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温情(八)

少年起始就风流的南平王,这一次回京里变了一个样子,不能不让别人大表意外,最先发现朱宣异样的当然是他在京里的一群浪荡朋友。

端午节的前一天,只有鄱阳侯的几个兄弟把花魁吹得天下地上少有,朱宣也和大家见一面,席间就说以后少找我。这样才出去一次。

自此以后,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往这些地方去的南平王当然是让人在心里揣摩再揣摩,这就一起上门来要酒喝了。

“先时找你不出来,还以为你有事情,这都十几天过去了,节也过了,你总是不出来,不能不让人在心里想着你。”说话的人又是一个浪荡人。

朱宣好笑:“你那一脸的神思,那是在想我吗?一定是想你情妹妹,喝你的酒。”脸上的神思昏昏的表情,还要说是在想我。

“你要是肯出来,我个个让给你,”听话的人也不客气,对朱宣道:“你是要红春楼的香巧儿,还是要陈夫人,另外再摆三天酒请你。”

身边呵呵的笑声不断,大家一起笑骂:“这个断了肠子的人,这样无情无义,我们一会儿就告诉香巧儿去,让她在气里记恨你,也在灯影菩萨面前咒你去。”

鬼扯来鬼扯去,也没有一个人追问出来南平王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改得这么彻底,已经有人断言:“大家伙儿一起来请你,你还拿架子,一起不理你,用不了几天,你就要找我们才是。”

朱宣只是听着,然后道:“你们看着,哪一个记不住来找我的,先罚他才是。”话说得如此之硬,就要得罪一片人。

都有了酒,赖着不走的这些人坐在这里找原因,究其原因难免要说到妙姐儿身上:“从你接了你的小媳妇儿来,我就知道你以后是个怕老婆的主儿,”一下子追溯到十年以前。

这样的话来一次京里要有人提一次,和以前听到这样的话一样,朱宣不屑一顾,依然同以前一样:“我怕她,我怕她什么?”表哥冷冷脸儿,儿子老婆一起献殷勤才是,这话才不对你们这些人说呢,老子乐自己的。

“找个年纪小的老婆,当然是应该怕的,你看这京里,找小老婆的没有不怕的。”这话又引起一片笑声:“嫂夫人在里面听呢,一会儿给你一盏醋汁子,让你好好醒醒酒才是。”

也有说话自觉得是温和的人:“我来评个理儿,因爱成惧,咱们也不能怪他怕小老婆,他这小老婆是他自己一手教出来,他要是不喜欢那才是怪事。”

哄笑声中,朱宣一下子听进去了,妙姐儿自从接到身边来,样样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约束她。明亮的午后阳光有星星点点透过厅外廊下的花树照进厅里来,在厅里的地点儿染上点点斑斑……

朱宣看一眼地上的点点斑斑光影儿,人几乎痴了,要说表哥对妙姐儿一心一意,始作俑者是自己才是。

妙姐儿从头到脚都是按表哥喜欢的来,自己一心一意地疼爱这个孩子是迟早的事情……南平王这一会儿神思飞出九天之外,想起来妙姐儿刚接到身边何等的娇憨,惹怒自己以后又是娇柔的落泪,闹病儿闹脾气儿,表哥时时都要放在心上,南平王自己找到了原因,原来要怪也怪自己,怪不到别人身上。

“换大杯来你们喝,我进去换件衣服。”朱宣推言以后站起来,再在这喧闹声中听着众人现在是在互相调侃,朱宣只想一个人静上一会儿。

走过身后的大屏风往里去,先看到是一身绣花的罗衫的妙姐儿在屏风后面走来走去,小脸儿上气呼呼的,好奇来听壁脚的沈王妃被这些编派自己“小老婆”长,“小老婆”短的话给弄得气呼呼的,一个人在后面踱步儿也散不了心。

朱宣大吃一惊,妙姐儿此时在这里,刚才的话一定都听了去,表哥心里想着你正在缠绵,你要是这一会儿冲出去责问那些人,表哥没有教训人的心情,就是丢人丢大了,以后更要听人说怕小老婆才是。

手里揽上妙姐儿的肩头,朱宣把妙姐儿带离这里,这才含笑看着这孩子一脸的小脾气儿,而且先告诉自己:“表哥,再说下去,我真的一人给一杯醋汁子。”

