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凰之前只是知道林老爷和林夫人相敬如宾,当年林夫人也算是钟情林老爷多年,林老爷一直以政务繁忙,无心儿女情长为理由推托,想来,和这沈珂的姑姑出家定是脱不了干系。
林夫人也算是温柔大方,端庄温厚的人,夫为妻纲,打理林家上上下下,可自己丈夫心中,却始终藏着另一个根本摸不到的女人,难道当真是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
也难怪林观澜会对沈家女子这般抵触,因为沈珂的姑姑,林夫人始终都成为不了林老爷心中那个特别的人,不过这件事,却不能推脱到女人身上,慕成凰以为,沈珂的姑姑当真已经做得够绝情了,出家当姑子,还和林老爷三击掌断情绝义,错的是林老爷罢了,他始终无法分清到底谁才是应该疼爱,应该陪伴的人,他向往沈珂姑姑那么一抹触不到的白月光,却忽略了谁才是陪他到老,茶米油盐的糟糠之妻,真真是糊涂。
“那这样说来,林老爷和林老太爷想要林大公子娶沈家大姑娘?”慕成凰拖了个长音,长公主只是摇头道:“林老太爷自然是欣赏沈家的家风,加之沈珂小时候不是在京中外祖父家住过一段时候吗?那段时间林老太爷还没去扬州呢,日日看着沈珂,只怕也是心里当真喜欢,至于林老爷,”长公主冷哼了一声,第一次,见着她谈起一个人的时候,语气会带着一丝的不屑,“怕是林老爷还是忘不了沈珂姑姑,想要和沈家结缘,了了他的心愿罢了。”
痴情的人很可怜,可明明身边已经有了其他女子还要痴情的人,就很可恶了。
到了朱雀门,看守宫门的侍卫照例查了令牌。
快到晌午,日头渐渐起来了,马车里愈发闷热,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慕成凰忍不住,撩开了马车帘子的一个小角,外头的风立刻吹拂了进来,丝丝凉意,几位公主要回宫,宫里头自然是早早地做了安排,这照例的检查也是极为顺畅,不多时,马车又重新行了起来,只等着入了宫门内,再换乘软轿。
宫门口刚好有一列宫人准备出宫办事,看着像是内侍省带着内府局的人出去采买东西,其中一人慕成凰看着甚是熟悉,忽而脑海间一道白光闪过,这人不就是那日在假山上看到的假太监?
慕成凰似好奇地问了引路的公公一句:“好大的阵仗,这是要出去做什么?”
引路公公呵呵一笑,道:“近日天热,可皇上想着半个月后会有冰雹雷雨,此时开了官窑的冰块未免有些浪费,可宫中实在是热得不行了,尤其是玉春宫的熹妃娘娘和秀英阁的瑛宝林,可都还怀着龙胎,所以让内侍省和内府局的奴才们出宫到民间的冰窖里去买些冰来,先抵过这半个月。”
既然是零碎的采买,自然不可能像启了官窑一样每个宫斗能领冰块,多半,也就只能紧着那两位有身孕的、太后、皇上来用,武昭仪和李昭媛还指不定能不能用上。
“半个月后会降温,有雷雨,这又是听谁说的?”长公主问了句,这引路太监立刻哈着腰,远远地对着一列队列行了个礼,隔得老远便是吆喝了一声:“奴才给国师请安。”继而才是低声回了长公主的话道:“便是国师大人夜观天象看出来的。”
慕成凰听了微微蹙眉,却也是跟着行了个女子见面礼。
国师郭天离今日还是一身黄色的道袍,领口和宽大的袖口绣了黑色祥云图案,头上的发髻梳成紧紧的一束,用一支打磨光滑的桃木簪子簪起,身后跟着三四个徒弟,俱都是道家装扮,此行匆匆,倒是想要出宫的样子。
郭天离近日都在宫中,原本一个月前是因为救了瑛宝林和腹中孩子的性命,被慕元安留在宫中太极殿,可近来瑛宝林胎象渐渐安稳,保胎的事情也慢慢交由太医院接手,可慕元安还是没有让郭天离离开的意思,留了郭天离继续在太极殿研制一种叫天地极黄长寿丹,据说此丹有壮阳补精,延绵益寿的功效,只是药方失传许久,郭天离正四处翻阅古方,寻找药材,研制此丹,这一开始研制,只怕是近几年都要耗在太极殿的丹炉房里了。
“听说,前几日,几位公主前往肃亲王的庄子上参加了荔枝宴?”郭天离声音冷冷的,明明是普通的寒暄,可听起来,却让人心里头有些不舒坦,像是被监视一样。
长公主应和了几声,郭天离又将目光缓缓地,冰冷的目光犹如清冽的泉水从山间石缝淌出,落在了慕成凰身上,道:“听说五公主还与肃亲王一同做了一首好诗?”
