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陈茜认真地说:“那我奉你为第二家主!”

我嘲笑他一阵,摇摇头:“不稀罕,不稀罕!陈大将军如果不困,就请不要打扰阿蛮歇息!”

他心火又作,用力把我拉起来,说道:“你不能睡!你要先原谅我了才可以!”

很困,却又不能安下心去睡,顿时烦躁油然心生,冒着被赶出府去的危险,我推开他,冲他怒吼起来:“不原谅不原谅就是不原谅!”一扯薄被往身上盖,即便打死也再也不去理会他。

陈茜至此也不再发出声响,我裹在薄薄的被中,如愿以偿地睡下了。等到梦醒之后,起来一瞧身侧,那里已然空荡,陈茜不知所踪,不知是从昨晚我睡着的那一刻悄悄离开的还是一大早才走的。

他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全然无底,没有他的陪伴,只能自己取了一根长棍到无人的宁静小院去习武,练练筋骨。

轻风刮来,吹动无数竹枝,它们轻轻摇曳,抖落出枯萎变黄的残叶,纷纷扬扬,就像是一阵雨,降落在我的脚下。我把那残叶当作是敌军,一棒挥了过去,打乱它们的方向,又将它们打碎,与它们周旋。

正玩得不亦了乎,一阵掌声陡然在我身后响起,我收手回头,见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笔直地站在不远处,脸色很平静,身上着军服,腰有佩剑,看样子极似陈茜府中的家将。

他脱口:“韩大人的武艺果然非凡,只是不知是否缺了对手?”

我不由一惊:他竟然认识我?

一怔过后,我忙问道:“你是谁?”

他一动不动,抿唇浅笑:“卑职名叫叶慈,是专负责保护将军妻儿的。”

保护?……对了,妙容跟那些孩子从南徐州迁到会稽来,路途当中总是需要有人随时随地保护着,这个人,就是陈茜特意安排来干这个差事的吧?

“既是如此,刚才你问我是否缺了对手,那就放马过来吧!”我握紧长棍,横在面前,做抵挡之势。

他平静地应了一声:“乐意奉陪。”回头,取来了长棍,紧接着,毫不留情地向我袭来。

我拦下他的攻击,抽棍,反向他还击,他灵敏地跳开,持棍再度进攻,两棍交错相抵,以力劲相抗。

较量了一柱香时间,他像是故意失手的,败了一招,收起棍,向我拱手:“低微武艺,让韩大人笑话了。”

这番话反使我惭愧,回道:“你太抬举我了,要不是你让我一步,如今赢的人应该是你。”

他毕恭毕敬:“不敢当,叶慈怎敢冒犯韩大人。”

我把长棍放回原来的地方,喃喃:“先前有涂姓之人搬到了南院去,就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只是随口一说,不想叶慈竟有心回答:“昨晚大家都跟他在一起小聊,说来也真巧,卑职也跟他一样,是余杭人。”

“你也是余杭的?”我惊讶脱口。

他听罢同是一惊:“难道大人也是那里人?”

我笑了笑,否言:“不,我家在山阴,只是去过那里,在那里住过一阵子。”

他明白了,便没有再往下说。

我离开此处,百无聊赖地四处游晃,逛到东庭,正巧遇到陈茜从一座小屋出来,即刻转身,想要迅速离开,未及迈步已先被他发现。

他出声叫道:“是不是连我的面都不想见了?这么快就想要走。”

听着口气平静自若,不带任何怒气,似乎他今日的心情不错。我回头,只在那短短的时间内,他已临近我,对我说:“跟叶慈互搏可觉得好玩?”

我微愣:“是你命令他来找我的?”

陈茜平静道:“叶慈对我一向很忠心,没有我的命令,他是不敢以下犯上的,没有我的命令,他更不会找你交手。”

我淡然:“你这么做,有何意图?”

陈茜又使出老套手段,哄道:“我只是怕你一个人练会孤单,遣一人去,好让你开心。”伸出手,拉扯我的右手。

我一刻也不犹豫,马上挣脱他的手,淡淡地回答他:“不必了,我自己练一样有兴致!”

他终于再也沉不住气,脱口:“我对你好,你总也不领情!真是不知道,我不就是想要儿女满堂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残酷!你问问别人,有哪一家有权势的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陈家可不能只有一个继承人!”