朱宣息事宁人,搂着妙姐儿往房里去:“好孩子,哪有这样招待客人的,表哥吃了几杯酒,一身汗气,来帮着表哥换衣服才是。”这才把妙姐儿弄进内宅里。

走进自己房里,花架子上鲜花妩媚,廊下拐角处又是一架金银花,这一会儿被午后的阳光弄得金多银少,妙姐儿看到这样安谧的景象,心里的气这才消了不少。

取过朱宣的一件淡青色衣衫帮着朱宣换过衣服,又取了一把新的楠木折扇给朱宣拿在手上,妙姐儿还是嘟着嘴儿不高兴,但是把自己高高嘟起的嘴往朱宣眼睛下面再凑一点儿。

朱宣只能笑一笑安抚妙姐儿,先抖开折扇来给妙姐儿扇一扇,看着她额头上沁出来的细碎汗珠儿:“这房里凉快,倒是别再出去的好。”

“我,气的有些难过呢。”妙姐儿只是嘟着嘴:“一说话就是小老婆,我怎么碍着这些人了。表哥,你评评这个理儿才是。”说自己是小老婆,小媳妇儿,是一直背后就有,只有今天听起来格外的不舒服。

原本站着要出去的朱宣在锦榻上坐下来,搂着妙姐儿坐在膝上,一只手不住的打着扇子,攘外必先安内,要出去笑谑外面那一群人,此时先得把妙姐儿哄好了。

“好孩子,”南平王要是高兴的时候,先就是这么一句:“好孩子,”然后带笑对妙姐儿道:“那是一群混人,向来胡说的话多。妙姐儿和他们一般见识倒是不好了。”

妙姐儿小脸儿这才有了一点儿笑意,刚才嘟着嘴,脸儿也绷着,听过朱宣这样的话大眼睛在朱宣身上又转几下,那是一群混人,表哥以前也在其中,嘻,这样一想,不由得自己窃笑一下。

“等京里再住几天,带你西山去住凉快几天去。”朱宣换过衣服,又坐在这里打着扇子说几句话,觉得热是好多了,也是一样能想起来西山的凉爽园子来。

夫妻两个人坐在房里喁喁细语没有几句,外面就来了朱寿,站在窗户根儿下面回话:“王爷,客人们请你去,问王爷您这老大一会儿的,换好衣服没有。”

这本来是以前一群浪荡鬼经常干的事情,此时朱宣听起来,催得这样紧,对着妙姐儿觉得尴尬,看着刚哄好有笑容的芙蓉笑靥上,撇着小嘴儿要哭不哭的样子。

朱宣把妙姐儿又搂了一下亲了一口,低声道:“下午表哥不出去,送了这些人就回来陪你,你在房里好生歇一会儿,别乱跑才是。”

说完了这些话,这才拍拍妙姐儿的肩头,示意她站起来,朱宣一只手打着扇子,自往前面去了。

房里的沈玉妙又气呼呼一会儿,突然没了脾气,坐在锦榻上用丝帕捂着小嘴只是笑得浑身颤抖。

表哥真的变了样子,才把这些人这些话招出来,有心再去前面听一听,看外面浓荫下几点日头,从房里看出来也是明亮得耀眼,外面真的是热。

那就不出去了,只有房里歇一会儿吧,就是不听也可以想得到,外面正在说什么话,一定是又在说:“换个衣服半天,又被小老婆缠上了吧……”左右不过是这些话,再出去晚一会儿,三催四催不到,只怕还要说:“小老婆不肯放人……”

“这群烂了舌头的,”沈王妃在房里低声笑骂一声,唤过瑞雪进来吩咐她:“昨儿说的冰块,王爷前面和人喝酒呢,那里送两盆去,再冰上水果和茶水也送过去。”看着瑞雪出去,妙姐儿只是笑,有心送几杯冰醋汁子过去,又怕表哥当着众人难堪,还是给你们水果和茶水吧,就是这样的殷勤,也还是躲不过小老婆长,小老婆短才是。

就是朱宣有一次也笑谑过:“谁叫你小呢,真的是小。”朱宣的世交亲友相好的朋友们,都是少年成亲,夫妻都是四十岁开外的人,只有妙姐儿这一朵花,鲜灵灵的小上十几岁,也不能怪别人说她小。

朱宣再回到厅上时,当然又被嘲笑,本来就是找上门来笑话南平王的,换件衣服只要不是立马就出来,都要招来一片笑谑,何况去了这么久,分明是躲酒的,当然重头找理由笑话起。

后半场酒南平王喝得有点儿提心吊胆,以前没有这么担心过,妙姐儿管家还是上一次回家的时候开始的,以前二门无事不许出来,现在管家,刚才又在后面听。眼前这些人说话一向是口无遮拦,妙姐儿这孩子可别一会儿弄点儿什么笑话出来才好。

