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尖叫着跳了起来:“你还以为你是主子啊!不过是被皇上抛弃的贱人而已!叫你洗衣服就好生洗,居然拿水泼我!”
楚凰举着倒空水的木桶,闻言又举高了些:“你是不是想尝一尝这木桶敲头上的滋味?”
那丫头吓得一缩,却还在嘴里嚼着骂。
楚凰实在懒得理她,又不知是那家派来的虾兵,如今她已经恢复了体力,纵然这娘娘身体娇弱不堪,她的一击也不是这些小姑娘能受的住的。果然如晴儿所说,自己在这宫中真是四处树敌,如今落魄了,一个个都来踩她一脚。
且看着罢,一个个地,她都记着。
饭后楚凰看着自己负责的水池里高高叠起的衣物,冷冷问一旁站着的嬷嬷:“什么意思?”
嬷嬷四十岁的人长着五十岁的脸,褶子里也是瞧不起的奚落:“按着我们这洗衣房的规矩呢,但凡刚来的新人,都要在这第一日洗比别人多上一倍的衣服。”
楚凰呵了声,指着远处也是同她一日进来的小丫鬟:“那她为何没有?”
“这是主子们吩咐的,你要是嫌多,何不回了后宫去做你的皇后梦!”嬷嬷没好气地推她一把,没成想一阵阻力竟然反推她掉落进了脏水池。
“你这鬼妮子耍什么把戏!”
嬷嬷在池水中扑腾不止,楚凰冷着脸转了一圈,看着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
突然便笑了:“好,我洗。”
嬷嬷已经被人拉起来,湿淋淋站在地上,看楚凰踩着水池边缘,稳稳便落在了那一堆衣物上,光脚乃是宫中女子的大忌,她却像是毫不避讳,随意地踩着脚下的衣物:“这也是种洗法,且看着,是如何变干净的。”
嬷嬷大声嚎叫:“住手!住脚!那是贵妃娘娘的丝质锦袍!你怎敢拿你的脚踩在上头,犯这般的大忌讳!”
楚凰四处避闪,心内早挂上了嘲讽的笑。
洗衣房被楚凰闹了个鸡飞狗跳,这消息也是早早便传到了皇上耳中。来报的公公也是奇怪,皇上早就对冷宫中那位不闻不问了,怎的昨日见了一面,今日便着人在洗衣房暗里观察着动向。
“她可真是什么亏都吃不得。”皇上丢了朱笔,若有所思:“这点倒是没变……不过待她入宫之后,那点小性子也被磨了个干干净净。”
“……娘娘还在洗着那盆衣物,属下要不要去帮忙?”瞧着皇上转了性,公公也对楚凰换了称呼。
“无妨。”皇上似乎还对楚凰说的一些话记恨在心:“就让她先去吃吃亏。”
楚凰搓着手中的丝锦绸缎,狠狠打了个喷嚏。冷空气来得蹊跷,似乎是昨日见过皇上的那宫殿而来,楚凰念及那皇上就是连连骂声,心中的嘲笑也是绵延不绝。
“晴儿你昨日可说过,那皇上叫何名?”
在池子另一边搓洗着衣物的晴儿闻言,低下了头涨红脸道:“
奴婢怎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那又何妨。”楚凰冷淡一笑:“皇上,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人。”
但任凭她如何讲,晴儿也不愿直呼皇上的名字。
好似是叫做凉渊,也真是个薄情的名。
“我来帮你一起洗罢。”
楚凰听得这怯怯的声音,抬了头一看,便是白日她指过的与她一同进洗衣房的姑娘。不知是从哪个房里溜出来为自己帮忙,伸着手扯过来几件衣物,已经利落地洗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现在惹上我,对你很不好?”
“知道。”小姑娘闷闷回答着自己:“可是你跟我姐姐长得很像,我不愿你受罪。”
楚凰瞧她真是单纯,便不再多说话,只是心里已经把姑娘划进了自己人一边。不似在意瞧了眼那边房上窗户被扣出来的洞,此情此景被不怀好意的人看去了,明日起来便又是一番好斗。
日头升起来,楚凰果真听到另一边屋中传来尖利的骂声。好戏真是开场极快,她随着晴儿一同来到屋外,正瞧见几个嬷嬷揪着一个姑娘的发髻,猛地往水中灌。
“嬷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偷的!那玉佩是我姐姐留给我护身用的,不是偷来的啊!嬷嬷……”剩下半句话还未说出,头便给压到了水中,再次拉上来时满脸已分不出是泪还是水,楚凰心中一凛,正要站出去便给晴儿扯住了。
“主子可要看清了,她们这是看准主子要往火坑里跳,一旦主子站了出去,她们便会把罪名都推到主子的身上。主子三思。”
晴儿紧紧拽住楚凰的衣袖,一脸愤愤:“我已经不想主子被抹黑搞臭了!”
