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了,沈珂握紧了手中的碎瓷片,咬咬牙,哐当一声,门开了,脚步声随之而来,沈珂下意识地扬起了手臂,可是见着来人的面庞,指尖却是不由得一软,手中的瓷片落地,沈珂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来回打转了。
他来了,他始终还是来了,他当真来救自己了。
“阿珂。”林观澜的下巴全是青色的胡渣,看起来憔悴不堪,头发也是几天没有打理过了似的,看起来十分凌乱,微微发肿的眼睛看着沈珂的那一瞬间,似乎又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看着落地的瓷片,上前抱住沈珂:“阿珂,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干傻事?我带你走吧,这就带你走。”
林观澜不顾一切,拉起沈珂就想要离开,沈珂却是岿然不动,她扯住林观澜,指了指自己脚上的脚镣,摇摇头道:“我走不了了。”
“你父亲竟然如此对你。”林观澜恨得牙痒痒,用这样粗壮的脚镣去扣下自己的女儿,这样的脚镣,平日里,可都是马棚里头关押不听话的烈马用的,这栓牲口的东西,怎么能……
“钥匙呢?”林观澜眼眶通红,“你可知道钥匙在哪里?”
“大概是在我继母手上吧,观澜,你能来救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可是凭你一己之力,在这戒备森严的沈家只能是有进无出,你不必多费心思了,我答应了五公主,还要去向家替她探明情况,你不能有事,听我的话,你快点离开扬州,前往苏州向家,我离开西夷之前,王爷曾今单独找过我,他知道我要去江南,也知道我要来江南做什么,他亦是很担心向家的情况,只是公主不肯与他多说,他给了我一个地址,那是神医宋宁现在隐居的地方,就藏在我的妆奁的夹层里,你拿着这个,去找宋宁,一路上,再想办法,替我通风报信,求助五公主和王爷,让他们救我出去,然后带着宋宁去向家,一定要治好向老夫人身上的慢性毒,只要向老夫人能清醒过来,你将情况说明了,以向老夫人的威严,也许还可以和我爹爹谈一谈。”
沈珂的脑子有一个清楚的逻辑,她很明白地知道什么叫小家,什么叫大家,什么叫眼前的事,什么叫长远的事,救她出去又能如何,他们两个能不能安全地走出扬州城都是个问题,苏州距离扬州很近,若是林观澜速度够快,也许几天之内就可以找到宋宁,带着宋宁一起去苏州向家了。
院子外头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朝着沈珂屋子的方向一点点地靠近,沈珂推了推林观澜,示意他离开。
林观澜一下被沈珂推开半步远,看着沈珂脚上沉重的脚镣,短时间内,他是没办法救出沈珂的,他必须要接受一个现实,他曾经和沈珂一样,对沈林这人至少还有最后一点点的好印象,毕竟他儿时也是见过沈珂的父亲沈林的,可是物是人非,如今的沈家当家人,已经被美色迷惑了眼睛,如今当真能在沈家说得上话,做得了主的,早就不是沈林了,而是沈林的这个续弦,姚金花。
“我一定会早早地回来的。”林观澜瞟了一眼外头,外头的人已经走近了,就和林观澜一墙之隔,立刻他们就会发现已经被林观澜打开的门锁,冲杀进来,林观澜根本没有时间逃跑或者离开。
林观澜灵机一动,纵身一跃,跃上了房梁,几乎是同时,沈珂便是听到外头姚金花那富有标志性的尖嗓门大喊了一声:“这门锁!快进去看看,看看那个死丫头还在不在。”
随机,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嬷嬷直接冲了进来,扭动着肥大的屁股,犹如一只过年待宰的呆头鹅,她定睛一看,瞧着沈珂还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沿,顿时松了口气,邀功似地扭头对着姚金花重复了回禀道:“夫人,大姑娘在里头呢,在里头呢,还在里头呢。”
姚金花霸气地挥开这老嬷嬷的手,阔步进来,趾高气昂地看着双目无神的沈珂,又看了看这门锁,劈头盖脸地便是对着院子角门处的看守一顿臭骂:“隔了这么近,这锁都被人开了还不知道,吃闲饭的?每个人下去,给我领八十大板子,这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也别想拿了。”
说完,姚金花便是对着这老嬷嬷使了个眼色,这老嬷嬷立刻带着人出去,一半的人守着了门口,还有一半的人,则是去四处搜索这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
毕竟这沈珂的脚镣还是扣上的,这铁链的长度有限,沈珂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靠自己去打开这外头的门锁,所以必定,是有人从外头打开了,想要去救沈珂。
姚金花笑盈盈地贴着沈珂坐下,她脸上的笑意虽然看起来无比的妖媚,可是底子里总是有一种笑面如刀的寒气。
这样的笑容,沈珂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每次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阿珂,你想清楚了没有?”姚金花笑看着沈珂,若非沈珂如今出于劣势,这样两面三刀的人,她都不会与其交谈一句。
