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佩冷哼了一声,“不敢,只是我弄不清你到底是谁,不敢贸然招呼罢了。”
萧统的神色一变,随即沉默了下去,好一会才轻笑道:“我还在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的佩娘,果然聪明无比。”
徐昭佩神色猝然急变,“你这是承认了?!”
他点了点头,目光放到了她身边的摇篮里,神色温柔了 下来,“从把孩子抱给你的那天,我就已经准备告诉你了,欢儿长的这么像我,又怎么可能蛮的住?”
他承认了。
徐昭佩突然之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其实她早应该发现的不是吗,如今想来那么多的疑点,只是当时没有想到而已。
健康别庄时候,那带着兰花香气的帕子,同样喜欢在思考时候摩挲着扳指的动作,同样的尊贵的气质,还有同样的深不可测的武功。
可是他也是成功的,两个完全不同的,看似站在对立两端的人,一个温雅如玉,一个冷冽如冰,可是偏偏就是同一个人,而且破绽那么少,如果不是因为她同时和两个人接触过,如果不是这几天他刻意在她面前透露,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真相吧。
这样的人,实在太过强大,也太过可怕。
徐昭佩以为自己会愤怒,以为自己会痛恨,可是真正到了尘埃落定的此时,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无爱无恨、无喜无悲,只是轻轻地问道:“我要离开,孩子我也要带走。”
萧统轻轻一叹,“佩娘,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徐昭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你不是,去找她了吗?你不是说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吗,现在这算什么?”
他目光一黯,却没有接她的话,反而说道:“你不是说把我的孩子落了吗?那欢儿是哪里来的?”
“你!”徐昭佩暗暗咬牙,却没办法去反驳,毕竟是她先瞒着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留下的,你以为在你这么欺骗玩弄我之后,我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萧统仔细地看着她,然后有些试探地开了口,“你要走也可以,欢儿必须留下来。”
他这话一出,徐昭佩立刻红了眼睛,“腾”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他,“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的目的果然是欢儿!”
萧统也不辩解,神色淡漠得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身上的气息柔和以及冰冷相互交融,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徐昭佩陡然生出一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错乱感,在她的眼里,萧统和公子御是两个人,可是现在他们是同一个人,这样的怪异感让她心烦意乱,连措辞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只见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你不必管我的目的是什么,你只需知道,我不会拦着你,但是我保证你带不走欢儿,欢儿还这么小……”离不开母亲,所以你也不要走。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徐昭佩却觉得他是在用欢儿威胁她,愤怒之下冲动的话脱口而出,“那欢儿留给你,我走!”
话音刚落,他的眼神就已经冰冻了起来,毫无温度地盯着她,凛冽的视线似乎想要将她刺穿,扒开她的胸膛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心。
没有感情的话也随之响起,“你可以试试看,今日你只要踏出这道门,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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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不到我就不见!”长期被他压迫着的情绪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潮水一样蜂拥而来,将她脑子里的那跟绷紧的弦冲断,不满和怨恨彻底爆发了出来,“你自己说不要这个孩子的,现在为什么出尔反尔,你以为我愿意生下他吗,每次一见到他,就让我想起曾经的耻辱,就让我想起曾经的恨,他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我,被一个男人在股掌之间玩弄得团团转!
你是不是很得意啊,嗯?每次看到我无法反抗的样子,你很开心吧,看到我一边爱慕着你,另一边又痛恨着你,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她一边冲他嘶喊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你凭什么这么介入我的生活,你戏耍了我那么就还不够吗,你现在又想怎么样?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要我被你戏弄,我宁愿去死!
孩子我不要了,你想要我就给你好了,我以后嫁了人照样有孩子,我才不会稀罕你的种,我讨厌都来不及,我恨死你了!你怎么不去死,你快点去死啊!”
她失控的声音尖利刺耳,把旁边的欢儿吵醒了,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徐昭佩完全没有理智地一脚踢到摇篮上面去,呵斥道:“你哭什么哭,我就恨不得当初把你给落了!”
摇篮整个儿一侧,眼看着就要翻过去,坐在轮椅上的萧统身形一晃,广袖轻扬,长臂一捞,欢儿已经落在了他的怀里。
萧统站在那里,抱着欢儿轻轻地哄着,一边冷冷地看向徐昭佩:“你这是发什么疯,欢儿摔到了你就开心了?”