喝到半下午的时候,院子里的花在日头下也蔫了几分,人也喝得离蔫了不远,一个个一身酒气,约好了:“看你能改几天……”然后这才离开。

有要去相好的那里的,有要去烟花之地看女人的,还有回家换过衣服约了继续出来的。朱寿跟在王爷身后,只有王爷是在家里呆着的,说是有了酒,去书房里醒醒酒去,不想回房里熏到妙姐儿的朱宣身后跟着朱寿日头底下沿着浓荫下面往书房里去。

小厮们看着王爷这样过来,赶快打水的打水,送冰的送冰,朱寿再吩咐:“泡醺醺的茶来给王爷醒酒。”

一时听到里面王爷吩咐下来:“喊世子过来。”老子今天有性,再陪着儿子玩一会儿。朱宣酒后先是想起来自己以前到处玩,再想起来儿子在赌场上吃这样的亏,真丢老子的人。老子知道赌场不好,至少不去送银子,少年时候去不去,还提它作什么,中年的南平王只想着教训儿子,当然是想不起来自己以前的事情。

世子朱睿听到父亲一声喊,这一次来得比较快,而且不象上次那样担心,至少明白几分,那骰子要带在身上才是。

进来先闻到淡淡的酒气,明窗打开,窗纱早就放下来,只有朱宣在的地方,是不熏香,可是小厮们为了王爷醒酒,在外间点了几支香。

洗过脸又重新换过衣服的朱宣身上酒气淡淡不去,眯着眼睛歪在竹榻上看着儿子从外面进来,真是一个好小子,不要说太夫人老侯爷说象,就是朱宣自己心里,也觉得长子象足了自己。

“过来,”朱宣轻轻用手里的折扇敲敲桌子,对朱睿道:“老子想你捶腿呢,也不白使唤你。让你小子哄几个钱走。”

朱寿面带笑容送过围棋摆开来,王爷这样的年纪还陪着世子玩这样小孩子和女眷们才玩的游戏,世子爷才是王爷诸子中的心肝加宝贝才是。

小桌子上的一袋金瓜子,今天世子朱睿又是只看看,输到最后脸上遮盖不住的笑嘻嘻笑容,父亲喝多了酒,也是赢不了他,世子觉得父亲真厉害。甚至心里有一个想法出来:要是父亲帮着去赌场……只想到这里,下面觉得太离谱,就没有再想下去。

老老实实地坐在父亲身边的世子朱睿,开始给父亲捶腿,低下头来嘴角还是笑,来一次输一次,不能不笑。

这个时候房外朱寿回话了:“王妃过来了。”朱宣面不改色,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妙姐儿在房里也是歪着听着廊下鸟叫歇一会儿,时时让人听着前面的动静,说表哥去了书房,然后喊了世子去。

要说妙姐儿是自从儿子去赌场输钱开始,就吩咐小王爷身边的人,要是王爷找,一定要来说一声儿。这样的闯祸事情,只能瞒得住表哥一时,是瞒不过表哥一世。再说表哥那些朋友,以前也是见过,今天又听了一个真切,说实在一点儿吃喝嫖赌样样全来,去赌场的人只要听一听,应该就可以听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去当了一回冤大头。

沈王妃不得不时时盯着,打了儿子们,儿子们小身子骨儿,经不起表哥一顿打,妙姐儿自己是柔弱的,以已推人,总觉得儿子们还小,还是小时候;再其次打了儿子们,父亲母亲都会伤心才是,与孝道不合……

找了一条又一条的理由,妙姐儿用来掩盖自己疼儿子的一片心思,要是明着问一问妙姐儿心里觉得应不应该打,沈玉妙肯定哼一声:打几下子才好。

于是在世子到了朱宣房里不久,妙姐长也扶着丫头不顾大日头底下,也赶着来到书房,还想着象上一次那样,在院子门口悄悄地问一声儿就走,不想朱宣这几天里也在想这件事情。

老子要教训儿子呢,要是在封地上,叫过来就是**掌,在京里父母亲眼皮子底下,当然要考虑考虑别让父母亲担心。

还有妙姐儿这孩子,知道了也不对表哥说,没准儿背地里想着办法给儿子们补上这个钱才是。想想表哥教训儿子,小丫头一准是护着,朱宣想过以后,决定妙姐儿护着,母子一起教训。

喊世子来以前就先吩咐下来:“王妃要是过来,让她进来。”妙姐儿又一头撞上来了。刚问上一句:“王爷这会儿高兴不高兴?”朱寿就在窗户根下面回了朱宣话,然后迎上来:“王爷请王妃进去。”