沈珂别过头,姚金花立刻道:“其实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你应该能想明白,自古以来,改朝换代都是常有的事,京中已经传来可靠的消息,皇上已经病死在了皇宫里头,慕向白虽然一家独大,可是现在岭南慕家要发兵征讨,你是去过岭南的,你应该很清楚岭南慕家的实力,虽然他们一直都只是居于岭南顶着一个大都督的头衔,可是也地方王爷没什么区别了,岭南慕家出兵,自南而北,本来可以不必经过扬州,可人家千辛万苦买通了这里的官员,送了这么多亲兵入扬州保护沈家,为的是什么?所谓英雄为博美人一笑,不过如此,你若是识趣,也应该是为了沈家的前途着想。”
沈珂听了,只是愈发不耐地将头扭过去,姚金花更是兴奋起来,随即好言劝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就不喜欢和林家的亲事吗?那时候你父亲没本事,这是祖上定下来的婚事,你父亲也没办法,可如今不一样了,只要拿慕大都督的一句话,就算你已经是林家的人,可是你和那少都督的婚事,也是无妨的,人家都不嫌弃你是一个已婚妇人,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一直不喜欢见风使舵的处事方式,可是事实证明,有时候,这样的方式,才是最好的。”
姚金花见着自己苦口婆心想要劝说沈珂,可是沈珂像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语气到了最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加上沈珂只是悠悠地回过头来,反问了姚金花一句:“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岭南的军队一定会取得胜利,又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肃亲王和岭南一起出兵,最后肃亲王会将所有的权利,归于岭南慕家?肃亲王是直系,亦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岭南慕家虽然姓慕,可是这个慕字怎么来的,那是皇上赏赐的,若是大顺的慕家不赐,岭南始终冠不上一个慕字,你没去过岭南吧,我去过,当年你处心积虑想要置我于死地,让我去岭南开展沈家的生意,岭南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我比你熟悉。”
按照辈分来说,姚金花虽然是沈珂的继母,依照规矩,沈珂还得喊姚金花一声母亲,可是沈珂在交谈中,一直用你来称呼姚金花,丝毫没有想要尊重或者敬畏她的意思,也是,脸皮都撕扯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是需要做戏的?
“你这便是死都不愿意乖乖地从了慕优了?”姚金花脸色突变,刚才还是风和日丽,顿时就是雷霆震怒,“你可是沈家的人,关键的时候,为沈家做出一点点的牺牲都不愿意,真是白养活你这么大了。”
“我为沈家做出的牺牲还少吗?”沈珂怒目对着姚金花,不知道是被逼到了绝路,还是因为知道林观澜就在梁上,让她有了说话的底气,她对着姚金花正色道,“你进了门之后,要好吃的好喝的,哪里不是我让着你,送我去岭南开辟生意的是你,送我去京城和林家成亲,企图和京中的权贵攀上亲家的也是你,如今我已经是林家的人了,是林家的媳妇了,你让我背信弃义,违背我和夫君在红娘子庙前立下的誓言,去归顺一个根本和我没见过几次面的慕优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厉害,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到头来,居然还说我不懂得牺牲?我牺牲的已经够多的了,这一次,你若是要和岭南慕家攀上关系,你自己嫁过去,就看看慕高贤那样的老匹夫,喜不喜欢你这样半两风骚半两心计的女人。”
啪的一声,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沈珂的脸上,沈珂无法躲避,嘴角都噙着几丝碎发。
“你也配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若不是我网开一面,你早就被你的父亲给扔出去冻死了,你还当真以为你父亲对你那老不死的娘亲有多少情谊?不过是我在耳边求亲,觉得你还有一些利用价值,留着你的一条小命,你的这条贱命本来就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姚金花气得浑身发抖,她很快的平静下来,继续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沈珂,语气轻佻地道,“既然慕优只是要你的人,我只要直接将你扒光了捆上他的床,就可以了,谁管你真的同意,还是假的同意?还是根本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