徐昭佩原本也被刚才的情景吓了一身冷汗,脑子轰鸣了一下清醒了过来,此时甚至有点虚脱的感觉,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到欢儿还挂着泪水的小脸上,过了一会儿道:“我走了,孩子是你的了。”
说完什么也不带,转身就往外走去。
“徐昭佩!”萧统厉声喝道,“我说话算话,如果你今天这是走出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欢儿!”
徐昭佩顿住了脚步,闻言轻轻抬头,忍住眼中冒出来的酸涩,一字一顿道:“你的孩子,我也不想再见!”
“可他也是你的孩子!你怀胎十月将他生下来,难道就因为他有我的血脉而舍弃了他?”
“哈,要怪就只能怪为什么他的父亲和母亲水火不容,要怪就只能怪他为什么是强暴的结果,要怪就只能怪他为什么长的像你,只要再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恨不得掐死他,你以为我还会再想见到他?!”
说完也不等萧统再说话,广袖一挥,整个人就快速地飘了出去,两个隐在暗处的侍卫立刻上前来阻拦她,因为不敢出重手伤到她,反而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萧统冷眼看着,然后轻喝:“让她走!”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萧统抱着欢儿,静静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目光像是被凝固了一样盯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都没有离开。
徐昭佩出府之后落在偏僻的小巷子里,脚步不停地向前疾走而去,根本就没有分辩方向,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襄阳城外了。
大片空旷的草地似乎一望无际,空得让她的心没了个安定的地方,她面无表情地仰着头,却还是阻止不了眼泪的滑落,微微闭上眼,她双腿一软,然后瘫倒了草地上。
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
她在知道萧统和公子御是一个人的时候,表现的越是平静,她的心底就越是愤怒和难堪。
越是爱慕萧统,越是厌恶公子御, 她从前的生活就越想是一个笑话,所有的爱恨都被一个人看清,根本就像是在他面前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堪。
这让她如何再去面对他,尤其是他还表现得那么自然而然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是该继续爱他还是恨他。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还有那个女人!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资格那么装模作样地要求她留在他身边?
留在他身边做什么,做他那见不得光的小妾么,哈哈,真是可笑,她徐昭佩就算是这辈子不要男人,也不可能折了自尊去当个妾!
她真是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当初没有找到他心上人的时候那么迫切,甚至将她当做替身去回忆那个女人的影子,可是现在他都已经得到藏宝图了,可以找到那个女人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留在身边?
难道他没有找到那个女人?
徐昭佩恶意地想着,心里忍不住地生出幸灾乐祸来,可是转念一想,也难怪他突然开口要她留下,原来是继续让她当替身。
徐昭佩嗤笑着,不知道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真的就这么可悲么,她活着难道就是为了给别人当替身?
不,她再也不会被他戏耍玩弄了,她要变强,变得更强,这样才能对抗他,才能挣脱他的控制!
她低下头,眼泪渐渐停歇了下来,刻意地将那个小小的孩子给遗忘,她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然后转身往城里走去。
秋高气爽的季节,金黄色的收获的色彩染上了整个城池,涂绘出了绚丽的光芒。
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徐昭佩出现在那个破旧的宅子门口的时候,阿九一脸惊喜地迎了上来,“郎主,你终于回来了。”
徐昭佩微微笑了起来,语气中含着莫名的深意,“是啊,我回来了。”
阿九似乎愣了一下,仔细地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他这才道:“可要先梳洗一下,午膳或者用些点心……”
徐昭佩忍不住笑了,“行了,不用忙了,我好些日子不在,先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吧。”
“是,”阿九应了一声,跟着她往花厅走去,一边道:“北朝那边还算是稳定,因为之前放出去的消息,现在魏帝、高欢以及宇文泰斗得正欢,魏帝身后是寒族,虽然权势普遍不大,但是胜在人多,而高欢和宇文泰手下都是士族,现在魏朝的士族全都明里暗里站了队,没有中立的了,三个势力也算是三组鼎立、互相牵制,平时小打小闹倒是有,但是大的争斗却并没有发生,只怕这个平衡轻易不能打破。”
徐昭佩一边听着一边思索道:“大梁这边呢?”
“梁朝这边自前几个月萧纪铩羽而归之后,又传来了消息,好像是,梁帝想要废太子。”
“哦?”徐昭
佩眉头一挑,竟然笑了起来,“是什么原因?”
