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自由,却无处不披枷带锁。
—卢梭
我们头脑中的逻辑从何而来?当然来自非逻辑,这非逻辑的范围本来必定是极其广阔的。
—弗里德里希·尼采
人之所以无法自我决定,也许不是听不见内心渴望的声音,而是他对于选择之后的自由状态感到害怕。因为,一旦他选择了获得自由之后,他就必须负起获得自由以后的责任和伦理,必须对他自己的选择有所交代。
—弗洛姆《逃避自由》
亚里士多德曾问:“面对两根同样的肉骨头,一条理性的狗该作出怎样的选择?”
哲学家布里丹给出答案:“一头绝对理性的驴子,恰处于两堆等量等质的青草中间,将会饿死。因为它不能对该吃哪一堆作出理性的抉择。”
女人是天生的哲学家:“婆婆和我同时掉河里,你先捞谁?”
一个绝对理性的人,将比“布里丹之驴”更加不幸。
令人迷惑的选择
一家小吃店,店面不到30平方米,却品种齐全。墙上标满了200多种小吃,看完要5分钟。
客人:“来份儿宫保鸡丁盖饭。”
老板:“好嘞!”
客人:“原来你们有河粉!给我换成河粉。”
老板:“好嘞!”
客人:“哇,原来你们有米线!不好意思,我要米线!”
老板:“好的,换米线。”
客人:“哇,原来你们还有炒米线!我要炒米线!”
老板:“炒米线,确定吗?”
老板要知道,顾客是没错的,错就错在,他给了顾客太多的选择。别无选择与选择过多皆是烦恼!
店主一定认为,选择越多,满足的客人越多,客源就越多。
想法没错,但这有两个问题,第一是特供的选项太多了,成本也增加了,一些菜品即使卖得很少,也要预备着。另一个是,作为一家小快餐店,尤其在吃饭的高峰期,应尽量提高餐桌利用率。当客人陷入选择的困境,必然在点菜环节耗费太多时间。
其实,老板应该明白,80%的利润,来自20%的菜品类别,其余的菜品只是陪衬而已。这是管理学中的“二八法则”。
肯德基、麦当劳这些国际快餐连锁巨头的菜品种类是最丰富的。它们在世界各地的餐厅推出的菜品不尽相同,如在意大利,顾客若不想进食麦当劳巨无霸,可以下单要求一客即煮的意大利面。在法国,当地的麦当劳会供应红酒,还每年举办乳酪节促销活动。
肯德基每年都会在国内推出一些新的快餐品种,但是也会淘汰一批卖得不好的产品。
企业不能仅靠产品品种丰富来赚钱。肯德基、麦当劳想凑齐200个品种轻而易举,但他们深谙“二八法则”,只要保留当地最受欢迎的品种,再加一些陪衬菜品即可。
单一的选择
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夏娃:“亲爱的,你会全心全意爱我吗?”
亚当:“这简直是一定的。除了你,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几百年前的英国,有位叫霍布森的马场老板,常常租马给剑桥学生。霍布森不认为那些学生会好好照顾他的马,所以他制定了一个规矩,使他最好的马不被挑走:学生只能牵离马厩门口最近的那匹马,否则就不许牵走任何一匹马。
管理学家西蒙把这种没有选择余地的所谓“选择”讥为“霍布森选择”(Hobson"schoice)。亨利·福特就实践过“霍布森选择”。
福特T型车一度是市场霸主,亨利·福特的传世名言是:“你可以任选汽车颜色,只要是黑的就行。(Youcanhaveanycoloryoulike,aslongasitisblack.)” Www☢ тt kan☢ C 〇
福特的理念很快被市场打垮了。1926年,痛定思痛的福特开始增加彩色车,但已经无力挽回被抢走的市场,一年之后T型车停产。
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即便是孪生子。消费者有自己的想法,商家为客户提供的产品应该是有区分的。
比如宝马汽车,在颜色上为客户提供多种选择。客户甚至可以自选颜色,红、白、黑乃至粉色的。车座皮革的颜色、驾驶盘、轮胎、电子配件,等等,选好后车厂才开始制造客户要求的车。
但这是不是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理性的,太理性的
我们正面临着越来越多的机遇、产品和服务,是不是选择越来越自由了呢?
