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董氏这厢刚刚大闹未央宫,便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黄门急急忙忙往长秋宫而去。

“娘娘,”阿雪走进卧房,“未央宫程立求见娘娘,言及出大事了。”

“程立?”郭圣通一愣,“他怎么会这时候来?未央宫中到底……叫他进来。”

程立乃宦官,倒不用再立屏风相隔。郭圣通一时也想不通未央宫到底会出什么事,便不再想。只抱起了刘疆。

脚步声近,继而止。

“娘娘,”阿雪道,“程立到了。”

郭圣通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小黄门冲她作揖道:“娘娘安好。”

“许久不见,程立你师傅腿脚可好些了?”郭圣通问道,“如今天已寒了,要多注意保暖才好。今年的碳钱可够使?”

程立闻言,不由得再拜:“多谢娘娘在宫外对师傅的照顾。前些日子我出宫办事,师傅说,娘娘送的药酒甚好,腿痛竟再未犯过。他叫我好好为娘娘做事,以为补偿。”

“何须,”郭圣通道,“你师傅是好的,你也是孝顺的。我当年只是顺手为之,也算是积福了。”

这程立并不简单,上一世,他能从最卑微的小黄门变成刘秀最信任的宦官,其人心思机敏可见一斑。他父母皆死于战乱,为师傅养大。师傅又因得不到治疗,而早早离世。

而郭圣通这一世想要在未央宫中收买钉子时,便注意到了还未发迹的程立。此时的程立防备心还无后来发迹后那般重,再加上郭圣通又叫人帮他照顾师傅。程立自然而然便投靠了郭圣通。

程立此次是冒险来长秋宫中禀事的,随意寒暄几句后,便立刻转到了来意上:“娘娘如今正在月中,我本不欲打扰娘娘,怎奈这事紧急。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得先同娘娘交个底子:那阴贵人的母亲刚刚一路闯到了未央宫,口口声声喊娘娘的婶子打死了阴家三郎君。”

“我的婶子?”郭圣通看向葵女。

葵女立刻道:“婢子这便立刻叫人出宫去郭府问询。”

“不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特殊,想必今日长秋宫一举一动都会被翻出来细细辩究,如今不能出宫,若是出宫本来无事,也要有事了。”郭圣通制止了,她想了想又道,“叫阿露送程立出去,争执可以大些。”

程立表情一肃,明白这是郭圣通在为他洗清嫌疑。

是的,若长秋宫如今被人密切关注着,他若还这般小心翼翼地进出想必定会让人怀疑。但若是光明正大是同最爱笑闹的阿露争执什么,便不足为奇了。

————

长秋宫这头依旧装作什么事都未有发生,行事做派一如既往。

而未央宫,却实打实变成了戏台子。

闹闹嚷嚷,简直让人厌恶之极!

刘秀看了眼董氏的丑态,又看向刘伯姬。刘伯姬心头憋屈却依旧笑道:“兄长,阴家的确不足为虑。有此人在,阴家便成不了气候。如此便更方便兄长掌控全局,是耶?”

“郭家郭况虽心思鲁钝,不能做大事,却从为如此失态。”刘秀厌恶道,“端看如此,阴家为外戚,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刘伯姬心头暗暗叫苦:“兄长,阴老夫人所言郭家婶子打死三郎君之事,兄长要不要查查。这郭家婶子未免太过跋扈了些!”

刘秀点头:“的确应查,这郭家婶子是谁,从哪儿冒出来,怎么会同阴就撞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脑补出了阴就看上了个美貌妇人,想要霸王硬上弓,结果妇人贞烈,竟错手打死了阴就的故事。

咳咳,其实,这也从侧面说明,阴就的名头真的不是那么好。

“陛下,”亲卫进来道,“已将那妇人请下去了。”

“去漪澜殿请阴贵人去前殿,”刘秀道,“另外,不许惊动别宫。尤其是长秋宫。”

“郭家也该来人才对。”刘伯姬道。

“去叫人将阴家一干人等,尽数带来,再去郭家叫郭况过来。”

“兄长,这未免也太不给阴家面子了,”刘伯姬温声劝道,“尽数带来,未免让人觉得阴家不受兄长重视。且,郭家只能只来一人?”