“明面上似乎是因为这次藏宝图被泄露的事情,而暗地里传来的消息,是因为梁帝觉得太子势大,他的位置受到了威胁。”
徐昭佩闻言轻嗤了一声,有些不屑,“不过是因为觉得太子没用了,所以当个弃子丢掉了而已。”
阿九有些吃惊,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徐昭佩倒是愿意解释:“当初太子双腿残疾,不良于行的时候,朝中就已经有人建议废太子,可是梁帝为什么没同意?不过是想继续把太子当成靶子罢了,要知道太子下面可是又好几个渐渐成年而又健康的皇子呢,如果废了太子,那些皇子的目光岂不是都要放到他的皇位上去了?而有了太子就不同,那些皇子的第一目标就是储君之位,所以说到底,梁帝就是将太子当成了挡箭牌。”
“……可是,梁帝不是向来都十分疼爱太子的么?”阿九很惊讶,“刚出生就立为太子,后来又时常嘉许,多有宠爱……”
徐昭佩冷笑:“那么多的孩子,梁帝偏偏就将太子宠到那种地步,那底下的几个皇子不会嫉妒么,要知道在皇家,那么明目张胆的宠爱不是爱,而是害,所以不管太子做什么,他早就注定了被牺牲的结局。”
她说着又停下来笑了一笑,眼里一片讥讽,“可惜梁帝这步棋走错了,他如今就算知道被他压制的棋子开始反噬也来不及了,想要废太子,哼,只怕他这个圣旨一写,还没宣读的时候就已经等于把他自己的皇位给废掉了,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这事是有皇子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吧,可有消息知道是哪个皇子?”
阿九眼中不掩佩服,“郎主神机妙算,正是三皇子萧纲。”
萧纲?
徐昭佩翻找着上辈子的记忆,然后想了起来,这个萧纲,不就是萧统去世之后被立为太子的人嘛,而且后来侯景之乱的时候,还被推上皇位当了一段时间的傀儡皇帝的。
她之前倒是把他给忽略了,不过南朝这边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到她的,她也不愿意多管了,有那个人在,神机妙算、运筹帷幄,难道还有人能算计得了他?
凭他的本事,不要说梁帝将他的太子之位给废了,即便是将他逐出萧氏皇族,恐怕他也能立刻将皇位给夺下来吧?
不过这么腐败的朝廷,他愿不愿意去接手那个烂摊子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当然这些也不关她的事,徐昭佩揉了揉额头,轻声道:“北朝那边,开始准备动手吧。”
阿九点点头,“我去通知他们,那南朝这边?”
“这边暂时不用管了,留几个人在这边盯着点就行,其他的全部移到北朝,”她一边说着,眉眼之间也浮上了一层淡漠和恨意,“等到拿下北朝,再反过来压制南朝,不然单凭一个雍州,那是肯定斗不过南朝这边的。”
“士族大家都是出在南边,那些人虽说整日里面子上一副风流隽秀的模样,可是私底下的肮脏有谁知道呢,而且都是传承已久的大族,即便是败落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正如日中天的大族,必须谨慎对待。”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他虽然是这么说着,却依然没有走,低着头似乎是在踌躇着什么。
徐昭佩侧头靠在小案边上,见状有些奇怪地问道:“阿九还有什么事吗?”
阿九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问道:“郎主,你,小少主去哪了,怎么不在你身边?”
徐昭佩一愣,然后被强行压下去的钝痛立刻又浮现了上来,痛得她猝不及防,脸色瞬间刷白了,她抿了抿嘴,然后道:“他被他父亲带走了,以后和我没关系了,记住,我们何氏没有小少主,以后不要再提了。”
阿九暗暗吃了一惊,想起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忍不住脱口而出,“他知道孩子是他的了?!”
“嗯,和他长得很像。”徐昭佩像是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他一句,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你们去找到宝藏了吗?”
阿九这才想起来,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来双手递给了她,“这一路都十分顺利,同行的……也十分守诺,钱币财宝之类的也并没有要,只是……在各个山洞内转了好几圈,后来什么都没做就出来了。”
徐昭佩挑起了眉头,“什么都没做?那他有去过什么你们不知道的地方吗?”
阿九有些诧异她所问的问题,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一共就三个石室,地方并不大,而且因为防备着他,所以他一直都是在我的视线之内的。”
徐昭佩没想到这个被分成了五份的藏宝图,最终所藏有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些俗物罢了,而且地方也并不大,远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秘又玄奥的感觉。
她接过阿九手中的信,只见面上写着四个字:徐氏昭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