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北上

硝烟北上

“什……什么?”吴曦显然没反应过来,走前几步疑惑地看着徐都尉。

芜挥手挡住吴曦,喝道:“吴曦你先退下!”

吴曦听芜叫她退下,更加不知所措,抬脚想走,又觉得不好,于是并没有挪步。“吴曦!”徐都尉突然大喊一声,把吴曦吓得拼命眨巴眼睛。“到”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你问问你亲爱的姐姐,那些留在营地的濮洲兵还活着吗?”

“什……什么意思,当然……活着啊……”

“来人。”芜的脸色已经冷到极点,两个字像是被怒火挤出一样,声音不大却绝对不善。一直跟在在她身后不远的四部统领将军立即上前候命。“把她拿下。”

“吴曦啊!”徐都尉见一名大将装束的人向自己走来,并不躲闪,而是对着吴曦高声叫喊起来:“那些濮洲兵都被她杀了!我亲眼看见,我亲眼看见那些黑衣精锐进了营地!啊……”

那名将军亲自出手,只单手一扭就把徐都尉摔在地上。徐都尉被他按住头压在沙地里,仍旧不依不饶地大喊:“吴曦啊,人命对她来说就是个屁!这样的人,怎么会对你真心!她要用多少人的性命来铺她建功立业的路!她就是利用你,你还不明白吗?你被她骗了!你这个笨蛋!噗啊……”徐都尉被那将军用手刀击中颈后,喷出一大口血,出声不得。

“啊……大人!”吴曦见徐都尉被打,情急下叫出原来对徐都尉的称呼。她扑倒在芜面前,用力抓住芜的袍角哀求道:“放过她……姐……放过她吧!”

“你让开。”芜抽出身旁赵赣的佩剑,向徐都尉走去。

吴曦以为芜要下杀手,一把就抱住她的腿,哭道:“你……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我会……会放过她!”

芜刚要说话,却用余光看到了周围的不少士兵被吵闹吸引,向这边看过来。原来,他们本在专心拾钱,并没注意到有什么人过来,可徐都尉的大喊大叫实在让人难以忽略,这下才知道军中最高的五位统帅就站在自己的不远处。他们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尉迟芜和四部统领将军,以后这样的机会也是绝少了,于是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靠过来,渐渐围成了一个大圈。

离得最近的,是徐都尉营中的女兵们。起初她们远远跑去拾铜钱去了,这下听到自己都尉的叫喊声,纷纷直起身张望。结果没能看见被压在地上的徐都尉,却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喂喂……你们快看,那不是林望吗!她不是死了吗!”

“天啊……真是她!她还魂了!”

“看不清……你们看错了吧。你们看那人的披风,还有旁边的人,都是大将军袍啊……那不应该是尉迟大人吗?”

“没看错没看错!吴曦!我看见吴曦了!她怎么跪在那了,还穿着将军服!”女兵们惊叫声还没有结论,就被奔过来的一队骑兵挡开。“尉迟大人军令,所有人退开两百步。”那些女兵们才恋恋不舍地走开。从此之后,她们虽不晓得个中原委,不过有了一段神奇的故事可以炫耀。尤其是步兵队,听起来绝对匪夷所思:我们的校尉是尉迟大人!

转过再看。芜被吴曦抱住双腿走动不得,只得让赵赣把她拉开。吴曦被比自己高半身的赵赣拦腰抱住,扑腾着挣扎,嘶声叫喊都再换不回芜回头一望。

芜径直走到徐都尉身前,蹲下身捏起她的下巴,低声说道:“我真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我曾猜你是濮洲的奸细,但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不像。你到底是为什么?”

“你不是……”徐都尉被那一击伤得不轻,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往日精干秀气的面容已经沾上了一层黄土。

“什么?”