“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人吗?”楚凰推开晴儿的手,淡淡看了她一眼:“言而无信,背信弃义。还有另外一种,就是见死不救。”
她三步走到嬷嬷身前,单手便从嬷嬷手里夺了被淹得奄奄一息的姑娘,那一群嬷嬷马上便如同商量好般过来揪住她的衣衫:“早知道是你这个贱蹄子在捣鬼,跟我们去见贵妃娘娘!”
“去见贵妃娘娘又如何?难道要让整个后宫都知道你们洗衣房的嬷嬷管教不善?事情闹大了被皇上知道,皇上又该如何想?嬷嬷,别告诉我你还想皇上处死我,那日我就算是赶了贵妃出冷宫,皇上也没把我赐死。你以为就凭你们?”
她已经不是冠高六宫的皇后,穿的也是最普通简陋的衣衫,说着话整个人却似放着光彩,有人生来便是有凤来仪,无可辩驳。
那些嬷嬷也是无话可讲,主子们吩咐了她们做陷害人的事,却没告诉她们出了这种岔子该如何做。
楚凰把湿淋淋的姑娘交给晴儿,毫无惧色道:“这样如何,给我时间让我找出她那玉佩是自己的证据,如若没有,那连同我一起随你们处置。”
“那便给你六个时辰,今日黄昏后你若还没有找来,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楚凰转身,低笑,容颜冷而美:“恐怕你们这辈子都没这个可能了。”
扶了那姑娘回房,晴儿在一旁心
急如焚:“主子要去哪里找证据,不过六个时辰,主子要是找不回来,那贵妃娘娘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不是说了,那玉佩是她姐姐给她的。”
“可主子上哪去找她的姐姐,万一在穷山僻壤,远离京城的山脚下……”
“不会。”楚凰笃定道。
正说着,那姑娘却是起来了,咳出两口水:“谢谢娘娘……”
“你那玉佩在何处?给我看看。”楚凰从她手里接过玉佩,雕花精细,一朵浮生花栩栩如生,似乎能嗅到真花香。楚凰扬了扬玉佩:“你姐姐在何处?”
“家姐在城中的翠羽楼,娘娘为了我也遭难上身……”那姑娘说着便又要哭出来,楚凰连忙摆手止住:“切莫哭,如今我得先去找你姐姐,翠羽楼在京中何地?”
晴儿低声道:“主子,那是京城最有名的烟花地,向来是男人们鬼混的地方。”
“既知道就早早走罢,时间不等人。”楚凰转身问那姑娘:“你叫什么名,我好跟你姐姐说话。”
“珑玉……若娘娘要去,便把这玉佩带在身上,家姐看到了,必会知道珑玉有难……”
楚凰应了声,将玉佩笼进袖中出了门,晴儿在身后跟着自己,分外不解:“主子怎的知道她家姐必在京城?”
“你看她虽然是个丫鬟,却知书达理明世故,连那玉佩也是绝无仅有的好货。若非落难怎会流落到洗衣房?我猜她必然是大官嫡女,你去打听打听是谁家被抄了,必然知道是谁家后人。”
晴儿哑然跟着楚凰往宫外走,在冷宫时,楚凰是个被人百般欺凌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女子,最应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句古话。人人都传她是长了一张绝世的脸才会当皇后,而现在,不知不觉,这个女子的洞察力和行事都超出晴儿的想象。
似乎一只安静的凤凰,正在火焰里蛰伏,等待起身亮相世人的那刻。
站在翠玉楼的大匾前,混杂人群皆是男子,路过白衣的楚凰时难免指点,还有颇大胆的人堂皇议论道,这怕是翠羽楼新买进来的姑娘家,看来最近大伙儿又要有福了云云。
有人反驳道:“谁能比得上翠羽楼现在的花魁浮生姑娘!我偏不信!”
楚凰掀帘子进了雕花门,果真是姹紫嫣红姑娘朵朵盛放,先如鼻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
老鸨看见楚凰来者不善,早从二楼摇着羽扇走下来,对着楚凰轻轻一拍:“姑娘,咱们这地方,但凡有你这样的女子进门,不是来入我翠羽楼的,便是来捉自家那口子的。敢问姑娘是哪一种?”
楚凰一身白衣,冷冷淡淡,道:“都不是。”
“我来找人。”楚凰跟二楼正中青衣女子对视片刻,心中已有了定数,对着老鸨道:“找你们的花魁,浮生姑娘。”
“姑娘可是说笑?”老鸨笑得羽扇乱扇:“我们浮生姑娘别说向来不随便见人,何况是跟一女子会面?”
楚凰勾起笑,指着二楼的青衣抬高了声:“浮生姑娘,今日你见还是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