刘秀闻言看向刘伯姬,那目光中充满审视。

刘伯姬强笑道:“兄长,毕竟南北两地……”

“阴家不给我脸面在先,我这个做皇帝的,却还要倒贴去给他脸面?伯姬,你太急切了,今日种种,让我觉得你其实不姓刘。而是姓阴。”

————

仿佛有一万根大针同时刺在头上,又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身上。邓氏想要醒来,却如何努力都睁不开眼。

她想喊人,却如何张嘴都喊不出声。

明明,那些人在她身边穿梭,她们能碰到她,她却连伸手的力气也无。

“次伯,救我!”她努力地喊着,泪水流了满面,却永远无人听见。

“夫人!”是管家的声音,他说,“夫人您快醒来吧,您和家主都昏睡了多日。这阴家!要变天了啊!陛下传令阴家众人去宫中。夫人啊夫人!您快醒来吧!三郎君被人砸死了!夫人!再不醒阴家就要变天了!”

管家叫了数声,见她仍无反应,只得叹息一声,去到床榻另一头:“家主,家主!您快醒来啊!家主,家主!”

“次伯!”邓氏终于叫出了身来。

然后密密麻麻便是一身冷汗。

管家惊喜地奔了过来:“夫人,夫人,您终于醒了!”

邓氏这一觉醒来,只觉身上无一处不痛,她声音嘶哑道:“次伯怎么了?”

“家主发了高热,昨天才褪了,如今还在昏睡中,大夫说已然无大事。”管家忙道。

“哦,那不要叫他,”邓氏道,“他累了,让他多歇歇,待他一醒,便又要为这个家殚精竭虑。奔波不休了。”

管家应了一声,声音梗咽。

“这才几日,你竟然生了那么多白发。”邓氏按了按眼睛,看清了管家的模样,便是一惊。

“当不得什么,”管家叹息,“夫人,三郎君被皇后娘娘的婶子砸死了。”

“什么?三弟死了?”邓氏闻言,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心头便是一阵松快。顷刻,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忙又做出一副悲戚模样,“三弟还那么小,连子嗣也无一个。阿母怎么受得了啊。阿母无事吧?”

管家的回答让她很是失望:“老夫人福大命大,身子一如既往地康健。”

邓氏‘哦’了一声,又问:“躬儿在何处?”

“少郎君在攻书,十分认真,也不曾靠近过后院。”管家道。

“谢天谢地!”邓氏忙道,“你先出去,我换件衣衫,你刚才说要去宫中?”

管家低头将邓氏昏睡后之事一一道来,末了道:“恐怕还是须得唤家主醒来。”

邓氏闻言便制止:“让他睡。”

“可……”

“莫忘了,二郎君并不在雒阳城中,我们却说他是病了。”邓氏道,“横竖如今我醒了,便可以说家主同二郎君一般病重,无法起身。”

“你去叫人收拾好牛车,我知道该如何做。”

管家听了这番话,只得低头:“诺。”

————

郭况是在青龙门遇到了阴家一行。

郭香寒如今已然恢复了平静,她同邓氏却是坐在一车。听闻郭家牛车便在前头,便从牛车中钻了出来。

郭况如今已然十三,而郭香寒最后一次见郭况的时候,他才十岁。她有些傻眼,想不到郭况竟长的如此高大。

郭况见到阴家当头的一辆牛车中,竟钻出个少女盯着他看,那少女容貌肖似郭决,心头便知是谁。他不欲与她在宫门争持落人口实,便低头同身边婢女说了一声。便下了车要先进宫门。

“站住!”郭香寒见郭况如此无礼,便喊道,“郭况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喊出,却是让守宫侍卫大开眼界:谁不知忠义候郭况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弟?

郭况转身冷笑:“大胆!我乃大汉忠义候,你是何人?见我既不行礼,且还这般直呼名讳?”

郭香寒被他的气势一震,继而强自镇定:“郭况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此言一出,不明她身份的人纷纷竖起耳朵来,以为能听到一段风花雪月的艳闻……看不出来,皇后娘娘的亲弟,长的如此老实,却还是个花心好色的主儿啊……

“忘恩负义?”郭况冷笑,“这位娘子,您倒是说说,我郭况何时何地,又是如何对您行了哪般忘恩负义之事?”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皆看向郭香寒。

郭香寒有些心虚,继而一跺脚,挺直了腰,指着郭况便喝道:“我是你堂姐,你见到堂姐不行礼问安,便是忘恩负义!”

