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适合出道

法务跟地下党接头似的道:“哥,借一步说话。”

余行跟这个戏精去了办公室。

“是这样的,”法务从堆积如山的复印纸里准确地挑出了一叠翻了毛边的资料,“我们怀疑邢一兰小姐受到了那位神秘富商的胁迫,甚至已经无法保障人身安全。由于没有确切证据,正在准备以签署终止协议须由本人亲自到场为理由,请她回来一趟……”

余行道:“是经理的意思?”

法务道:“是的。从人道角度来讲,邢小姐是我们的同事,不可以罔顾她的安全。而从公司效益出发,如果可以证明邢小姐的遭遇非出于自愿,也是有益无害的。”

是的,邢一兰近些年有望成为公司一姐,砸在她身上的资源多如牛毛,有机会翻盘,公司肯定是愿意的。

职业病已经让余行立即想到下一步的操作:明面上澄清揭过这一张,实际上卖坚强女性人设。

扩宽戏路,转型演技派。

……就是太荒唐了。

余行有点儿头疼,接过来资料翻看。这件事信息量太大,比邢一兰好端端地突然出轨还不现实,扯淡得叫人反应不过来,简直怀疑自己穿越回了半个月前,是不是还在过愚人节。

而他也明确地知道,这位法务是绝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资料上是富商的个人信息,带邢一兰去产检的那个。苏秉生,美籍华人,四十出头,离异多年未再婚,有个儿子。

“自从邢小姐乘坐苏先生的私人飞机到达美国,发了一条报平安的微博,她就与公司失去了联系。根据流程,终止合同需要邢小姐本人的电话录音,可苏先生再三阻止邢小姐与我们直接接触,甚至试图以重金解决问题。”法务在日历上画了两个圈,中间隔了近十天,“在这一段时间,苏先生的律师来和我们办理相关对接业务。经理要求和邢小姐视频通话,也遭到了拒绝。我们知道您和邢小姐的关系有些尴尬,但可否请余哥回忆一下,邢小姐之前有没有过非同寻常的行为?”

……当然有,无缘无故的分手,就挺非同寻常的了。

余行几乎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情况。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

很难说是不是心理作用,换个角度来看,好像挺多事儿都有反常。

首先是搬家,公寓里还残留了一些邢一兰惯用的东西。余行原本理解的是“太匆忙了很多东西都没带走”,可话说回来,邢一兰出轨怀孕又不用赶档期,真的至于这样?

其次就是换别墅的问题,邢一兰从来就是两耳不闻凡俗事的样子,几乎不食人间烟火了。余行几年前给她买了一个不锈钢的小戒指,三个月前,她还拿出来戴过。

但余行也记得她给自己发过两条短信一条朋友圈评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道:“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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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事情,中午都过了,余行没吃饭也没感觉到饿,看表才发现时间过了这么久,下楼给苏承带了个煎饼回来。

他在电梯里他不断想着法务刚刚说的话。

忽然搬走并不能界定为异常行为,邢一兰具有经济能力,她每年都在买新款抱枕,执念的就不是某一个,而应该是那个品牌所有的东西。按她的存款,重买一些小东西很容易,如果出现了什么优先级更高的问题,跑了也有可能。倒是忽然要别墅这件事,里面或许有文章。从结果来看,余行收了新人,而邢一兰突然解约——或许可以理解为,她想要的并非是别墅,而是结果显示的二者之一或兼具,这一点成立的话,那她至少提前几个月就做了什么计划。

“我们现在需要证据证明推论的合理性,”法务道,“余哥您在想一想,这一年来有没有什么生活上的变化。比如感情问题,吵架、分歧、或者无理取闹?”

这个完全没有,从来都没有过。

余行以前就搞不明白邢一兰想什么,现在更不明白了。他甚至诧异于法务的推导能力,可以从一点点蛛丝马迹推导出这么不合常理的事,居然还能自圆其说。

苏承等了很久,已经无聊得坐在办公桌上玩笔,三根手指将钢笔转得飞快。看见余行回来,他跳下来迎上去,看到余行脸色有异,迟疑了一瞬才道:“……行哥你怎么了?”

不想叫他跟着担心,余行也并没什么强烈的倾诉欲:“没事儿,给,趁热吃。”

苏承看见煎饼眼睛一亮,顿时什么都忘了,抱着纸袋子啃得香,对里面那块薄脆十分好奇,吃一口看一眼:“好吃,这个太好吃了!”

看他吃得专心致志,余行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点,道:“你觉得公司怎么样?”

“很大!”

“也就是愿意在这工作了?”

苏承顿时一脸懵逼,一口煎饼忘了嚼,过了半天才咽下去道:“所以行哥希望我……出道?”