事实上,社会越进步,作出选择反而越困难。过多的选择令人感到不安和为难,尤其是当这些选择都很诱人的时候。
美国行为经济学家丹·埃瑞利曾经在加利福尼亚选了一家超级市场作研究。
为了满足顾客不同口味的需求,这家超市准备了250种不同口味的芥末酱、75种不同的橄榄油、300多种果酱。
埃瑞利设计了一套巧妙的实地试验计划,并在超市的同意下,连续两个星期摆试吃柜台。
埃瑞利准备了两批试吃货品,每隔一个小时轮流更换。
第一个小时摆出24种不同的果酱,另一个小时只摆出6种。
这两批果酱都经过试吃专家评定,并小心挑选过,都同样美味可口,只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罢了。
在研究期间到这个试吃柜台的人,都可以拿到一张价值l美元的代金券,可用来购买店里出售的任何果酱。
每一张代金券上都附有暗记,以分辨顾客拿到代金券时,试吃摊子是摆出6种果酱还是24种果酱。
埃瑞利想知道面对24种果酱的顾客,是否会被这么多的选择搞得晕头转向,根本无法决定买哪一种了。跟只有6种选择的人相比,他们是否更不可能买东西。由于有暗记的帮助,就很容易追踪这两组顾客的行动。
或许有人认为,选择越多,销量越高。但事实恰恰相反。
那些尝了6种果酱的顾客,买了比较多的果酱。虽然在摆出令人眼花缭乱的24种果酱时,试吃柜台吸引到的顾客比较多(145人对104人),但他们只有3%真的使用了代金券。而只有6种选择的顾客,却有30%后来买了果酱。
“人们看到24种不同果酱摆在面前时,常常会不知道选哪种好,”埃瑞利说,“最后,他们通常哪种都不买。”换言之,面对的选择越多,就越难取舍。
这个研究结果似乎只是一般常识,可是这种现象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却非常深远。
人们的选择越多越好吗?这是个发人深思的故事。
冲突下的选择
假设你正准备买一台笔记本电脑,可是还没有想好买哪一种品牌或是什么样的机型,就连想花多少钱你都还没想过。
一个周末,你去电子市场,注意到某家经销商打出的一个广告,表示有一种畅销的索尼笔记本正在打折促销,只卖9999元。
你已经在网上查过了,这个价钱远低于平时的零售价。你会怎么做?
A.买下它。
B.暂时不买,再了解一下其他机型。
现在,假设你继续向前走,看见一家经销商也打出了相似的广告,只不过表示有一种高级的戴尔笔记本只卖15999元。你知道就像前面的索尼机型一样,这个戴尔机型的价格也非常合算。你会怎么做?
A.买下这个戴尔机型。
B.买下索尼机型。
C.暂且不买,再了解一下其他机型。
特韦斯基曾经做过类似实验。他在斯坦福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找了两组学生,分别向他们提出这两种假设情况。
碰到第一种情况的学生,绝大多数表示他们会买下索尼笔记本,只有大约1/3的学生表示要再多看一处地方。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趁机把东西买下来绝对是合理的做法,因为不但这个索尼机型的价钱非常合算,而且你早就想买笔记本电脑。
但是,面对第二种情况的学生,只有27%表示他们会买下索尼机型,大约同样多的学生会买戴尔机型。但是,几乎有一半的学生(46%)表示他们会按兵不动,等着看市面上还有什么好东西。
这里最值得注意的是一个矛盾的现象:多了一项合算的选择,反而使人犹豫不决,结果让更多的人决定暂时不买了。
从这个例子中,我们很容易得出以下的结论:在生活中面对的选择越多,我们越是举棋不定,结果什么也没有选择,反而让机会白白流失掉。
特韦斯基认为,一般人在面对许多可供选择的诱人方案时,因为害怕后悔,更可能决定暂缓采取行动,或是根本不采取任何行动。他据此确立了“冲突下的选择”这一理论。
不敢直视的
人这辈子,大约要作2000万次大大小小的选择。我们有选择的自由,却没有不作选择的自由。其实,我们都有一种自己不愿承认的:逃避自由。乔布斯深谙人的这种。
“民主”和“独裁”,从营销角度讲就是顾客是否拥有选择权的问题。民主,就是人可以有选择权,而独裁则没有。
比如苹果手机上的ios相较于安卓系统来说,ios是个封闭的系统,因为它只有苹果一家可以用,不开放给别人用。而安卓系统是免费和开放的。
就产品设计而言,每一代的苹果手机,只能选择黑白两色。当然还有几部黄金镶钻的,要几百万美金一台,暂不讨论。安卓则非常民主,可供选择的品牌有很多,各品牌又会推出各种型号、款式、色彩,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但如你所知,选择单一的苹果手机,才是真正的霸主。
比如手机,根据市场细分理论,可以设计出女性手机、老人手机、拍照手机、音乐手机……大家的手机万紫千红、各不相同。
苹果开始做手机后,如同横空出世,宣告了传统市场细分理念的局限性。
在某大城市中心,有相邻两家小吃店,卖的都是回转寿司。A店根据寿司的物料成本,将每盘寿司的定价分为4元、6元、8元、12元、16元,并将装寿司的盘子做成5种颜色。B店则不然,统一定价为每盘6元,将物料成本过高的品种撤掉。
要知道,在大城市中心,成本最高的,乃是租金。
对小吃店来讲,翻台率才是王道!也就是靠销量取胜。
A店让消费者陷入一种比较、选择的境地。顾客在吃东西的时候,还要计算、比较,容易在五颜六色的盘子选择中迷失。
答案如你所料,B店经常有顾客排队,A店门可罗雀。
当机器人有了感情
一个机器人有了感情,他究竟是机器,还是人?