“你不是尉迟芜……”徐都尉气若游丝地说:“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尉迟芜……我们的尉迟大人,是会为了百姓疾苦起兵反对□□的英雄。不是你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小人……林望,你不是尉迟芜。”

“呵……”芜轻笑起来,松开右手。徐都尉又一头栽进沙土中。“随你怎么说。说句实话,我现在要杀你的话,说杀便杀,真的不用向谁上报了。但我答应过吴曦,饶你一命,所以我今天不杀你。但是,只有这一回了!好自为之!”芜把手中的佩剑扎在徐都尉的颈边,站起来对身后人的人命道:“把她押下去。”

待徐都尉被拖走,芜又转向赵赣,看见吴曦泪流满面地瞪着自己,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放开她。”

吴曦双脚一落地,立即扭身,极迅速地跑开几大步,唰地拔出了腰间的凤火刀,刀锋正对芜,把视线破成了两半。将军们见她拔刀,都几乎没有一点耽搁地抽出兵刃,要向吴曦扑去。

“住手。”芜挥手挡住赵赣他们,平静地对吴曦道:“我知道你拔刀是想说话,你说吧。”

“留在营地里的濮洲兵,真的被杀了吗?”吴曦紧握刀柄,浑身颤抖,像是害怕至极。

“……这是大事,你不懂。”

“徐都尉……你别杀她。”

芜皱眉道:“她再怎么对我不敬,也是我的同袍。我不会杀她。”

“可那些濮洲兵呢!”吴曦激动地大叫:“她们不是敌人啊!你为什么要杀她们!难道……难道真像徐都尉说的那样?为了攻克濮洲的功劳?”

芜听吴曦如此说,突然心中一阵疼痛。她没想到一向笨嘴拙舌的吴曦会有拔刀指责她的一天:“名利于我如粪土。吴曦……”

“我不信!”

“随你信不信!”芜难得被怒气所激,竟厉声喝出:“相似的问题,你问过我。我还是那句话。她们不是敌人,可也不是我的同伴。燕南军想要重整旗鼓,震动天下,这一步必须得迈出去。我要的不是名利,但濮洲我必定要攻下!我有宁愿抛出性命都要做到的事情,谁也别想挡住我!”

吴曦咬着嘴唇,泪水顺着下巴滴答而下,颤抖地更加厉害。芜见她如此,又悔刚刚话重,心中不忍。她正要上前,吴曦突然大喊:“你真的是利用我吗?!”说完这句话,吴曦将刀用力掷出,扭头朝营地方向大哭狂奔而去。

“吴曦!”又是黄昏,背后一声依旧是唤不回执意前行的人。芜看着远远插,进土里的凤火刀,懊恼长叹,却没有追赶。

赵赣上前拔出凤火刀,捧给芜问道:“追吗?”

“派人去追,叫他们扶吴将军去休息。在我的大帐里给她安排个营帐。晚些时候,让她去放那个徐都尉出来吧。”芜接过凤火,用力握住手心。

“好。”

“濮洲兵的事完了吗?”

“完了,黑衣队正在洗地。”

“给朝廷上封奏折,说燕南军会为皇上攻克濮洲。”

“是。据报,陈芝婷随濮洲军主力渡江后,快攻破乾州了。她……” 赵赣微有犹豫,不知怎样说的好:“她和您的关系……”

“军令是攻下濮洲,追击叛军。还要,生擒陈芝婷。”芜侧过凤火的刀锋,尖刃被余晖染成血色,妖冶欲滴。“尚宗雪的死,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别想就这么算了……传军令,做好进军濮洲的准备!”

转眼又过了几日,南方的战火将旺,王城的年味渐浓。皇宫里早挂上大红灯笼。入夜之后,便红火火一片,照得层层叠叠的绿瓦红墙很是喜庆。天空上时不时绽开的烟花更是给寒冷的夜空添了几分灿烂色彩。

沁星殿里红灯高悬,映出满满的暖意。小童坐在御榻前的矮凳上,右手伏着桌案聚精会神地看一本民间小说,不时地捂着嘴巴偷笑,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处。她左手还被医布吊在脖子上,但看来伤势已经没了大碍。小衣则趴在窗台上看烟火,偶尔回头望望,也是心事重重。顺着她视线所向,萧言正靠着高枕翻看一本都黄了页的书。她刚吃过鲥鱼鲜饺,心情颇好。又翻了两页,她放下书,悠长地伸了个懒腰,对小童小衣道:“不早了,陪我走路去。”话说御药房杨大人那日遵萧言所命,还有个条件。那就是萧言重新忌口戒酒,按时服药,还要每日晚膳后缓步慢行半个时辰。萧言所说的“走路”便是由此而来。