妙姐儿先愣一下,我才刚到院子门口站住,只得扶着瑞雪走过来,丫头们止步在廊下,沈王妃一个人走进来,面上含笑眼睛找着父子两个人,就看到世子朱睿乖巧在坐在表哥身边,正在给父亲捶腿,看到母亲进来,只抬起脸来笑上一笑,继续低下头来给父亲捶着。

朱宣是从听到妙姐儿过来,脸上就是似笑非笑,不是表哥料事如神,心软的小丫头一定是要当慈母才是,不是怕表哥生气,应该是怕表哥打儿子才是。

“我来看看表哥,说酒散了,回房去歇着倒好。”妙姐儿一看儿子正在上演孝顺,然后手拈着帕子,笑意盈盈站着先说一句:“不想儿子正在孝顺呢,看来我的心不如睿儿的心了。”再看小桌子,放着围棋盘和围棋子儿,骰子已经是让世子收到怀里去,准备下次再来。

朱宣继续似笑非笑道:“我喝多了,想着他淘气不如过来孝敬我才是,妙姐儿也来孝敬表哥了,”看一看儿子,朱宣道:“既如此,你去吧,再在我这里多呆一会儿,只怕你祖母那里又要来人了。”

微微有些脸红的妙姐儿觉得表哥这话听着有几分刺耳,看着儿子站起来行了礼,这才退出去,窗外小厮们又回话了:“太夫人那里刘妈妈来了。”妙姐儿只能低下头来笑一声,自己和母亲都太紧张,再这样下去,表哥一定要问是有什么事情,可是不来看一眼心里又不放心。

“表哥,”妙姐儿看着朱宣站起来,身上衣服歪得凌乱,走过来帮着整理,一面笑着说一句:“不是怕儿子小呢,有不懂事的地方会惹表哥生气。”然后撇清自己:“我是真心来看表哥的,请你房里去呢。”

朱宣也没有心情再和妙姐儿计较了,看着她帮着自己理好衣服,携着她的手往外走,外面依然是日头高照,朱宣边走边淡淡道:“这样大毒日头底下,又来看我作什么,你这样走一回,我倒要担心才是。”

夫妻两个人也是沿着树荫下走回去,府里向来是种多了花树,晒到的地方倒是不多。就是这样,在这天气里,一走起来在树下是不觉得有汗,进了房里一阵阴凉下来,这才觉得身上是微微的汗珠。

妙姐儿让人送上醒酒汤来,先对着朱宣嫣然一笑:“表哥,我也去换换衣服去。”见过高阳公主和陶秀珠就是这一身衣服图方便,就没有换下来。

如果不是酒得身子有几分发懒,朱宣也想进去看看妙姐儿换衣服,在书房里儿子捶一会儿更是想睡。

南平王只是笑着在竹榻上歪下来,等着妙姐儿换过衣服来时,对她说不许护着儿子的话。瑞雪送进醒酒汤来给王爷:“这是王妃让人作好了,候着王爷回来好用。”

然后又是一个封好的香笺送进来:“高阳公主府上刚刚让人送进来的。”走出房来的妙姐儿吓了一跳,偏就自己这一会儿不在,偏生送过来,又到了表哥面前。

信笺里封的是应该两千两的银票才是,是自己中午送走高阳和陶秀珠时,问高阳公主借的两千两银子,准备给儿子们的。

朱宣冷眼看着妙姐儿有些慌乱的走过来拿起信笺就往里间去,遮盖一句道:“我先陪表哥,一会儿再看。”朱宣也猜出来大约是什么东西,这几天里就围着儿子们这一点儿事情转了。

沉下脸来的朱宣先示意瑞雪出去,看着她打起竹帘出去,妙姐儿也在房里放好东西走出来,先是一个大大的笑容,可以掩饰心虚,也希望朱宣不要问:“我亲手做的醒酒汤,表哥多用些才是。”

“是啊,不错。”朱宣觉得这汤是真的不错,这孩子这一会儿让人不高兴。慢慢地把手里的醒酒汤喝完,看着倚在小桌子上给自己打扇子的妙姐儿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朱宣直接就慢慢问一句:“问公主借了多少钱?”

