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曲阳县,乃前汉元始二年置,属冀州巨鹿郡,至王莽篡汉后,分钜鹿郡为和成郡,下曲阳县为和成郡郡治,及至光武中兴,其地又还属冀州钜鹿郡治下。
汉军休整数日后,广宗县城内诸事皆由皇甫嵩安排好后,便令大军余十月中旬出发。
十月正是秋冬交接之时,中旬一过天气日渐转凉,而转凉之后也预示着冬天即将不远,皇甫嵩下令全军,一定要在冬日来临前攻克下曲阳县城,平定叛乱。
毕竟,拖到冬日,不说攻城麻烦,就是汉军各种后勤供应,也会更加困难。不说兵卒口粮,就是冬日更换的保暖的衣甲鞋靴,对于十余万汉军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谁也不能保证,皇帝刘宏会不会因皇甫嵩逗留广宗县城多日,导致攻克下曲阳城缓慢,而让朝廷多付出那么多钱粮支出,而治罪皇甫嵩。
皇甫嵩深知,对于经历太平道黄巾大乱的朝廷来说,他这般消耗,即使有着剿灭张梁,攻克广宗县城的大功,最终也说不得会落一个卢植、董卓那样的境地。到时候,就算他背后的党人为他求情,估计也改变不了皇帝的怒火,终究功劳再大,没能让大汉快速休养,他的功劳也相当于无,这一点,抛却董卓这“败军之将”不提,皇甫嵩与卢植之间,其实也就相差一个“左丰”而已。
至十月末,天降小雨,汉军大军终至下曲阳县,此时天气也变得很快,比之在广宗县城时,更冷了几分。
望着前方仿若近在咫尺的下曲阳县城,城楼上残破的太平道旗帜格外令人注目,伏泉策马想着,或许那旗帜也已经知道城内蛾贼的命运了吧!
“冬日将至,天气愈冷,恐怕吾等来此便将战矣!”严颜摩擦着双手,似乎是在取暖,但他话语里的兴奋,却是在告诉众人,天气再凉,也阻止不了他要战斗。
关羽眼见严颜如此,剑眉瞥了一眼严颜,一脸傲色道:“下曲阳城,亦乃坚城,董中郎围攻两月不克,足可知其坚。今张梁兵败广宗城,张宝若有几分智谋,定不出城,而将守城死战,拖到冬日,汉军撤兵,其方有胜机。故而,希伯欲破城,恐麾下之骑兵难有用处,骑兵将无用矣!”
一语而出,便让严颜失去气势,不发一言,他之所以兴奋,无非是在广宗县城时,靠着麾下骑兵,基本锁定了伏泉所部首功。
但不美的是没能擒获张角,只杀了张梁,对于功劳极度渴望的严颜来说,自然还想要那首功,而再想得到首功,无疑就只有在下曲阳县城擒杀张宝而已,可是现在按关羽所言,张宝的确是会死守下曲阳城,这明显让麾下全是骑兵的严颜为难,总不能让他这些宝贵的骑兵,全部都去当步兵去使吧?
或许他可以这么下令,但严颜知道,一旦他擅作主张,伏泉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废了,骑兵明显比步兵精贵,更何况是伏泉麾下这些正当壮年,历经无数战斗的精骑,损失一个,估计都会让伏泉心疼,又怎么可能让他糟蹋?
眼见一直嘚瑟的严颜,一下子焉了,其余诸将却是高兴,放声大笑。
这笑声惊动伏泉,回望诸将,闻名缘由后,不禁摇头道:“尔等休要张狂,希伯麾下之骑兵不可攻城,莫非尔等可乎?”
众人闻得伏泉声音,立即收敛,同时心中一颤,皆是不解伏泉之意,毕竟,不让他们攻城,那还有谁可以攻呢?