慕成凰自来不喜欢郭天离看着自己的眼神,不过还是强做镇定地道:“游戏涂鸦之作,算不得什么,国师是否还有事情要出宫去?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慕成凰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快,她害怕自己说慢了声音会忍不住颤抖起来。
郭天离原本微微前倾的身子又直起到了原位,道:“是。”说完,便是领着那三四徒仆又行了一礼,离开了。
看着郭天离一行人走远了,慕成欣忍不住打了个寒蝉,低声道:“这个国师好生奇怪,总觉得恻阴阴的。”说完,便是下意识地捏上了慕成瑶的袖子,往慕成瑶的方向靠了靠。
慕成瑶只是回了一句:“这有过人本事的人自然也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一边说,一边就将慕成欣的手从袖子上撇开来了。
长公主与慕成凰相视一眼,道:“时候不早了,都先且回去休息,过了晌午,还要去向太后请安呢。”
算起来,慕成凰离开景澜宫也不过两天的时间,可一踏入这熟悉的宫殿,便是有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觉,更是耐不住,顶着这大太阳地将宫里头的花儿一一都查看了一遍,虽然慕成凰走了,可好在宫里头还有个花匠左右打理,加上鹦鹉和朱雀都是极为勤快的,视察了一圈,鹦鹉朱雀,文枝宝鹃都紧紧地跟在后头。
宝鹃一口一个姑奶奶地劝了许久,说这日头大,晒黑了倒是不怕,反正咱家公主捂个两天又能白回来的,可若是中暑了可怎地好。
慕成凰听了连连点头,说得很是有道理,可是她不听宝鹃又有什么法子,总归是绕着景澜宫看了一圈,慕成凰才是放心地回了寝殿,脸上被太阳晒得泛起了一圈圈的红晕,倒是和这眉尖的喜色很是相称。
“照顾得很是不错,小夏子、朱雀、鹦鹉都有赏。”小夏子便是这景澜宫中的花匠了,别看着年纪小,可也算是打理花圃的一把好手了。
朱雀和鹦鹉倒也不贪这个赏,还是忙地谢了恩,又听着宝鹃的吩咐用细软的羽毛扇给慕成凰扇风纳凉,宝鹃嘴里还在碎碎念,慕成凰不由得侧目一句:“怎地之前都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啰嗦的?”
宝鹃嘟了嘴道:“公主还不知道吧,近日这宫里头中暑的宫人不少呢,大多都是晌午在日头底下干活干着干着就晕了过去的,过往这天热得不行的时候,好歹还会发一拨照顾的银子下来,最次,也有碗绿豆汤喝,今年天气热得早,银子和绿豆汤都还没备下来,好在太后开了恩,大中午的允奴才们多休息半个时辰,所以一到晌午,这人都是往屋子里躲,往树荫下藏的,生怕中了暑气,也就五公主你,还偏就往那日头底下窜,奴婢可不得紧张得不行不行的吗?”
“你这张嘴,”慕成凰忍不住捏了捏宝鹃嘴角那唯一有肉的地方,“我就说你一句,你便是要拿着这么多大道理来搪我。”
文枝听了忙是笑道:“这不说明宝鹃懂事了吗?换了过去,她可是会和公主一起窜来窜去的。”
慕成凰见着鹦鹉给自己扇风扇得满头大汗,朱雀生得瘦小,倒还是好些,心静自然凉,也没那么热了,索性和这四人坐在寝殿门前的风口吹风。
起初朱雀和鹦鹉还极不适应和自家主子平起平坐,这不是生生地冒犯了吗?可见着文枝和宝鹃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便也只是小心地隔着一些位置,蹲在一旁,慕成凰将出了汗的衣衫换下,鹦鹉又去水盆里取了好些早就浸好的蜜,桃过来,皮上的绒毛已经被她用盐细细地搓掉了,光溜溜的,干干净净,慕成凰下口便是咬了一口不小的,很是香甜。
鹦鹉托腮,忽而提起了一句:“这天也太热了,不知道国师说半个月后会有雷雨,还要下冰雹,是真的是假的。”
一个冰字,似乎就让气氛凉爽了不少,朱雀略带雀跃地道:“要是真的就好了,下场冰雹多凉快,就算不是冰雹,下场大暴雨也是极好的。”
“傻丫头,你还以为这是好事呢,”慕成凰叹道,“若真是下了冰雹,这对京郊的庄稼和菜农都是一场打击,之前史书里还有写过,冰雹砸死人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