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晙回到养心殿, 双眼泛红面如死灰,看着满案几的奏折和书册,生气的将它们都扫落在地。
他低声的呜咽,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桌上。
“啊, 为什么?”
“当了皇上就活该一无所有吗?”
“得不到心爱女人的陪伴, 没有父子情深, 没有永远的忠臣, 还没有一个贤明的称号……”
“这皇帝当得太累了,太失败了……”
他轻声说:“我才是一无所有的人。”
“万岁爷,节哀顺变啊……”王文保跟随李晙多年, 见不得李晙这么伤心低沉,他也心疼的落泪。
这时温纪行和周知玉在外面求见, 王文保小心的询问:“万岁爷, 温大人和周大人从甘泉宫过来了, 是否召见?”
李晙不想动,他只想坐在那, 封闭在自己的世界,就当这只是一场梦,醒来还是之前的美好。
只要他不动,一切都还没变!
他不想动,他好想把自己关起来。
“万岁爷?”王文保伸长了脖子, 小心的追问。
没有等到回复, 他准备去回绝两位大人。出去没多久, 他面色凝重的回来了。
“万岁爷, 温大人说他们有关于金太尉之子金渺的事禀报。昨日, 他刚刚残害了一民良家女子,手段残忍, 态度嚣张,如今人已经潜逃。”王文保现在说到金家的人也是咬牙切齿。
“万岁爷,如今特殊时期,还得早日解决这些事,让凝妃娘娘早日入土为安早登极乐。”
“呵……”李晙笑了一声,又一滴泪滑落,他眨掉眼泪,苦笑着说:“早登极乐?”
“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先去啊?”
“我好恨——”
“我好恨金家,都是他们,他们这群权利的蛆虫。”
他握紧露着青筋的拳头,缓缓平复下来,坐直身体。“让他们进来吧。”
“是!”王文保让别的小太监传话,和另外的小太监连忙收拾好地上的残局。
温纪行和周知玉进去时就看到一个和往常比看起来低沉许多的皇上。
“臣有事禀报。”
李晙抬手,不想多言的样子,“直接说金渺所犯罪行。”
温纪行详细讲述了那位女子被金渺强行掳走,侵犯虐待后被偷偷扔在巷子里,其残忍狂妄的行径令人发指。
“金渺无视法纪,故意伤人,直接导致女子死去。按律,改判死刑。金太尉教子不当,应带有连带责任。”
“而且,”温纪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们在京兆府尹收集证据时整理的。”
“虽然很多证据不是很完整,但都有间接证据指向金家,而这些案子最终都是蒙混轻判。”
李晙看着那张纸上大致记录着二十来个案子,都是些权贵故意伤人或者作威作福的事迹,而这些人都死金渺身边的跟班。
他生气的将纸握成团,“金家人真是好样的!”他露出狞笑,一双眼快将远处的金家人生吞活剥。
“立即派出锦衣卫,全城搜查金渺。给我去搜查金太尉家,有任何贪污不法的迹象,立即革职发配!”
“将金贵妃禁足,择日分配冷宫。”他一口气说完,还觉得不够。
“给我狠狠的办金家。”他重重的坐回椅子。
温纪行和周知玉领命离开之际,轻声建议:“凝妃娘娘那,还请皇上您节哀顺变!”
说完两人也不再多言,出宫准备接下来的任务。然而天色已晚,宵禁即将开始。两人虽心急如焚,但不得不稍作休整,等待天明。
次日天色微亮,两人兵分两路,一队直奔太尉府,另一队则去全城搜寻金渺。
温纪行带着锦衣卫气势汹汹的冲到金太尉家,大门紧闭。他们将门撞开就看到府内一片混乱,下人都抱着包袱跑向偏门方向。
追到偏门,发现这边停着几辆马车和运货的驴车。穿着华贵的主子见到飞鱼服,吓得缩起脖子急忙躲进车厢。
温纪行板着脸扫视一圈,没有发现金太尉。有下属在府内搜寻无果后回复,“报告大人,府内只有数十个仆人,府内重要物品都已转移。”
温纪行瞪着眼看着眼前这乱象,气极反笑。
他抬起头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即上前将这群人控制住。
“资产充公,人全都押回大理寺。”他挑选出一队人,“你们跟我去城门追逃犯金泰来。”
“你们竟敢这么对金太尉的家眷,我要去告你们。”一个穿着华服的青年喊着,被单肩制服的他无比嫌弃身后的锦衣卫,挣扎的要甩开。
温纪行冷眼看他,也不言语。眼风扫到那个锦衣卫,那个锦衣卫的后颈迅速被一阵凉意侵袭。
“闭嘴!”他一记肘锤向这个青年,反手又是一巴掌,“有你说话的地?”这态度坐实了锦衣卫嚣张狠毒的传闻。
和锦衣卫比嚣张?这是太岁爷头上动土。
青年嘴角出血,一张脸从刚刚的嚣张不羁染上了恐惧懵懂。
温纪行走到他身边,抬起他的脸,看着殷红的血迹在嘴角缓缓流下,冷冷的嘲讽:“就是因为你是金太尉的家眷,我才这么对你!”