借口!全是借口!是谁当初说过有了药王了终于可以跟我长相斯守一辈子的?你说我残酷,可你为什么不说你自己残酷?为什么你可以妻妾成群,却要我对你从一而终,不能娶妻生子?!

我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娶啊!爱娶多少就娶多少,再也跟我没有干系!”开始迈步离去,不愿在他身边多呆一刻。

“那你……”

“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抛下狠话,无情地走了,离开东庭。不久,一样是该用饭的时刻,正院里的女子和孩子都吃过了,在花厅里歇息着,阿禾端着饭菜进陈茜屋子半刻后出来,仍是端着它们出来。

妙容怀抱着孩子,瞅了一眼盘中的饭菜,有些忧愁的问阿禾:“老爷又是什么也没吃?”

阿禾无奈地点了点头,妙容沉默了,半会儿做了决定,对我下了吩咐:“子高,你送进去。”

我正逗着药王玩,一听,愣了愣:“我?”心里不太乐意。

妙容严肃起来,摆出了家主的姿态:“叫你去你就去!夫君就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是,是!一切都是我的固执惹起的,叫送就送。

我无奈地接过阿禾手里的饭菜,端着,即刻送去陈茜的屋子。

进屋,把饭菜搁在桌上,陈茜在里间,不等我开口就出了声:“要我说多少回,不吃就是不吃,今日没有胃口!”

我把菜夹起,加进已盛了米饭的碗中,回他:“妙容叫我端来的,你吃一点吧!”

他回答,语气里充斥着惊愕:“是你……?”

我端碗执筷步入里间,把它们递给坐在塌沿的陈茜。他抬起头望了我一眼,又把脸别过一边:“谁让你送饭进来!你这么无情,何必管我是生是死。”

“这是妙容的意思。”

“如果不是她的意思,你就不会在乎我了是么?”

我立着,不做回答。

他恨恨咬牙,气仍未消,脱口:“那你滚!不要来管我!”

我跪下来,把碗的边沿贴近他的唇,他呆愣了一刹,又把脸别向另一边。我即刻又移到那一侧,动筷子将饭往他口中送。

他起先不吃,我不厌其烦地再三如是,终使他张开口吃了,他边盯着我的面庞瞧边接受我推进他口中的饭菜,津津有味且浑然不觉地吃了个精光。

目的达到,我欲起身,他陡然抓住我的手:“咱们能不能各让一步?”

我试图抽手,抽不回来,叫道:“让什么!”

他把想法细说:“你若肯原谅我,将来我让你家里的男子都有官可做。”

我闻言,心忖:这倒不错,爹和弟弟都当官了,再也不用辛苦地编草鞋过活,也不用愁吃愁穿了。只是觉得‘将来’二字没有定数,担心他只是表面敷衍,许诺却不当真,于是道:“将来,是什么时候?”

他知我是在质疑他的承诺,脱口:“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我告诉他缘由:“因为你曾经骗过我。”

他沉默了,无法反驳,暗暗承认了这件事。思考了一番,他再度说:“你先答应我!在它还没有兑现之前,我……我让你在上边。”

似乎是出于无奈才下的决心,我心中暗喜,又想:当今天下有多少人有机会能将权贵之人压在□□,当个真正的男子的?阿蛮这次算是走大运了!不待犹豫,立即答应了下来,怕他使诈,也留了一手,说道:“行啊!不过好逮得让我在上边了,我才可以真正地原谅你。”

陈茜大喜过望,忙接受了。

我替他拭干净口周的残屑,端着碗碟出去了,回到花厅,妙容还坐在那里哄孩子,阿禾上来接过空碗空碟,朝她惊叫了起来。

“夫人!老……老爷他……竟然吃了!”

妙容不奇也不觉得怪,平静地抬起头:“吃了就好,把东西拿下去吧!”

阿禾依命,端着那碗和那些碟子出了花厅,往厨房去了。妙容站起来,关心着问我道:“你对夫君打的什么主意?”

我笑了笑,回她:“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哼了一哼,直言:“他不想吃饭全因你惹恼了他,如今却乖乖地吃了,定然是你在从中搞了鬼。”

“夫人实在是多虑了。”

她怀里的孩子这时忽然莫名哇哇大哭起来,她哄着,往花厅外去,跨过门槛前,对我抛下一语:“我太小看你了……”

沈妙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难以猜摩用意,或许,因为我与她并非同性,所以无法明白女子暗藏的心思么?