他们本想问询,不过见到伏泉不想多言,终是没敢出言,留下一肚子疑惑。
当然,伏泉之所以没说,却是因为这话不便细说,到了时候,众人都会懂的。想想看,此番大汉各州郡精锐,云集冀州,虽是立功无数,斩获颇多,甚至攻克广宗县城,擒杀张梁,戮尸张角,但这些功劳,却没有一件大功与冀州人关系很大,这很明显会让军中作为本地人的冀州军有所怨言。
而冀州盛产大戟士,此乃步卒精锐,光武赖之成事,虽其出名之处,乃是军阵强兵,但论及攻城,这些扔了长戟,拿上短刀盾牌的步卒,也不可小觑。
加上钜鹿太守郭典不仅有治政之能,又不失为一员猛将,前番卢植以弱兵屡破张角大军,其功甚伟;后来又助董卓攻下曲阳县城,出力甚多;此番又为皇甫嵩攻克广宗县城时,以钜鹿强兵,死死围困下曲阳县城,未能使张宝得机救援广宗县城,屡番种种,特别是最后一点,就使得皇甫嵩欠下郭典人情。
所以,此战,在伏泉看来,皇甫嵩一来有其麾下主力,来自大汉三边的凉、并、幽三州兵马,多为骑兵;二来又有前番攻克广宗县城欠下的郭典人情;三来,此地又是冀州辖地。因此,这一战,皇甫嵩理应会让冀州人出战,其余州郡兵马作为辅助。
大军到了下曲阳县城外的汉军大营,只见,宽大的下曲阳县城周围,如同伏泉前番所去的广宗县城一样,被挖满了凿堑。
其四周,北靠滹沱河与漳水河分支,宽大的河水,如同广宗县城外的清河一般,阻挡了所有蛾贼的北面退路。当然,这北面的漳水河分支,却是冀州境内的浊漳河,和广宗县城外的清漳河不同。
东、西两面,却是在钜鹿太守郭典,合冀州诸郡国调集之兵四万余众,深挖凿堑之下的“大瓮”,南面是大汉步兵精锐冀州大戟士的军营。此刻的下曲阳县城,如同昔日的广宗县城,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四万余冀州郡兵,将下曲阳县城中的黄巾蛾贼变成瓮中之鳖,只待时机一到,扫平灭除。
当然,伏泉看到的不止是这些,他看到的还是那郭典的才能。一路来下去阳县城时,沿路所闻百姓传唱郭典事迹,当时还不信,现在看到这般情景,却是不得不佩服这位冀州“惠君”,真是被历史遗忘的文武全才。
毕竟,能一人掌控四万余拼凑之兵,把下曲阳县城内的十余万黄巾蛾贼,围困得死死的,郭典的能力毋庸置疑,足可谓称得上是知兵良将。因为能这么干的人,在大汉军队中,也只出现过另一人,他的名字就是卢植,当然并不是说其他人做不到,只是很少而已。
而且,据闻,前番董卓率汉军围攻下曲阳县城,郭典率冀州郡兵辅之。初时,郭典进言,学习卢植在广宗县城作法,在下曲阳县城四周深挖围堑,困死城内的蛾贼取胜,董卓担心自己重演卢植旧事而不肯。
郭典因此遗憾,却并无怨言,反而是独自守城西,当时,张宝兵马正甚,时常与汉军死磕,董卓不能制,而郭典闻之,率兵孤军在城西与蛾贼硬战,昼夜进攻,至死不休,蛾贼因此被郭典率兵攻入城内,张宝得知大骇,之后只敢守城,却是不敢出城与汉军正面野战,害怕因此丢了城池。
这件事情,足可见郭典之能,而且冀州百姓也因此,传唱赞扬郭典道:“郭君围堑,董将不许。几令狐脱?化为豺虎。赖我郭君,不畏强御;转机之间,敌为穷虏。猗猗惠君,保完疆土。”
到了汉军大营附近,此刻已有不少人在营外等候,伏泉随皇甫嵩身后,会面了下曲阳县汉军诸将。
щшш_тt kдn_℃ O
有着皇甫嵩身边的冀州名士沮授、田丰代为介绍,两方汉军入了中军大帐后,互相结识却是不费功夫。伏泉所识当先一人,自然是闻名已久的郭典无疑,他出身左冯翊郭氏,也是名门后裔。
左冯翊郭氏乃是太原郭氏分支,就是出了党人“八顾”之一的郭泰郭林宗的太原郭氏,其家族自开基始祖前汉郭孟儒伊始,屡出贤臣良将,虽多为名声不响之辈,但绝不可低估。
不过,郭典其人,却是与伏泉所想有些武风不同,其人身上却是透露出浓浓的儒士之风,说话言语间,也是极为有礼,明显家族礼节很好。这倒是让伏泉诧异,果然人不可貌相,暗想张宝能被此人,以弱兵,生生压制在下曲阳县城下,到底是该谁冀州大戟士厉害?还是该说郭典实力生猛呢?