“我堂姐?”郭况一顿,“我堂姐……仿佛,我记忆中,只有我叔叔郭决的女儿我才需要喊声堂姐?只是我那堂姐和婶婶都在河北。且,天下谁人不知,我阿父昔年将郭家家财尽数交给了叔叔。自己白手起家挣出一番家业。后叔叔不知为何,竟使郭家多年家产付之东流。又是我阿父养着。吃喝女票.赌……哦,我是晚辈,不该说长辈不是。总而言之,阿父死后,便是我阿母养着叔叔一家。这位娘子,我相信我堂姐是明理之人。且,她如今还在河北呢。冒名顶替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他一挥袍袖冷哼一声:“特别是冒充我郭况的堂姐!”

众人听到这里,心头已然有了决断。

邓氏于车内叹息一声,她勉强起身,走到车外:“郭娘子,你堂弟不肯认你,便是罢了。毕竟,这世上人发达之后,还念故交的能有几个?”

此言一出,不免又有人怀疑:郭况所言难道真有不实?毕竟那只是一面之词啊。看来,这其中另有隐情,这娘子口中所谓‘忘恩负义’恐怕还真有其事。

本来事情到这里,郭香寒乖乖跟着邓氏走,便算是勉强扳回一局了。可惜郭香寒却不这般想。她挥开邓氏的手,指着郭况便骂:“竖子!哥哥养弟弟本就是天经地义!你同郭主那个贱人在我阿父死后,便肆意欺压我们!每月只给栗米,钱不过五百。我如今青春少艾,却连月芳的胭脂都买不起!你难道不是忘恩负义?!”

郭况闻言冷笑:“敢问这位娘子,若您真的是我堂姐,那我堂姐一家对我家有何大恩,需要我报?”

此言一出,邓氏只觉不好。她慌忙拉着郭香寒便要往车里走,郭香寒一挥手臂,将她甩开。邓氏刚刚大病一场,身子正虚,一个不稳便从牛车摔落地上。一时竟摔了尾骨。在地上动弹不得。

管家等人慌忙去扶她起来,也无人再管站在牛车之上耀武扬威大放厥词的郭香寒了:“我阿父说过,郭家的家财本就是我阿父的!你父死后,我阿父念你孤儿寡母便未去讨要,如此已足够给你们恩德了!你同你那个贱人母亲却不思感恩!竟在我阿父去后行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郭况早已受够了郭决一家的歪理。此时再听,忽然发现,他还是段数不够,竟忍不住冷笑数声:“我阿父昔日给叔父家产,可曾带走郭家一分钱财?我阿父是借我阿母钱财起家。说句不好听的!那家产说到底,其实算是我阿母一人的!我阿母出身真定王室,乃真定王刘扬之妹!乱世之中,若无我阿母,叔父家焉能保全?阿父去后,叔父家与我家本再无瓜葛,阿母却依旧供养家。倡家赌场日日拿着叔父同堂兄欠条来找我阿母讨债!”

他叹了口气,再道:“娘子,你莫要再败坏我堂姐名声了,若你真是我堂姐,便不至于说出这番无耻之言来!我堂姐今年年方十八。却还未许得人家,您莫不是同她有仇?故意让她将名声丢到雒阳城来?”

如此一番话后,在场之人立刻议论纷纷,言语所指皆是感叹皇后一家仁义。

郭香寒还要再斥,却见郭况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宫内去了。

“你你你!”她跺脚大骂,“无耻之徒!无耻之徒!等我见了陛下,我一定让陛下好好的惩罚你!”

此言一出,青龙门守门侍卫皆默默望天:天还没黑,怎么有人开始做梦了呢……

————

邓氏一行到未央宫时,便看到郭况同刘秀正在一同看着什么。

“况儿做的很用心。”刘秀看着薄薄的账册,忍不住夸道。

“为姐夫做事么!”郭况立刻挺直了腰,“如果不是姐夫,我哪里能这么自由。姐夫,我让人把金都准备好了,一共是四千六百金。我添了四百,凑够五千整数。嘿嘿。对了,给竹若大师修缮的寺庙已然竣工。姐夫什么时候去看看啊!我让人把佛像外头都刷了金粉,很威风,很好看。对了,竹若大师说,里头还可以供奉先祖,我想把我阿父的牌位也送去,这样日日香火不断。还有经文唱诵。”

刘秀闻言,心念一动,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来:若是……若是……

“四千六百金便好,你修建寺庙也费了不少银财。”刘秀道,“那钱财是放国库里头……”

“国库是姐夫的!”郭况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说,“给姐夫的,自然不能敷衍!”