我独自站在花厅里猜想,到了晚上,与陈茜一同出浴以后,ta1gao1xing4dejang1wowang3chuangta4nafang1la,shenzi1yaxa4laijyu4yao4qinwo1。记得他的承诺,我连忙阻拦他:“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呢?”

“你不要骗我!”我提醒他一回。

ta1fu4wenwo3chun2,yibian1wenyi1bian1taochu1小药瓶,塞进我手里。那药瓶里头装的是什么,我自是很清楚,便用胳膊gou1zhuta1dehou4jing,hui2wenta。

“别紧张,我会ba3ni3shihou4dei2hen3shufu2de1。”我安慰他,就如他当初安慰我一样。

他哼笑了,回道:“我身经屡战,伤也受过,还怕这点区区小疼?为了你,也值得……”lou3zhuwo3wenle1yi1bian4,li4kefan1shen,pa1xa44,jue2qi3pigu3。

等到烛油将尽,烛光渐渐暗下去时,谁都没有劲再爬起,shenzi3dieja1zhe1,都汗如细雨,dou1zhengze1chuan3xii。陈茜的右手抬起来,往后抚着我的头:“没想到阿蛮的‘功力’也不错,我真有点嫉恨了。”

他笑着,一点嫉恨的神色也没有。我把脸贴着他的后背,只觉得全身很疲乏,不愿开口回答,他动了一动我,发现我死一般趴在他背上不动,颇为担忧:“阿蛮,你怎么了?”

陈茜连催了几声,我才张开口,回他:“我只是……好累……”

他立即抬起上半身,抚了抚我的前额,放下心来:“你刚才太卖力了,tai4tan1huanke3bu4xing22。”忙扶我躺下,自己也躺下来,lou3bao4zhuwo3,“这回,你可不能再跑掉了。”

我嘴上没有回话,心里却已在想:现在是不会跑了,但如果你将来又伤我一次,我定当,定当永远不回来,并且还要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娶妻生子。

他听不见我的心思,含笑着,在我耳边絮絮不止,诉说了一宿的情话。

日出一升起,我睁眼的刹那,最先记得的一件事情便是赶到厨房去叫阿禾烧热水。阿禾不明白,疑惑着问我:“大清早的,你要热水做什么?”

卧房里的事情,自然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我把它守得死死的,只催她:“你就不用管了,快点烧好就是。”

她到井边打了水上来,又提着回到了厨房,把水倒进大锅中,又叫负责烧火的姑娘生灶火,才回到我身边,关心道:“你把老爷讨好了?”

我坐在凳上,不回答,让她自己去猜。

她在我面前双手插腰,肯定道:“一定是了!昨日我端饭给他,还被他骂出来了,你一去,就全吃得光光的。”

见我默不作声,她闲着,又继续往下说:“有时候,你也特顽劣了点!老爷毕竟是老爷,得罪不起的,你得对他百依百顺,才有好日子过!”

她说了许久,听见烧火的姑娘说‘水烧好了’,歇下话,转身就帮我把水舀进桶子里,舀至半桶,就提过来,交给了我,还要再说:“陈家权势大,我当初进来也是不容易的,如今已经呆了六年了,都是因为做事总是规矩。”

我提着那水回到屋子,此时,陈茜已然醒了,忙打开药匣子替他找寻凉肤的药。他下塌,一面穿衣一面叫我停手:“行了,我好得很,你也别忙了。”

我停下手,回头:“那这些热水……”

“倒掉吧!要不,你让人拿去给妙容,也许她那里用得上。”

我应他的话,把它交给了一个婢女,又携同他到了院子,沿着小径漫步散心。他注意到了我系在腰一侧的佩剑,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把我给你的剑给扔了呢!原来你也说了谎。”

“这剑……似乎不是以前的那一把。”

“这把剑是重造的,用的是百炼钢,连骨头都能斩断!”他顿了顿,追究起一件事情来:“你是为了气我而存心弄断它的,还是怎么地?”

“存心的,你信么?”

陈茜微皱起眉心,片刻后回答:“阿蛮都肯原谅我了,肯定不是存心的。”

他刚把话说完,管家陡然从前方奔跑过来,喘着粗气一直在唤着,“子……子高……”我跟他同时站住脚步,他询问管家:“什么事这么着急?”

管家顺了顺气,才回道:“有个叫云光辛的人要找子高。”

注释:在南北朝时期,冶铁技术进一步提升了,炼出了一种比较好的金属,名字就叫百炼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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