沈玉妙停了一会儿才回答出来:“两千两。”然后身子往后面让一让,讨好地道:“表哥别摔东西,挺吓人的。”

只是沉着脸把手里的彩绘小碗儿放在小桌子上的朱宣哼一声,吩咐一句:“再送一碗来。”笑逐颜开站起来的妙姐儿赶快自己吩咐了人:“再送醒酒汤来。”再回身来讨好朱宣一句:“表哥,晚上我煮菜好好请你。”

“请我也没有用,”朱宣还是沉着脸,小丫头只是嬉皮笑脸地站着,看着自己不发脾气,走近两步来很是讨好的打着自己手里的团扇:“表哥,我给你扇扇。”

瑞雪重新又送进醒酒汤来,出来就是含笑,王妃很是殷勤地站在给王爷打扇子,王爷倒又不高兴上了,只是沉着脸,跟刚才进来的时候面色和缓又是两个人。

“鄱阳侯在家里打儿子呢,昨天就打了个动不得。”郭服还是被家里大人发现了,朱宣看着乱献殷勤百般讨好的妙姐儿,这才告诉她这些话:“表哥,还没有打儿子呢,你又护上了。”

妙姐儿赶快分辩我是个好人,笑着对朱宣道:“我是心疼表哥呢,表哥这么疼儿子,两个儿子不懂事,外面乱玩去,我只想着表哥知道了,一定要生气。咱们刚进京里来,正高兴着呢,还不怕表哥你生气。”

“你不止是怕我生气吧,还担心父母亲担心,还担心你的儿子,”朱宣把妙姐儿没有说干净的话都一一说出来,然后看着妙姐儿眉头也不动一下地听得眉开眼笑:“只有表哥心疼我,最知道我的心。可怜我这几天里担心得不行,原来表哥早就知道了,也没有告诉我一声儿去。”

还没有责备妙姐儿知道了不告诉表哥的朱宣,听着妙姐儿倒先怪上了,刚把手举起来,就看到妙姐儿机灵的往后退一步,笑嘻嘻的手里团扇挡了一下:“表哥,你先别打,人家也是一片心才是。”

然后继续自己:“可怜我担了这几天的心……”可怜到最后,身子又移开一步,好好的央求了朱宣:“就让我给儿子们一点儿钱吧,表哥要教训只管教训去,这钱就让我给点儿吧。”

朱宣只是责备:“有事情不对表哥说,你到外面去借,就冲着你这样护着,也要教训儿子。”然后作势往外面要喊人:“去让人喊了儿子们来,老子这就想揍人了。”

想想外面借钱去,朱宣就来气:“最应该打的就是你这个小丫头,过来让表哥打两下。”夫妻两个人一个沉着脸坐着,一个笑嘻嘻站着,只是互相看着。

两个人对峙一会儿,都没有了心思,妙姐儿走过来接了朱宣手里的空碗放下来,在朱宣脚边的踏板上坐下来,仰起小脸儿道:“论理,也该请表哥打两下才是,只是怕打过不起作用,以后再去,世子也大了,一样外面跑去,咱们也不能时时跟着他后面教训去。”

朱宣忍不住一笑,老子让他难受一次,让他外面还乱跑着玩去。膝旁是斜倚着的妙姐儿,自己摇着团扇叹一口气道:“我心里只是担心,儿子们又惹事了,最担心的是我呢。”

竹帘轻摇在微风上晃动几下,朱宣想起来中午客人们说的话:“这是自己教出来的,当然是自己最喜欢。”

举起手来放在妙姐儿头上抚摸几下,朱宣柔声道:“那你这样借着钱帮孩子们,难道就对?”听过这话,妙姐儿转过身来伏身在朱宣的膝上:“只是想着先不让表哥知道才是。”自己说出来这样的心思,自己先不好意思地抬起脸来笑一笑:“果然是该打的心思,不过表哥看在给你做了醒酒汤的份上,就别打了吧。”

“把公主的钱还给她吧,儿子们还是老子来收拾。”朱宣提起妙姐儿坐到自己膝上来,好好的交待她:“下次不许再这样帮着儿子瞒着,外头杀人放火去,你也怕表哥生气,帮着瞒着不成。”

心满意足的嗯一声,妙姐儿把自己的小脑袋枕在朱宣的肩膀上,看着表哥的俊脸就在眼前,凑上去亲一下,再问一声儿:“可以给点儿钱吗?”