刘秀闻言心头便是一阵舒爽。再看郭况这张写满实诚的脸,便更是说不出的满意:“你看到疆儿了吧。”

“疆儿?”郭况一愣,“不是强儿么?”

“那是小名,我给他取了个大名叫刘疆,疆土的疆。”刘秀笑道。

“原来是这样!”郭况点了点头,继而满脸郁闷,“姐夫,你说人人都告诉我,外甥像舅,为什么我怎么看强,哦是疆儿,都找不出哪儿像我了。最可气的是,不但不像我也不像阿姐。反倒是同姐夫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当真让人气闷!”

刘秀闻言得意的大笑,顺手给了他一巴掌:“竟浑说!像朕不好?”

郭况揉了揉脑袋:“姐夫轻点,您身手好,我可疼坏了,万一打傻了,以后就没人和姐夫聊天解闷儿了。”

“油嘴滑舌!”刘秀故意瞪他。

“嘿嘿,”郭况道,“其实吧姐夫,像你也没啥不好的,就是我阿姐生了他一场,我是为我阿姐鸣不平啊。”

“我还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分明是为你自己!”刘秀斥道。

“姐夫英明!姐夫英明!”

刘伯姬在身侧听了这通子话,忍不住看向那众人口中的‘单纯’少年:一个还没长开的婴儿他就能看出像谁不像谁?年方十三岁便能垄断了大汉的新纸……他真的单纯吗?

不管刘伯姬心头想到了什么,反正在刘秀的眼中,郭况真的是单纯的不能再单纯了!

他是派人暗中一一记录过的,郭况的确是在花大价钱购买旧衣做纸,而卖出的数目,竟然同记载的出入不多,且还比记载的多上一点。

如此老实的郭况能是包藏异心之人?

更何况,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郭况是不会做小动作的。他曾在长秋宫中同郭况与郭圣通二人用食。郭况贪爱肉食,多食了一块,被郭圣通问责时,一撒花便面红耳赤口中打结……

由小见大,郭况真乃一等一的实诚人!

郭况今日入宫,身上是携了账册来的。这也给刘秀今日被阴老夫人打扰的郁闷烦躁之情做了些疏解。待二人讨论一番,并约好要尽快为新起的寺庙题字之后,刘秀才将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的邓氏等人。

邓氏跪了许久,身子有些摇晃,却咬牙坚持了下来。只死命掐着自己的腿,保持清醒。

这跪了一地的人中,唯有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那里,含情脉脉地看着刘秀。那眼神……刘秀看了看身侧的郭况:活像郭况看到了肉食……

被当做肉食的刘秀自然没什么好心情。他看向邓氏:“你是何人?”

“妾身乃阴识之妻,”邓氏忙道,“妾之夫郎同次弟病重在床,已然起不得身。妾无奈,只得领家中其他人来。”

刘秀点了点头:“我之后叫太医令去看,既然病重,何不请太医令?”

“夫郎说那是恩典,我阴家何德何能敢求之。”邓氏道。

忽听外头鞋履声响,又听人唤:“陛下,阴贵人来了。”

邓氏松了口气,便见阴丽华姗姗来迟,阴丽华此番真不是故意晚来。她形容憔悴,恐刘秀看后更加生厌,便悉心打扮了半日,她可无郭圣通那画病容的手段。弄了半天,不过是险险遮住了眼底青黑,只让那脸稍白了些。

“陛下,”阴丽华乖觉地行了大礼,“愿陛下寿眉无疆。”

刘秀应了一声,却不叫起。

阴丽华无奈只得继续行着标准的大礼。

那大礼是如何行的?首先,需右手压左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跪倒在地,将头压在手上,为了形容优美。行礼之人的腰需保持平直。

汉时对礼仪要求虽甚,却不同后世夷人之国动不动便要跪下磕头以示诚服。故而这大礼虽学过,但阴丽华不过是在封后大典上做过一次,那一次还未多久便被唤起。

如今……

刘秀跪坐上首看着礼仪标准的阴丽华,却始终不曾开口。

一时场面静穆。

邓氏在阴丽华身后跪着,见此景,心头最后一丝希望已然破灭:阴贵人在这后宫中,比她想象的更不受宠。看来今日是指望不了她了!