萧言穿戴完毕,正要出殿。外面一声通报,说豫樟王求见。萧言想他入夜求见,必有急事,连忙召他进来。只见庆元几乎是小跑着进殿,萧言不禁紧张起来,暗暗握紧了拳头。

“臣参见皇上。皇上,有大事!”庆元匆匆行过礼,便迫不及待地禀报。萧言见他脸上还留着惊诧的痕迹,也心急起来,催促道:“快说。”

庆元看了看小童小衣,犹豫着没有开口。

萧言见状道:“直说吧,她俩不用回避。”

“是……难以置信,臣接到燕南军的奏章,尉迟芜死而复生了!”

“咳咳咳!”萧言仿佛被呛到,猛然咳嗽起来,旁边的小童正在翻书,差点把书撕了。小衣听到这个,险些跌下窗台。

“皇上您……”

“咳咳……”萧言边咳边摆手,急切地道:“没事,你继续说……咳咳咳!”

“是,有一日出现在燕南军,自称奉您诏命,执紫金锏,率燕南军讨伐濮洲叛军。此人正是尉迟芜。”

萧言压下胸口痒痛,走到庆元身前,紧盯着他道:“属实吗?”

“属实,据线报,正是她。她还自称是您让她假死,再重回燕南军。她斩杀了陈芝婷汇入燕南军的万余濮洲兵,与濮洲决裂。现在应该已率向濮洲开进。可她……可她不是已经下葬了吗?!”

在表情变化前,萧言转过身,背对庆元,平静地道:“她说的没错啊。就是我让她假死的。她从来没有过叛变之心,皆是由文森一派陷害。于是我让她假死避祸,潜回燕南重掌兵权。看来,她没负我望啊。”

“可定她谋逆的诏书,已经公布天下了啊。”

“所以你替我再下一道诏,正式赋燕南军讨逆之任,赐尉迟芜全权行事,不必再上报朝廷。”

“皇上,这……”

“还有还有,”庆元劝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言堵住。她返身从榻前书案上的那堆卷轴里抽出一个递给庆元:“这是给陈芝婷的招降书,我早就写好了。现在已到时候。这里是大意,具体诏书由你代拟,招降陈芝婷。”

庆元接过卷轴,略略思索片刻,没有再多嘴,领命退下。殿门刚刚合上,萧言立即转身,挥袖间,把她刚刚看的那本黄页书都扫下书案。大概太过激动,她对着小童小衣剧烈喘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小童刚要开口,萧言摆摆手,竖起食指点道:“我知道我知道……不可暴喜,不可暴喜……我不喜,我很平静……”她抚着胸口,慢慢向殿外走去:“今天你们不用陪我了,我自己溜达溜达。”内侍推开殿门,月光铺满庭院,今夜风清月明,是个好晴天。

萧言迎着月光,张开双臂,大声笑道:“清风啊,明月啊,清风明月偷我心!哈哈哈哈……”笑声渐远,转眼就不见人影。

小童目瞪口呆地看萧言离去,大张着嘴巴回头看走过来的小衣道:“她还说她平静……这就是传说中的欣喜若狂吧。假死?!怎么做到啊?”

小衣没有答话,上前捡起了那本黄页书。封面的墨印已经褪色,看来是有几个年头了。不过还是能看清那四字书名:晨缘暮断。小衣把书放回书案,向殿外望去,已经没有萧言的身影。她暗暗长叹,吐出一个字:

“痴。”

再说庆元出了沁星殿,把随从都打发先走,自己独步慢行。转过大道,他见四处无人,便走到照明的柱火前,拆开萧言给他的卷轴细看。才看过一遍,他便皱眉合起卷轴,反手将它丢进柱上火盆中。直看到卷轴全部烧成灰烬他才离开,边走边冷笑不已:

天下需要一个交代,总要有人顶罪的啊。三个人,您宽恕一个,洗白一个。最后这一个您还想放过,怎么可能呢!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来更了,于是我去睡了。

小陈大人快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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