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交换,你得让我见他一面。”交换情报时我想弄个清楚,总不能为了莫须有的事情继续冒险下去。
“好啊,跟我回去你就能见到他,关一起也行,我不在乎。”
“你知道我不能离开。”
“所以呀,见什么面?你让我弟兄毛那么大风险把他送来职位给你瞅一眼?不可理喻。”
“好吧,既然如此这就是我最后一次来给你送消息,前路慢慢,后会无期。”
“你不怕我杀了他?”
“悉听尊便,我可有的是备用男友,你杀了他我还省心呢。”
“呵呵,犟嘴没有好下场,走着瞧。反正我已经知道他们没装备了,就跟普通人一样,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的好,免得殃及池鱼。”
“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谢谢你啊,我的顾虑和烦恼已经冲进下水道了,拜拜。”
“别走,把话说清楚!”
我没能拦住她,也没能拦住自己把此事上报的不理智冲动。
“啥?你把我们的名字和体貌特征告诉田妤了?就为了这让我们加强警备?你自己觉得可能么?”程庆吉听我说完根本不以为然,就像打雷下雨一样顺其自然。
“可她知道你们的过去呀,还跟你们有仇,防人之心不可无。”
“区区一个田妤,还难不倒我。”看来他们彼此都很熟悉。
“他现在是老大,手下的枪可比你们警备的人都多。”
“好了我知道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但还请你别离开校区,好么?”
“这个自然,外面毒虫猛兽多的很,我可受不起。”
“如果无聊,可以去天文馆观星,那需要很多校对人员。但是要小心别弄坏东西,你知道那些古董很宝贝的。”说完送我出秘书处,然后轻轻关上门。
个把月不见,天文馆就像装修过似的,象限仪之类的老古董都有人在操作,多数人年纪都不大。墙上挂满了镜片,仿佛一面由凹凸不平的圆玻璃构架出的水立方墙面。那部巨大的天文望远镜也由木质支架换成了全包金属衍架结构,会发光的桌子也从一只变成一排,馆内虽然人多却不嘈杂,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星图上。
罗小荷接待了我,得知详情后她给我委派一项足以打发时间的任务:校对。
但是位置不在天文馆,在东校区艺术系的时钟塔楼上,她说那里离天更近,也更便于观察。我还气恼为了把我弃之荒野而编造这么多理由。等抱着半箱书和图表踏进塔楼时才知道她的别有用心。塔楼有一圈玻璃幕墙和多半个滑动顶盖,四侧都挂着块钟表,咔嗒咔嗒的声音白日里听起来若有似无,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它似乎成了唯一的存在,一秒接一秒的呼应天上的繁星。我凭着时间度量天河的长度,亮点间的距离,与星图上的位置一一校对,星图还是蛮准的,鲜有误差。
为了让我看清图上的小字,罗小荷着人送来盏灯,硕大的灯泡安安稳稳插在一瓶液体上,有股酸酸的刺鼻味,在瓶口与灯座间有个旋钮开关,就是这样一个简陋的电路,如今怕也是先进设备了吧。
灯泡很亮,也暖和,我裹着鸦羽披风,用六分仪测量星体坐标,时不时翻翻星表再关上灯量天,累了就拉上顶盖倚着玻璃打盹,我知道他们的用心:在如此明显的位置点上灯,几公里外都能看到我的存在,这明摆着就是让严亦晃主动来找我从而自投罗网,为了一个光杆司令费这心思值当么?别说严亦晃的帮派并不大,也别说他有没有重组帮派的实力,他原本也不是坏人啊,为什么放着那么多越狱犯和地痞混混不去剿灭,非要设下陷阱诱捕他一个民工呢?
我知道就在我身下的塔楼里一定有埋伏,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等着猎物落网,眼里只顾盯着我这么明晃晃的目标,就容易疏忽塔楼里的陷阱,所谓灯下黑就是这个意思。
几天后,我在一个雨夜里等着看云开月明,塔楼里由远及近传来串脚步声,我以为严亦晃耐不住性子来找我,急忙提着灯奔下楼梯,然而眼前之人却不认得。
“你好,我是来休挂钟的。”他常规性的挥了挥手,放下六角形工具箱。
“挂钟坏了么?”也许是雨声太大掩盖了滴答声,我没发觉它已经停住。”既然我离着这么近都没发觉,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瞧,”他掏出扳手敲敲齿轮说:“停倒是没停,就是慢了。我估计是哪个齿轮上的锈造成的时间延迟。”看着他很懂行的样子,我渐渐放松警惕,如果有什么东西值得一个人冒这么大的雨来此,那一定就是责任心。
“你在上面不冷么?”
