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漠之后,北戎王王驾一行折而向南,纵越原来的裳孜国整个国土,一路向郎浔王城而来。
一路上,穿州跨郡,每到一处,端木无缺、无忌兄弟果然各拟三个地名儿,交给甘以罗。
甘以罗但见兄弟二人各种奇思妙想,禁不住好笑,但终究是无缺年长一些,又跟着母亲读几年书,偶尔有名字取出来,倒也贴切的紧。
甘以罗称赞端木无缺的同时,为了鼓励小儿子,也偶尔将无忌可取的名字用上一二。
端木赞对这山川河流,城市乡镇的名字倒无可无不可,见母子三人玩儿的高兴,竟然凑趣,随时颁下王诏,就依甘以罗选出的名字更改地名儿。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个月之后,穿出一片山峦,前边郎浔王城已经在望。
甘以罗向兄弟二人笑道,“这郎浔王城可是郎浔国第一通商大邑,你二人可要好好儿想想,取个什么名儿最好!”
兄弟二人一听,都是连连称好,伸长脖子向远远那座大城张望,暗暗较劲,非要这座以前的郎浔王城,用上自个儿取的名字。
端木赞含笑摇头,向奇木道,“那日王妃说起,孤王原说将此事交了给你,没想到这两个小鬼倒帮上大忙。”
奇木笑道,“两位王子所取的名儿甚好,奇木也未必想得到,倒是给奇木省下许多气力!”
端木赞点头,抬头见郎浔王城已经城门大开,城门内两队北戎兵卒已列队出城,便扬鞭一指,说道,“进城罢!”
话音刚落,就见一骑快马从城门中疾冲而出,片刻不停,向这边疾驰而来。
端木赞见来的不像是迎接王驾的北戎将士,不由一皱眉,说道,“这马来的奇异!”打马向前迎去。
此时甘以罗在辇上也瞧见,奇道,“出了何事?”
在她身边的沙沙眼尖,失声道,“小黄!是小黄!”转身跃下辇去,一把将沙白推落马下,翻身跃上,打马迎去。
甘以罗一惊,唤道,“沙沙,回来!”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也忙下马,随后赶去。
这二人一动,随行护持的众侍卫和枢密院亲兵也是随之而动,一群人呼呼啦啦向前急赶。
离的近些,果然看到对面马上,骑的正是皇甫岩。只是他披头散发,一身鲜血,哪里还有一丝往日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甘以罗大吃一惊,双腿力夹,越过端木赞迎到前头,问道,“靖王世子,出了何事?”
话声刚落,就见皇甫岩跨下马一个倒栽葱,已经翻倒。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皇甫岩奋力一跃,身子前滚,躲开马儿的倒压,竟不向那马多看一眼,跌跌撞撞向甘以罗奔来。
端木赞眼见他来的怪异,生怕甘以罗有失,忙打马上前,向甘以罗道,“以罗,当心有诈!”
甘以罗摇头,说道,“不像!”翻身下马,向皇甫岩迎去。
端木赞连连顿足,只好也跟着下马,一同向皇甫岩奔去。
皇甫岩奔到近前,一把抓住甘以罗手腕,唤道,“姐姐……”话刚出口,嘴一张,“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甘以罗大惊失色,忙一把将他扶住,说道,“到底出了何事,你慢些说!”
皇甫岩摇头,落泪道,“姐姐,你父王、母妃……没了……”说到后句,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甘以罗大吃一惊,说道,“你说什么?靖王和
昭阳公主,没了?”
皇甫岩点头,狠狠咬牙,骂道,“皇甫敬塘那个昏君……”
而在端木赞身后的奇木闻言,顿时心头大震,喃喃道,“昭阳……昭阳公主……”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一双眼睛竟然再也瞧不见什么。
沙沙随后扑来,一把抱住皇甫岩,急声道,“小黄,你……你怎么样?哪里受了伤?要不要紧?”
皇甫岩轻轻摇头,唇角微扯,一个笑容未成,突然身子一晃,一头栽倒。
沙沙大惊,尖声叫道,“小黄……”抱着他的身子,拼命摇晃。
甘以罗忙抓起皇甫岩手腕一探,但觉他脉息虽然浮躁,却仍然有力,稍稍放下心来,说道,“想来是他一路奔来,见到我们一口气泄了,不打紧,先带他进城罢!”唤侍卫带他上车,一路向郎浔王城而来。
北戎王王驾,在郎浔王宫中安置,那里传来太医给皇甫岩诊治,奇木已寻到甘以罗,问道,“王……王妃,王妃方才所说的昭阳……昭阳公主是什么人?”
甘以罗想到昭阳公主一生的际遇,不禁轻轻摇头,说道,“论辈份,她是以罗的姑姑,十九年前,和亲裳孜国,却在路上失踪,哪里知道,她会辗转进入大朔,做了靖王王妃!”
