,侗聂可破!”
“不错!”皇甫岩点头,说道,“到那时,郎浔孤掌难鸣,北戎却与大朔联手,共击郎浔,何愁郎浔不灭?”
甘以罗微微一笑,说道,“世子就不怕,
北戎击退酉砀、侗聂之后,却不取郎浔,反而挥兵取那两国国土吗?”
皇甫岩浅笑摇头,悠悠道,“北戎王下令攻打郎浔,就是为了一雪王妃遇刺之辱,那时眼见郎浔可破,岂会坐失良机?”
甘以罗点头,笑道,“一切都在世子算中,以罗佩服!”
心中不禁暗赞。此计是大朔先以大片国土相诱,以解北戎之围,北戎必然不怕大朔有什么阴谋。而其后,又算定端木赞绝不会放过郎浔,大朔朝自然也不怕北戎失约。
皇甫岩一双俊目灼亮,向她定定而视,问道,“王妃以为,此计可成?”
甘以罗点头,说道,“可成!”
皇甫岩大喜,说道,“如此,我们就定下盟约!”
甘以罗微微一笑,问道,“那么,郎浔国灭,大朔与北戎,又如何分壤?”
皇甫岩道,“郎浔一分为二,以岷山为界!”
甘以罗缓缓摇头,说道,“此战北戎为主力,何况,郎浔国灭之时,恐怕郎浔的大半国土,已在北戎手里,世子之意,是让我北戎退兵,据岷山以守?岷山……可算不上什么天险!”
皇甫岩皱眉,说道,“北戎、大朔两国联手,灭郎浔之后,自然两国交好,又何必天险?”
甘以罗淡道,“这几场战事一了,纵然北戎将士勇猛,兵力也必然大减,那时若大朔破誓背约,我北戎将士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皇甫岩道,“我大朔素来信守誓约,岂会行此小人勾当?”
甘以罗微微一笑,说道,“成王败寇,到时只要北戎兵败,被逐回大漠,大朔朝便是这天下的英主,又有谁会计较大朔曾经背约。”
皇甫岩脸色微变,问道,“若依王妃之意呢?”
甘以罗垂眸,淡淡道,“以幽门关为界!”
“幽门关?”皇甫岩霍然站起,说道,“王妃这是要北戎独得郎浔国土?”
甘以罗摇头,说道,“幽门关以东,还有百里国土,自然归大朔所有!”
皇甫岩气的俊脸煞白,咬牙冷笑,说道,“郎浔国数千里国土,两国共灭,大朔仅得百里?”
甘以罗挑眉,说道,“此战以北戎大军为主力,大朔不过防守,有何不可?”
皇甫岩气的身子直抖,说道,“岩只听说北戎王端木赞强横霸道,却不想永和公主也如此不近情理!”
甘以罗微微一笑,淡道,“甘以罗若是如此好欺,这世上早就没有甘以罗了!”当年,南绍内乱,其凶险不亚于去年北戎一战,甘以罗若当真良善可欺,又岂会有后来的摄政公主?
皇甫岩脸色乍青乍白,愣怔半响,才忍气坐下,低声道,“只是这百里国土,让岩如何向大朔皇帝交待?”
甘以罗扬眉,问道,“那依世子之意呢?”
皇甫岩抿唇默思,隔了片刻,才道,“鸦行关如何?”
甘以罗摇头,说道,“鸦行关在岷山以东三百里,与岷山何异?”
皇甫岩见她信口而言,丝毫不加迟疑,对郎浔地势了如指掌,不禁心中惊佩。
只是此时虽然只是私下谈论,但一个是大朔朝靖王世子,一个是北戎王妃,言谈皆可代表一国,当真是寸土必争。
皇甫言微微咬唇,说道,“方才王妃说岷山并非天险,恐怕北戎军无法防守,这鸦行关又为何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