“不许多给,”朱宣只交待这一句,这才突然一个人笑起来,怀里的沈玉妙只是跟在后面追问:“又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也听一听。”此时朱宣的心里只是想着世子朱睿在自己面前输得面如土色的表情……

从书房里出来的世子朱睿先遇上刘妈妈,跟着刘妈妈先去看了祖母,正在房里看着学哥儿的太夫人看到世子好好的进来,先就放下了心:“说你父亲找你,祖母在担心呢。”然后拉着世子的手问他:“又闯了什么祸,告诉祖母,好帮着你劝一回。”

“没有,”朱睿搂着太夫人的胳臂,身子也拧上来撒娇:“并没有闯祸,就是闯了祸,也是有祖母在呢。

也在这里看着学哥儿的申氏看看自己儿子,再看看同太夫人坐在一起的世子朱睿,到底是年纪大一些的孩子,最是会哄太夫人开心,想想亲戚间的妯娌们有时候来看看自己,也有闲话儿说出来,说小王爷们要把太夫人的私房都哄光了,别人什么也落不着的话。

申氏想到这里只是一笑,多少也要给我们一件半件的吧,生孩子多还有这样的好处,可以多哄长辈们的钱。大嫂四个孩子都养在太夫人房里的时间多,还真的是没有少花太夫人的钱才是。

在奶妈怀里的朱学挥着自己的小手,嘴里发出“呀呀”地声音来,申氏接住那只手,也对着儿子“呀”两声,只是含笑,你几时长大,也可以哄祖母的钱去。

坐在榻上的太夫人果然是又让刘妈妈拿出一点儿钱来给朱睿:“我的儿,父亲在家呢,要凡事听话才是,父亲不高兴,我也不高兴。好好的说我给你们钱用,想是你在外面又乱花了钱。”说到这里,太夫人自己好笑,对朱睿道:“千军万马的事情,你父亲都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他也会知道,你做了什么对祖母说,祖母带着你去陪不是去,让你母亲背后少哭几场才是。”

朱睿此时心里只想着怎么和父亲在骰子上面见高低,接过祖母给的钱来,不过一次给个一、二十两够出去买玩儿的,或是自己喜欢的一本书或是笔墨纸砚,只有说请客才会多给。太夫人心里也担心着孙子们跟着一帮世家子弟学成纨绔,给钱也是算着的。

“并没有做什么,”朱睿对着祖母道:“祖母放心,我再不会让祖母担心,让母亲哭。”然后急着回去研究一下,自己今天怎么又输了:“我在书房里孝敬父亲呢,父亲今天没有生气。我也给祖母捶捶吧。”

听到是这样说,太夫人就高兴了:“你去吧,哪里要你捶,快去看你的书才是正经。”看着朱睿答应一声跑走了,太夫人转过脸来又看着学哥儿道:“倒是我们的学哥儿好孩子,从来祖母是高兴的。”

一个小小的人儿,路还不会走,不过吃喝拉撒睡,当然是不会惹人生气。

朱睿一溜跑回到自己院子里,全然不管身后跟的人在后面只是喊:“世子爷慢一点儿,”一进了院子,毅将军就迎上来:“我告诉母亲的,母亲可去了没有。”

“去了,谢谢你,朱毅。”世子朱睿今天觉得弟弟多此一举,和父亲在书房里掷骰子比输赢,朱宣上一次说过一句:“不要告诉你母亲去,也不要告诉别人。”南平王是下了心思把儿子好好忽悠一把,在家里都不行,哪里也不要去才是,也未必好意思出去。

毅将军看着哥哥不象感激自己,可是又不象是不高兴,只能问一声儿:“父亲教训你了?”朱睿咧开嘴一笑:“没有,就是说好好念书。”

然后对毅将军招手:“这一会儿没事了,再来玩一会儿,我觉得掷十把,至少会有七个五出来。”这就是朱宣在书房里对着儿子掷出来的。

毅将军不信:“我就没有掷出来过,昨天郑小秋来看我,我还同他说你上次说的,掷十把有五个六,他也没有掷出来过,他只掷一二三,赌场里的骰子人都说是假的。”就我们不信邪,赶去上当去,小小年纪的毅将军这几天里背后在打听呢,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去送钱。

但是心里恨:“有一天我掷得好,小爷就去搅搅场子去。”兄弟两个人关上门,小厮们都守在门外,趴在锦榻上玩了一会儿,外面朱寿来了。

朱寿是奉了王爷的命,白天也来看一看,不让两位小王爷白天玩这个,看过书练过拳有空余时间,要跟老子这里哄钱玩就玩一会儿吧。

而且朱寿来是有话说的:“王爷说,鄱阳侯家的世子外面逛赌场去,家里打了一顿,在养伤呢,让小王爷们得空儿去看看去,但是不要学他。”

然后朱寿接着说自己要说的话:“赌场是不能去的,都是诈赌的,有一回我去过一次,那骰子掷的,一下子十六记大出来,输得只是不服气。”说到这里,毅将军大声道:“对对,就是出了鬼。”小爷也不服气。

听着朱寿下一句笑嘻嘻:“后来奴才也能这样了,就知道里面的关窍了。”两位小王爷一起来了精神:“寿大叔,你也行?掷一下给我们看看。”