奇木脑中轰的一声,身子微微一晃,又勉强站稳。
端木赞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心头一动,问道,“奇木,难不成,她就是……”
奇木轻轻点头,惨然笑道,“我奇木等了十八年,寻了十八年,想不到……想不到她……她竟然……竟然……”
想到皇甫岩所说的话,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一片冰凉。
甘以罗听到二人对答,也是心头微微一动。
她知道,二十年前,奇木曾经出使南绍,不知道为什么,被南绍囚禁两年。而前年,他率领八千死士攻入裳孜,将裳孜灭国,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女子,而那女子却并不在裳孜……
这两件事两相凑和,甘以罗顿时明白。当初,奇木出使南绍,一定是结识了昭阳公主,并结下情缘。
后来,由于朝廷的干涉,二人被迫分开,奇木被囚禁,昭阳公主却和亲裳孜。
奇木一直以为她是在裳孜,所以回国之后,辞去丞相一职,却追随在端木赞身侧,期待有一日能够令裳孜灭国,好将她寻回。所以,当北戎对裳孜反击,他会亲自带领八千黑衣死士,一路杀入裳孜王城。
可是,在裳孜的一番寻找,再也没有心爱之人的消息。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却已经是她的死讯。
端木赞瞧着他灰败的容颜,不禁暗叹,伸手在他肩头一拍,却说不出话来。
甘以罗心中恻然,轻声道,“丞相,以罗曾听世子说起,靖王爷待王妃极好,丞相不必难过!”
奇木木然点头,惨然笑起,说道,“奇木多谢王妃!”向甘以罗一礼,竟然忘了向端木赞告辞,身子摇晃,慢慢的跨出殿去。
甘以罗见他脸色极差,不由心中暗忧,忙向门口尚勤示意,命他跟上去照应。
这个时候,就见沙沙从内殿出来,唤道,“王妃姐姐,小黄醒了,说要见你!”
甘以罗一听,忙转身向内殿奔去。
端木赞跟去两步,想着从昭阳公主论起,这二人应是姐弟,略一迟疑,不禁停步。
沙沙忙道,“王上,小黄也请王上同去!”
端木赞这才点头,跟着甘以罗一同进入内殿。
内殿中,皇甫岩脸色苍白如死,仰靠在一个软枕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慢慢将眼睁开,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来。
甘以罗上前,微微一笑,说道,“醒来就好,当真是吓我们一跳。”说着话,目光却向榻旁的太医望去。
太医轻轻点头,说道,“驸马受的都是皮外伤,再加上一路疾驰,不眠不休,才会厥倒。至于吐血,想来是急痛攻心所致,微臣开济药方,服上两日就好。”
甘以罗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凝目向皇甫岩注视,说道,“发生什么事?”
皇甫岩微微摇头,却向端木赞望去,哑声道,“王上,大朔朝……迎亲是假,发兵……发兵是真,王上要……要提防!”
端木赞闻言,不禁扬眉,“嘿”的一声,说道,“孤王知道,你放心罢!”向甘以罗一望,说道,“孤王出去调兵,晚些回来!”见甘以罗点头,又向皇甫岩深深一望,转身大步离去。
甘以罗在榻旁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问道,“你一路赶来,就是为了向北戎示警?”
皇甫岩闭目摇头,久久不语。
沙沙瞧的着急,说道,“小黄,你不说,我们又如何助你?”
“沙沙!”甘以罗低声阻止。轻轻起身,向皇甫岩道,“你伤后体弱,不要多想,多歇息会儿罢!”
一手拉着沙沙,正要转身出殿,却听皇甫岩嘶哑的声音唤道,“姐姐!”
自从相见,他连着唤两回“姐姐”,如果最初那句甘以罗还不明白,此刻她已知道,他不是随着沙沙唤她“王妃姐姐”,而是从昭阳公主那一边,唤自己“公主姐姐”!
想到靖王、王妃双双而亡,甘以罗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回头又在椅中坐下,说道,“我在!”
皇甫岩慢慢张眼,俊眸中又落下泪来,低声道,“当年,我母妃在和亲路上,是遇到酉砀军劫杀,却被我父王救起。父王对母妃一见倾心,虽然知道她是南绍前往裳孜和亲的公主,却不愿送回,替她隐姓埋名,立为王妃。”
甘以罗点头,说道,“南绍只知道她在和亲路上出事,这许多年来,再没有消息,原来,竟然还有这桩公案。”
心底暗暗皱眉。酉砀此举,断断不是简单的劫杀,而是为了破坏裳孜和南绍的联合。而事实上,也正因和亲不成,南绍和裳孜反而交恶,令南绍处处处在劣势。
皇甫岩轻轻点头,说道,“哪知道,父王喜欢,旁人瞧我母妃才貌双全,也会动了心思。只是这些年,父王手中握着兵权,那昏君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甘以罗一惊,说道,“你是说,是大朔皇帝皇甫敬塘下的手?”
皇甫岩轻轻点头,说道,“北戎国书送到,父王、母后见我不但成功与北戎联盟,还要迎娶北戎公主,都是极为欢喜。皇甫敬塘也是下旨嘉奖,催促成亲。”
甘以罗点头,说道,“大朔、北戎两国结盟,于两国有利无害,总不会为了此事生出事端。”
皇甫岩点头,说道,“我父王、母妃也像姐姐一样,又哪里想到其他。”
甘以罗点头,知道他要说到正题,便默默等待。
皇甫岩歇了一瞬,说道,“那一次,皇甫敬塘的皇后,又赏下大婚用的东西,我母妃进宫谢恩,却……却……”话说半句,声哽气阻,再也说不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