“谢谢,不冷,我有这件披风,灯也有些热量。”我把提灯吊上顶棚,他煤油灯里孱弱的火苗顿时自惭形秽。
“看来顶上密封不错,隔音怎么样?”他继续敲各处的齿轮,我看不出那有什么用。
“还可以吧,反正夜里也安静,没多少声音。”
“你自己在这不寂寞么?”
“我也就今天没事做,看不着星星还得在这等的确挺无聊的,要是平时天气好的时候我都忙不过来,你知道么猎户座的星星远比我们印象中的多,只要用大倍数的望远镜甚至能看到星云……”
难得遇到个可以聊天的对象,我将几天来的憋闷统统化为贫嘴发泄出来,却没注意他慢慢绕到了我身后。
“我也是个寂寞的人,不如咱俩互相安慰安慰。”说着突然从后边抱住我的腰,欲行不轨。
我傻了,这里是碧聆誉治下的校区啊,怎么会有这种人?他是看到我每每整夜独坐才起的歹心?还是垂涎……
来不及多想,他已经拽下披风,开始扯衣服。我拼命捂住胸口缩起身子,但对他的上下撕扯无可奈何,正在危机一发之时,他突然嚓的声不动了,我回过头,但见一具没头的躯体缓缓栽倒,满地血浆间杂肉糜,恶心至极。
不等我从惊惧中反应过来,一旁桌上的煤油灯骤然爆开,火舌舔舐着齿轮发出刺鼻的呛味,我慌忙跳进楼梯,摸黑而逃。好在楼梯每一节都同样高,闭着眼睛心里默数,有规律迈动双脚逐级而下。是什么打爆那个人的头和煤油灯,附近没有别人,下方来的子弹不是这种角度,而最近的建筑也在几十米开外,根本没法隔着不透明的钟面打中任何东西,更别提远处了,那么到底是谁、从哪、如何帮我解围的?
带着疑问冲出艺术系塔楼,周围除了密集轰炸的雨点再无其它,我冒着雨不知何去何从,正踟蹰间左脚边不远处一声闷响,借着在稍远的位置又一声,等第三声过后我明白是有人在给我指路,于是跟着那钟点般的闷响一路跑出校区,奇怪的是铁质栅栏上早就预先卸掉了两根,大小正容我穿过,越过空旷的公路一头钻进居民区,在声音的指引下经过几规整的楼群到一处空荡荡的停车场,四面环楼,真不知道那声响是怎么打过来的。
但是路标在这断掉了,再没有闷响,难道叫我一个人大半夜的在这淋雨?
我在最后的声响处蹲下,灰黑色的地砖碎裂开来,一颗子弹扎扎实实的嵌进砖里寸许,是狙击,然而能连续向众多角度开火他的位置在哪呢?
天上!意到此处我抬头望去,密匝的雨点飞速而下,不等人看清便融入地上水流中冲走,这样的视界根本看不清天上有什么,它发出的声音也没有雨水声大。
没多久,昏暗的水滴矩阵中光影起了变化,浮现出一片肥厚的鱼下巴。
“晴晴,上来啦。”不等落稳,严亦晃打开侧门,伸手拽我上去,里面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坐在驾驶位上带着耳麦,我对那耳麦的功能表示怀疑。男的面相粗矿,肩宽背后,手里捧着一杆外挂甚多的长枪。
“别怕,我在这,没事了。”他单臂搂着我湿漉漉的肩膀,边捋掉头发上的雨水边说:“我早就看见你在那上面整夜整夜的忙,可抽不开身,昨天就想接你走,有点事耽搁了,还好今天累的几时。”我偎进他怀里泣不成声,汗水雨水泪水在脸上混成江河,几天来甚嚣尘上的担心、惊惧、忧思、惶恐、被胁迫没安全感通通随这大雨抛洒一空。
“瞧你,都湿透了。”我抹干脸颊,半羞半嗔的撅撅嘴,滑到一旁。
“这是索图叶,前头的是赵玉,额么哈斯,都是我老乡。”
“额么……”至今我仍对他偶尔闪现的奇怪语言把握不好发音。
“额么哈斯,真正的玉,索图叶叫索伦图雅,我叫图奇热扁内甲尅,经常有人分不清图奇热和库奇热。”
“虽然长点,习惯了也就记住了。”索图叶说话时带着比严亦晃更重的口音,好在句式不长,我还能听懂。
“我已经习惯了,这麟角是从荣山借的?”
“不是呀,我现在跟荣山集团合作,保护他们的运输线安全,包括一些特殊设备和交通工具,这几天一直忙着打架。”
“身体没事吧?我给你添麻烦了。”
“以后不准说这种话,明白么,你——是我的,有我在你永远不会有事。”
“知道了。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