“走!”说完他就带着那一队人奔向城门方向。
周知玉正在搜寻金渺的踪迹,他将手下分派到京城各部,自己则到了城门方向。
他想到别雨轩最后的叮嘱,他总觉得金渺的失踪也和他有关系。而据他手下的探寻,别雨轩刚刚出城了。
他在城门附近搜寻了许久,一无所获。
不想一转头就见到一队黑色马车在寂静的街道哒哒的往城门方向移动,他盯着狐疑的看。
早有属下上前打探,“大人,是金府的马车。”
周知玉没想到在这边等到金府的马车,他想赞许金太尉未卜先知,又对金太尉逃亡路上还这么大张旗鼓的行为无语。
不过既然撞见了,当然要有所动作,只能感叹他自投罗网了。
“上,拦下这些马车。”
于是正满脸紧张的坐在车里的金太尉,眼看着城门近在迟尺,他的心快要落地时。马车的车轮突然被锁链缠绕,随即一顿,他在布满金银财宝的车厢内翻滚了一下。
爬起来的瞬间,一柄长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豆大的汗珠迅速在额头凝结,寂静的车厢仿佛棺材一样沉闷。
周知玉完全挑开门帘,就看到金太尉颤抖的跪在那,他微微探头,终于看清周知玉的脸。
他哆嗦的装作轻松的样子,“原来的周大人啊!”
“金太尉这么早出城去哪?”周知玉扫到车内堆了半车厢的金银财宝,脸上露出震惊。“这么多金子银子,莫非要去给受灾的百姓赈灾?”
“是是是!”金太尉捧着金子往周知玉怀里塞,口不择言,“都是,这都是去赈灾用的。”“周大人,这边是孝敬你的。”
他低声请求道:“还请快些让开,让老小人出城。”
“金太尉莫要说笑了!”“令公子还未找到,还是回府等待吧。”
外面传来整齐的步伐声,周知玉抬头正好见到温纪行等人追来,他露出笑容,“看,有人特地来接你们回去了。”
两个人将金府的一干人等都押到大理寺,所有的金银财宝都记册充公计入国库。
走到时候,金太尉还在狡辩,“我只是出宫去赈灾,你们这么滥用职权,我要面圣,我要申冤。”
温纪行好笑的看着他这番姿态,走到他身边,狠狠的在他脸上锤了一拳。一拳下去,聒噪的金太尉终于消停,他吐出一口血沫,双眼冒出泪花,“¥%¥%¥%”
他又说了什么,可惜听不太清。
“大人,你知道什么叫做贼心虚自投罗网吗?”“就是你这样的。”
温纪行一挥手,飞鱼服押着人整齐的往大理寺方向走去。
“你先去,我还有事。”周知玉继续在城门口附近搜寻。
终于等到艳阳高照时,两辆紫檀木马车缓缓从京城外驶入,前面一辆的装饰明显精致繁复,时不时有一只小手将车窗处的帘子掀开,小小的脸掩在帘子后面,偷偷往车外张望,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灵动可爱。
温纪行在对面的客栈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正恍惚觉得这孩子的脸有一丝熟悉,就看到一个大肉球从后面那辆马车滚下来。
伴随着一阵哀嚎,消失的金渺就这么出现在大街上。
很快一群看热闹的人上前围住,七嘴八舌的,但没有人上前将这个京城很有名气的恶霸解救出来。
“大人,金渺找到了!”已经有下属发现了金渺,“但放下金渺的马车已经淹没的街角。属下无能!”下属请罪道。
周知玉在二楼看到马车的方向是聚月仙,他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缓缓道:“无事,先将金渺押回。”
当金家在大理寺齐聚一堂时,他们以为他们最坏的结局也就是发配,没想到午时三刻,他们都在西市的刑场相聚。
伴随着哭喊声,一个个人头在鬼头刀的挥舞下滚落在地。
台上的哭喊声和台下百姓的哭骂解脱的哭泣声混作一团,一时间,这片天地都被哭泣声笼罩。
做出立即执行斩立决命令的李晙坐在轿子里,偷偷看到这一幕。看到那一个个头颅滚落,虽然他知道他们有些人罪不至死,但这一幕多少缓解了他失去爱人的伤心不快。
轿外百姓的哭声响彻天际,震耳欲聋,他却听着很是宁静。他的心也在哭泣,但他不会这么肆意的哭。他怅然的看向他们,这群人,将自己那一份也哭出来了。
他蓦地露出笑容,一滴眼泪滑落。他在心里终于接受了阿凝离开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