刘伯姬密切关注着阴丽华,良久,她见阴丽华身子有些颤抖,终于忍不住:“兄……陛下,阴贵人身子不好。便唤起来吧。”

刘秀冷冷看了她一眼,方对阴丽华道:“起身。”

阴丽华心头终于松了口气,忙谢过起了身来,被小黄门领着跪坐在了下首一张几前。

刘伯姬正坐在她的对面,阴丽华看向刘伯姬,只见刘伯姬冲她轻轻点了点头。阴丽华终于放下心来。

“请阴老夫人进来。”刘秀道。

便有一小黄门立刻奔出,少时,便见两个侍卫‘扶着’战战兢兢地阴老夫人过来。

阴丽华看着多日未见的母亲,眼眶一热,便落下泪来。她不敢叫出声,便低头偷偷拭泪。

阴老夫人路过邓氏身旁时,忽然生出无限力气,挣脱了侍卫,扑到邓氏身上扭打:“贱妇!我叫你关我!我叫你关我!”

管家等人慌忙去拉她,一时场面更乱。

刘秀眉头皱的死紧,刘伯姬见了立刻大斥:“住手!御驾之前安敢如此无状?!”

阴老夫人一愣,便立刻被两个侍卫拉了下去。

再看那邓氏,已然头发散乱,脸上也多出几条划痕来。

阴丽华顾不得看嫂嫂伤状,只一心看着母亲:“阿母……阴老夫人方才所谓关是何故焉?”

阴老夫人见了阴丽华仿佛见了主心骨儿,便要扑过去,这次却被早有防备的侍卫牢牢抓住不得成功:“丽华,丽华,同母亲报仇!那阴识孽子同这贱妇竟将阿母和你小弟关在了后院,日日不给出去啊!丽华我儿!与母亲报仇,切记切记!”

刘伯姬闻言立刻看向刘秀,只见他眉头紧紧攒在一处,表情十分不耐烦。她心头一紧,恨不得立刻打杀了这误事的老婆子!

她刘伯姬容易吗?每次好不容易说服了刘秀,这老婆子便要跳出来唱反调!

阴丽华听了母亲的话,初时当真是愤怒无比,恨不得登时便去质问阴识和邓氏。可立刻,她便死命的掐了自己的掌心。她的母亲,她是知道的,阴识虽然与她不是同母,却也事孝。

能将阴识逼到将他们关起来的份上,只怕母亲同小弟又做了什么糟心事。不过,纵是如此,她心头依旧是恨的。为何,为何,她母亲纵然有错,也是她的母亲啊!阴识怎么敢?邓氏怎么敢?

不过,她此时还需要阴识和邓氏。

阴丽华提醒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慢慢地将心头的愤怒压了下去……

“今日在这未央宫,我们仿佛要说的并不是阴家子是否孝顺吧,”刘伯姬见情况不妙,立刻换了话题,“阴老夫人,你且告诉众人,那皇后娘娘的亲婶婶是如何将三郎君害死的!”

她‘皇后娘娘’四字咬的极重,是在提醒阴老夫人,更是在提醒阴丽华和阴家其他人。

郭况听了刘伯姬的话,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这刘伯姬,当真是个祸害!

他自问无论是郭家还是阿姐都无对不起刘伯姬过,而她却如此处心积虑要将事情扯到郭家、阿姐身上!

“对了,”郭况看向刘秀,“姐夫,我近日进宫的时候遇到一桩奇事。”

郭况贩卖新纸的账册还在刘秀手中,更何况,刘秀对郭况一直极有好感,听他这般说,便立刻接道:“哦?进宫还能遇到奇事?况儿你且说来听听。”

郭况便提高了声音,将青龙门发生之事一一道来,继而笑道:“姐夫,你说好不好笑,明明我婶婶一家还在河北。这女子却跑到宫门口说她是我表姐。且,我还忘恩负义了!”