这是科幻作品老生常谈的一个主题。
人工智能专家马文·明斯基(MarvinMinsky)指出:“问题的关键不是机器人能否拥有感情,而是机器人在缺少感情的情况下,是否还是智能的。”
且听一个寓言。
熙奈博士模拟了一个新次元,里面安放了一些人工智能。
其中有一位名叫野比,他是一台纯理性的机器。甚至,他连机器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串代码,一个程序。
野比崇尚理性,是一位完美主义者。
毕竟是人工智能,在熙奈博士眼里,野比好像缺少点激情。
一天,野比要外出办事。
家里衣橱里有两套除了颜色完全一样的西装,该穿哪一套呢?
野比陷入了抉择的困境,或者说,程序崩溃了。
真正意义上的机器人,必须有适度的非理性。
神经科学家(可不是“神经病科学家”哟)安东尼奥·达马西奥(AntonioDamasio)认为,情绪(或感情)的某些方面是理性所不可或缺的。乐观而言,在决策中,感情为我们指引正确的方向,并将我们带到合适的地方,在这种地方我们就能正确地使用逻辑工具。
安东尼奥观察了一些大脑前叶遭受损害的病人,这些病人仍具有记忆、语言和其他认知技能,但是失去了“感受”能力,换个说法是已无感情。他们能够“认知却无法感受”。他们失去了有效地进行选择的能力。由于没有感情,当他们被要求作一些简单的决定时,就陷入了无尽的“成本—收益”权衡之中。
柏拉图说:“理性是灵魂中最高贵的因素。”
尼采反驳:“一切理性的事物,追根溯源,血统并不纯洁,都是来源于非理性。这是理性的巨大原罪。”
好花堪折须适时
最古老的爱情神话是,上帝将人一分为二,所以人一来到世上就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这说法挺好,但它的意思是:“有(而且只有)一个最佳答案。”
弱水三千,你可知哪一瓢最甘美?
无垠的麦田,你可知哪只麦穗最大?
假如上帝告诉你,从你18岁到38岁,每年会有5个和你有缘的人出现,但你只能有一次婚姻。
你该怎么选择自己的终身伴侣?
如何从他们当中挑选最好的一位作为结婚对象?
如果太早结婚,就等于放弃了那些可选的对象。如果你想骑驴找马,那么违反了游戏规则。
但时光不等人,等你左挑右选,把一切都规划好了,意中人可能早就成了别人的配偶。错过最佳婚期,就等于把自己“砸手里”了。
现在就来场“沙盘推演”吧。理智告诉你,不应该选择第一个遇到的人,他是最佳伴侣的概率只有1%,同样,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甚至后面的人,情况都一样,每个人都只有1%的可能成为最佳伴侣。
问题是:假如你遇到的头一个碰巧是最好的那个呢?你把他淘汰掉了,以后约会的对象“一蟹不如一蟹”,岂不是遗恨终生吗?
遇人不淑,却要年年月月在一起,或遇到最值得爱的人没有抓牢,这是流行歌曲永恒的主题。
女儿年龄渐大,还是不肯结婚,母亲很是着急。
女儿不以为然,说:“没关系,海里的鱼还多着呢。”
母亲回答:“可是鱼饵放得太久,就没有味道了。”
人在上了年纪以后,事业成功带来的幸福感会越来越小,而感情寄托、家庭价值日益显得重要。从这个角度看,过于晚婚并不合算,应了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理性的人生应该追求幸福的最大化和痛苦的最小化,所以,应在婚姻的时间和收益的关系上找一个均衡点。
人类在抉择面前,并没有比“布里丹之驴”聪明多少。
布里丹,这个喜欢讽刺人类愚蠢的士林哲学家,最后和苏格拉底一样,不得善终,被人装进口袋投进了河里。
决断力崩溃
抉择悖论问题,是不是等于找到了“理性人”的证据?
这确实是一种悖论,正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我们从不认为小聪明等于大智慧。
恰恰是这种太理性,反映了一种非理性。人们嘲笑“布里丹之驴”愚蠢,正是因为它过于理性。
人类之所以是“准理性”的物种,是因为绝对理性,其实是一种非理性。
如果非要每一步都做得绝对理性,每一步都不踏错,就注定茫然,崩溃。
观察太精确、推论太迟缓的生物不适于生存。为了生存,宁肯错误而不愿等待。
选不到最优,就选次优,这才是最经济也是最理性的行为模式。
选择的冲突和固守现状的偏执交织在一起,必然导致决断力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