之后,陆续又见了不少冀州将领,不过其中将军校尉,伏泉却多是不识,却是让他倍感疑惑,毕竟袁绍手下的河北兵将,可也是有不少良将的。
直到后来,有几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军侯上前与他见礼,伏泉这才感觉有了点意思,因为这几个青年军侯名字分别为颜良、文丑、张郃、高览、朱灵。
与其他主人面见自己不同,伏泉一改先前自持身份的架子,对这五个青年军侯,言语之中,颇多关心,倒是令得五人受宠若惊。不过,终是因几人的军侯身份,在这全是将军校尉的长矛里有些不够,只能和他们闲聊几句,留个眼缘而已。
这一番举动,引得在场诸人诧异,不过大多数人,却是没放在心上,唯有少许人想到伏泉过往,面有所思。
其中,就有一直在伏泉身旁的皇甫嵩,他看到伏泉表现,笑问道:“在场皆为大汉良将,流川却冷落大将,而独喜小将,真怪哉也!”
对此,伏泉却是笑着反驳道:“谁可知今日之小将,不为日后之大将乎?中郎可敢与某打赌,此战之后,此五将必扬名也!”
“这……”皇甫嵩被伏泉这话说得,不知何言,他本来只是打趣而已,现在却被伏泉这么一搞,也不知该不该打赌。毕竟,想到伏泉可是有名的眼光毒,今天他这般诉说,是不是看出这五人身上的潜质出来?
“二位中郎,勿再谈笑,今日当议破城之策,兵将如何,自有可大战定夺!”这边郭典见皇甫嵩哑然神色,连忙出言,打断并转移了话题,倒是让皇甫嵩从尴尬中恢复出来。
“是极!是极!”皇甫嵩笑道:“今日诸将齐聚,便商讨破城之策,不世之功,当在眼前,望诸君共勉!”
“诺!”
诸将齐声说道,伏泉跟着应喝着,但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因为他发现,原本帮助皇甫嵩缓解尴尬的郭典,自从说话以后,眼神却是一直在站在大帐最后的颜良那五人身上乱转,心中暗道这郭典未免也有些妖了吧,不会被自己一句话说的,看中那五人吧?
来不及多想,皇甫嵩便命人取来舆图,和郭典商讨了解如今下曲阳县城的形势后,便开始布置战术起来。
下曲阳县城,和广宗县城一样,被汉军围困日久,也是即将粮尽,据闻城内已经开始计划供应饭食,唯有守城作战的黄巾蛾贼才能吃个半饱,其余家眷所分配粮食,却是极少。
很显然,被郭典打怕的张宝,因为有着广宗县城张梁死战而败的前车之鉴,是即使城内无粮,也不打算出城死战了。其妄图靠着合理分配粮食,好好拖延城内黄巾蛾贼断粮的日子,想这样拖延到冬日之后,待汉军因为天气寒冷,无法作战而退兵后,再想其他办法。
不过,很显然,皇甫嵩不会让张梁的计划轻易得逞的。而且,虽然张梁的计划是好,但实施起来,明显有难度。
事实上,不用细想,皇甫嵩、伏泉等知兵之人,都猜得出来,那些分到食物的黄巾蛾贼兵士,肯定会将自己所得食物拿回家让亲人食用,他们则食用少许,或者直接饿着肚子守城,如此,他们的战斗力可想而知,而这一点,正是此番汉军取胜的最大优势。
敌无粮,兵无战力,己方渴望建立不世之功,如此这般,任凭张宝有着太平道的宗教鼓惑,也弥补不了兵士吃不炮所带来的战力差距。
至于作战安排,也不出伏泉所料,皇甫嵩令郭典率其本部冀州诸郡兵,并将从广宗县城带来的其余冀州兵,义兵交给郭典,令其猛攻下曲阳县城西面,自率本部天下诸郡兵马围攻东、南两面,妥妥的要让功于冀州人。
此举,自然让得在场将士哗然,众将皆有怨言,然而皆被皇甫嵩一句“郭钜鹿以弱兵大破张宝,何人可如此”而回绝。诸将见此,碍于皇甫嵩主将身份,又不敢反驳其言,只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