郭香寒想要反驳,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得狠狠看了眼郭况。刘秀顺着郭况所指看向郭香寒,郭香寒便立刻又换上副含情脉脉的眼神回看了去——

‘陛下方才看我了!难道是,他竟然爱上我了!’郭香寒心头如小鹿乱撞,‘若他待会儿便要说娶我做皇后,我是应还是不应啊?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应了会不会让他觉得我不够矜持,但是不应的话,他当真了怎么办?’

郭香寒这般想着,眼神便更是羞涩,她飞红了脸,看了刘秀一眼,便低下头不安地玩着自己的指头。

刘秀被她这样子搞的莫名其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忙收回目光看向郭况:“这女子也当真是无耻极了!郭决其人我也是亲眼见过,当真是莫名其妙!”

郭香寒如今正在乐滋滋地做梦,哪里听得到刘秀的不屑之语?

“如此言,忠义候是说,您的婶婶是在河北,并不是在雒阳城了?”刘伯姬道,“那,也就是说,这雒阳城中有人假冒郭家亲戚之名,杀害阴家三郎?”

郭况不上她的当,只皱眉道:“这般说来,也不尽对。前几日,我收到河北家仆的来信,说是我婶婶同堂姐并未去领这个月的用度。家仆去看过,只见婶婶和堂姐所住之处已然人去房空。街坊道,有一董姓郎君,自称来自南阳,是我堂兄好友。便是他接走了我婶婶一家。”

郭况摇了摇头:“想必,婶婶他们如今应该在南阳同堂兄团聚呢。只可惜,我郭家只在河北有铺子,其余地方的消息均很闭塞。”

刘伯姬见郭况竟然没有上当,脸色一变,张口便要继续追问。

刘秀却道:“莫忘了今日要事。还是让阴老夫人说说三郎君之事吧。”

董氏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将事情讲了出来。她讲的甚是拖沓。竟将她同阴就想要进宫找阴丽华闹事,被阴识关起来……郭香寒母女到阴府等等一一都抖搂了个干净。

阴丽华脸色骤变。她不敢想,若是当时阴识并未将董氏同小弟关起来,而是放任他们来宫中胡闹……她心头乱的很,一时竟不知该继续恨,还是该感激阴识了。

‘蠢货!蠢货!’刘伯姬额头青筋暴起,只恨不得立刻堵了阴老夫人的嘴!

如此阴私之事,她也敢说!

此时不用去看刘秀,刘伯姬也能想到刘秀脸色有多难看。待到阴老夫人啰啰嗦嗦讲完,郭况起身便指着她发难:“我却不知,我阿姐做了皇后也能招来你们这么多不满和怨恨!”

他气地浑身发抖,最后跺了跺脚:“我……我阿姐何时对不起你们过?何时!你们竟如此处心积虑要害她啊?”

他声音哽咽,却努力忍着泪:“你们只道你们有多委屈,谁记得我阿姐?我阿姐十四岁嫁了姐夫,她曾告诉我,宁愿姐夫不为帝。只求他能多陪陪她!什么皇后之位我阿姐不稀罕,我郭家也不稀罕!你们要为什么不直接说?却想了那么多……”

他突然顿住,仿佛想到了什么,然后猛然转身:“姐夫!姐夫!我阿姐之前大出血,险些没了疆儿,这事难道也是?!”

他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齐刷刷流了下来。

刘秀也不好受。

就连一心向着阴家的刘伯姬此时也心头一软:是啊,好像郭圣通,郭家真没有做……可是,他们是北地之人,他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错啊!

刘伯姬看向刘秀:是了,兄长已是皇帝了,对他而言,能不威胁到他的,可以用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可是她不一样啊,她的夫君,她的儿子。都是实实在在的南地之人啊!

刘秀被郭况看的心虚,他起身,走过去拍了拍郭况的肩:“你阿姐的事是许宫人一人做的。我已经查清楚了。因为许宫人也有了孕,她可能是希望先生下我的长子吧。”

刘伯姬听了这话心头终于松了气:终于,终于,兄长还是决定不放弃阴丽华了。

这一松气,她也有些倦了。

郭况岂能不知刘秀所言甚是虚假?只是他却还得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原来如此。”

阴老夫人听不懂他们说的这些有何意义,她知道了一件事。那便是——竟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死去的小儿子!

她再也忍不住大哭道:“陛下啊!求您为我的就儿做主!严惩凶手!丽华!你要为你弟弟报仇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作收表示:我又不是阴就,为嘛你们都看不到我?::_

求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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