朱寿往房外看一眼,装作踌躇了:“只是这里没有骰子。”世子朱睿把自己的身子移开,身后是刚才和毅将军在玩的两枚骰子拿出来,递给朱寿,丙位小王爷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朱寿:“寿大叔,看你掷出来看看。”

继书房里不服气以后,世子朱睿又一次目瞪口呆,对着小桌子上的两枚骰子上各是鲜红的六点看了再看,再看朱寿:“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朱寿这才把里面的关窍说出来:“小王爷这骰子是灌了水银的,水银流动手感有动有轻,做这骰子的时候是先用刀削下来一块儿,里面灌了水银后再装上去,然后凭着手感来掷,要什么点子有什么点子。”

“你,”毅将军对着哥哥目瞪口呆,这灌了水银的骰子哪里来的?世子朱睿现在是变成张口结舌,父亲在书房里同自己掷骰子,用的是灌了水银的骰子。

朱睿不知道应该笑好还是哭丧着脸好,父亲同儿子掷,也作毙不成?吩咐一声自己去捶腿也是跑得快快的,父亲就用这样的骰子赢了自己两次,哄着自己去孝顺……

“真的有水银吗?”毅将军还不信,朱寿回话道:“拿东西砸开就看到了。”毅将军当不得这一声儿,立即跑去拿来铁镇纸一定要砸开来看一看。

被世子朱睿拦下来:“别砸别砸,这是我的。”赶快收到怀里去,这是父亲给的不能砸,再说还指望着用这个赢父亲的钱呢,砸坏了哪里再去找两枚去,朱睿舍不得。

但是再看看朱寿,朱睿和毅将军都是满面的笑容:“寿大叔,教教我们,我们从不敢去赌场,和朋友们玩,多赢几次钱,请寿大叔喝酒。”

朱寿来就是奉了朱宣的话,赶快笑着道:“小王爷们赏酒喝当然好,只是有一样,赌场是不能去,咱们是什么样的家,小王爷们是什么样的身份,到那里去当人说成是烂赌鬼,丢自己的体面不说,王妃知道又要哭一场了。”

“明白,当然,知道,”两位小王爷满口答应下来,磨着朱寿学这个,朱寿说好了:“明儿晚饭后,小王爷们功课作完,拳也练完,先生们说好,我就来,如果先生们说不好,奴才是不敢来的,王爷知道功课不成,反而学这个,奴才的皮先没有了。”

此时朱寿说什么,世子和毅将军两个兴趣被钓上来了,当然是都说好,全部都答应你。兄弟两个人各怀鬼胎,世子朱睿在心里一大哭:输的是不冤枉,冤枉在自己不会诈赌上面,人都说父亲诡诈,跟儿子也来这一手。

毅将军心里盘算,寿大叔会的如此娴熟,只怕是父亲也会,父亲要是也会,当然去过赌场的事情可以揭过去。毅将军不知道哥哥在书房里同父亲赌过两次,心里只是担心着父亲要是知道自己要掀赌场的桌子,就象是朱寿说的,有失体面,这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自此到晚上,兄弟两个人都各自想心事,有一件事想想就会明白,就是朱寿会,父亲也一定会,朱寿这奴才,用太夫人的说法就是:“王爷喜欢什么,朱寿就喜欢什么。”所以吃喝风流,样样都会,是最象朱宣的小厮。

毅将军只是沉思:父亲年青的时候也去赌场?输了还是赢了,输的时候砸不砸赌场?嗯,对于毅将军来说,只想弄明白这件事情。

世子朱睿越想越觉得被自己的老子摆了一道,心里泪奔不止,儿子的一点儿小面子被老子伤到没有一点儿自尊。

这才刚吃过晚饭,兄弟两个人各有心事,一左一右的在竹榻上歪着。再互看一眼,毅将军先说出来:“拿出来咱们再玩一会儿。”屋里藏着的也有,只是知道这两枚是灌了水银的,更觉得格外的有吸引力。

朱睿不肯拿出来:“要是让寿大叔知道,说是就不肯教呢。”朱寿的话两位小王爷还是记得住,背地里贪玩这个,就不教了。

院子里微风中,走来了沈王妃,妙姐儿又过来看儿子,问一问小王爷们在房里呢,就扶着瑞雪的手往房里来。

走上台阶的时候,听到两声“母亲”,两个儿子嘻嘻哈哈迎出来,一左一右拉着母亲的手看着人打起竹帘来走进去,拉着母亲在竹榻上坐下来。

“今天有没有淘气?”妙姐儿看着膝旁两个俊秀的孩子,看到孩子们心里就高兴,手里不住的摩挲着:“毅将军现在睡着还蹬哥哥吗?”再问世子:“徐先生说你最近也算用功,要更用功才是,在父亲面前,让他说出不好来,母亲和祖母都要伤心的。”