“你挺合适干这行的,”余行直截了当道,“至于做不做,还得你自个儿掂量。这工作搞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哥只能给你行方便,主意自己拿。”

苏承好像完全没听懂一样,满脸都是茫然,搞得余行也有点懵。

下楼的时候,法务喊了余行一声。余行回头的空档,苏承一个晃神,直接从楼梯上滑了下去。

他摔在那一声都没吭,法务追上来都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人,径直奔向余行,拿给他一叠纸,冒着热气儿还是刚印的:“余哥,这是邢小姐和苏先生的资料以及我的猜想,你带回去看看。”

余行接下资料转头就跑。

那法务人其实有点呆,除了官司精明,别的一概不通,半点不对都没发觉,被余行跑得愣了三秒也没看楼下,慢吞吞地转回去冲咖啡。

余行跑到缓台一看,苏承正一脸呆愣地坐在地上,认认真真盯着大理石,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摔傻了似的。

“嘿?”余行在他眼前挥手,“苏承?摔着哪儿了,你说句话?能听见?……苏承,苏承?看看我?”

苏承这才回了魂,连声说还好还好,结果刚撑着地往起站,就又摔了回去,疼得直抽气。

“嘶——疼疼疼!”苏承抽着凉气道,“哥,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敢情刚刚是给吓懵了。至少确认他脑袋还正常工作,余行安下心,在这小孩儿头上一拍,“你多大人了,走路都不知道看着点儿?摔下来知道害怕了?”

苏承更委屈了。

“……行了不说了,”余行顺手揉了揉,“摔着哪儿了?”

“腿,”苏承小声问,“假如我的腿坏掉了,不能走路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余行怕他伤得严重,赶紧安慰道:“不嫌弃,还有哪难受,哥带你去医院看看。”

苏承道:“我可能崴到了右脚。”

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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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承说没什么事,余行带他去了公司的医务室处理。除了崴到脚,也确实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回了公寓。

这孩子一路上咬着牙不吭声,一回来挨着沙发就跟黏在上头一样,一下也不肯动了,一碰就喊疼,还想吃饺子。余行知道他没什么事,估计就是在撒娇,也由得他来,给他敷上冰袋,出去买了皮和肉馅,包好了端去客厅,第一回在茶几上吃了顿饭。

吃饱喝足,就到了苏承规定的晚间散步时间,今天是散不成了,余行本来想去书房研究资料,苏承却拉着他不让走。他就找了部电影放,邢一兰主演的爱情轻喜剧。

这片子还在VIP期间,作为当时的工作人员之一,他还冲了个会员以示支持,不过一直没时间,没来得及看成品。

就是一部没有深度的纯搞笑普通的商业片。邢一兰饰演一名大小姐,出身优渥教养良好,在一次Party上偶遇一位流量小生饰演的小混混,小混混一见钟情,对邢小姐发起了猛烈的追求,最后发现混混是位小时候被拐骗的富家少爷,金童玉女喜结连理。

余行不怎么喜欢这本子,觉得有点儿恶意消费拐卖儿童时事热点,但投资公司的情面不得不承着。好在剪辑出来的效果没那么尬,该笑的笑点在,泪点也还成。

苏承看电影,余行一边看资料一边给电影做笔记,写完东西的活页纸就放在苏承旁边,低头就能瞅着最上面的那页,顺便也让这小孩儿感受一下工作氛围。他有整理邢一兰作品优劣的习惯,还能回想回想那一阵发生的事。可从前的日子好像天天都是那样,对应资料上的日期,他很难想起发生过什么,只好去和之前的通告日程表对应着看。苏承的兴致不高,余行怀疑是没爆米花的事儿,顺便给他拿了包薯片。

苏承的眼里罕见地只有他而没有薯片:“行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呗,”余行撕开包装,晃了晃口袋,递给他吃,“怎么了?”

苏承盯着薯片看了一阵:“……你同意收留我,是因为我适合出道么?”

“……哈?”余行收回薯片,丢扔在桌子上,坐下来道,“苏承啊,你这话是说反了吧。”

苏承的表情刹那间精彩纷呈。

惊讶有,难过也有。

他道:“我……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反过来说,但是,如果我不想做演员明星,行哥你还会继续允许我住在这里么?”

“不是,”余行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苏承犹疑道:“我从没有过出道的想法。不过,假如行哥希望我去做,我也可以努力的。”

余行:“……”

敢情闹了个误会,余行在心里疯狂吐槽了一阵邵小五的暗示,等丫回来择日得好好聊一聊:“没,误会一场。我还以为你……”

说了一半,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话怎么说都不对,“我以为你想出道才黏上我”?这种揣测有些恶意,说出来太过分。

然而,苏承道:“不是误会。”他抓住小橘子的耳朵,显得非常忐忑,看着余行的眼睛,半晌,还是低下了头,“你认为我别有用心,我请求住下,也确实带有其他的目的。”

余行的思路下意识跑向最坏的方面,结合苏承对鸭子碗的喜爱,对小橘子的宠幸,私生饭三个大字跃然而出。

可是惊喜永远有那么多,苏承毫不避讳地直接说:

“哥,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