毅将军先抢过话来吹捧自己:“我,好着呢,再也没有出去过。就是明天要出去了,要去看郭服去。”

世子朱睿也跟着说自己:“我很疼弟弟呢,下午祖母给了钱,也分给弟弟。”提起这件事情来,毅将军表示不满:“只给我五两银子,哥哥太小气。”

“剩的钱办礼物下个月请人生日去,也有你的一份,”世子笑嘻嘻:“朱毅,你有钱了不是也只分给我这么多。因为你有个小媳妇儿要花钱不是?”

妙姐儿搂着两个儿子:“世子又胡说了,毅将军出门一次买回来的东西,不是也给你;还有你朱毅,前天去说了个什么,哄了祖母不少钱。哪一天母亲不高兴,全告诉你父亲去。”

“母亲,”两个人一起拉着手笑,毅将军欠起脚在母亲面颊上亲一口:“我买了东西来也有母亲的一份,”世子大几岁不再这样做,拉着妙姐儿的手只是摇晃:“父亲生气,母亲也不会高兴,依我说,还是别说了吧。”

沈玉妙忍不住笑,不在京里两年,回来一听,小孩子们会犯的错,儿子们犯了一个遍,当然最首当其冲的,就是会哄祖母的钱。

太夫人是愿打愿挨,拿出钱来还要对着妙姐儿炫耀一下:“今天毅将军来说了个笑话,得赏他,有好听的笑话,第一个来说给祖母听。”妙姐儿用手拧一下毅将军的小脸儿,不是什么新鲜笑话,只要说一声我第一个来说给祖母听,就这么哄祖母去了。

看着两个儿子,让他们坐好:“只是晃着我,母亲头晕了。”两位小王爷都坐好,脸上是笑容嘻嘻看着母亲要说什么。

妙姐儿先没有说话,袖子里取出来一叠银票来:“钱,母亲帮你们补上,以后再听到你们去……”

先伸出手来接银子的毅将军赶快道:“再也不会去,再去只管告诉父亲去。”然后接到手里数一数,兴高采列:“谢谢母亲。”给了一千两,除了补输了的银子还有余。

朱睿也接过来:“再也不去了,母亲要是知道了,只管打就是。”接过来也数一数,比毅将军的要多出几百两,也是高高兴兴的收起来。

沈玉妙只是好笑,表哥下午才说出来,在书房里把睿儿赢得惨,没有想到朱宣会用这种方法来教训儿子的妙姐儿,听过以后觉得比打两下子还要伤儿子的小颜面。也亏了表哥能想出来这种办法来。

只是不说破的妙姐儿和儿子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不过是百般交待自己的慈母心肠,家里已经有一位严父,妙姐儿只能又是慈母,她作这种角色也最合适。

看着两个儿子千保证万保证,妙姐儿再看看沙漏,这才交待一声:“早睡,”在丫头们簇拥下从世子院子里走出来,看一看天上的繁星,自己似乎以后不用再为担心儿子惹表哥生气,总是忧心忡忡,表哥管儿子,也有他的分寸。

朱宣直言不讳:“要是不在父母亲面前,早就打过了。”踩着星光回房的妙姐儿微微含笑,和朱宣在一起日久,表哥要是嘴硬起来,从来是不让人。

过了水上石桥,借着月光看一回水里倒影,思量着这月下游鱼可数,明天还要再放些鱼苗进来,白天有小鱼儿可看,针一样大小粗细,在日头影子下面仔细分辨出来,也是有趣之极。

有声音传过来,是在桥下的柳树下面,挑灯笼的丰年先喝问一声:“谁在这里?”柳树后转出来的是朱寿和一个白净的丫头,妙姐儿认识是方氏院子里后进的丫头小锦儿。

这个朱寿,站在石桥上的妙姐儿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发落朱寿才是,此时月色清清风儿悠悠,不要让他扫了自己的兴才是:“回房去吧,我在这里赏月亮呢。”

从战场上走过一回,妙姐儿更加体贴朱宣,对于朱寿的憎恶之心早就没有了,跟着表哥出生入死,难怪表哥也是另眼看待,看着天上明月月边明星突然微笑的妙姐儿心想,回去对表哥说一声儿,表哥的人,让表哥自己去处置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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