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霁清大吃一惊,来不及细问,立即命令部队火速开往大沟村。
大沟村离这里不足二十里。等到他们赶到那里时,战斗已经结束,几百个士兵身无寸铁地站在村中间等待着他们的长官来检阅!团长的尸体就横在街上,尸体上面放着一封信。
信是李琪的亲笔,字体遒劲有力,潇洒俊逸,信上只写着一行字:速回老巢,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问及战斗情况,士兵们心有余悸。对方如同神兵天降,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把他们整整一个团分割包围,对方的士兵几乎个个都是神枪手,凡是有反抗的立即击毙,不仅如此,这些人好像都不怕死,冲锋时争先恐后,气势骇人!团副对崔霁清说道:“副司令,咱们回去吧,时间长了,司令那里怕有闪失啊!”
听到团副的话,崔霁清恍然大悟,马上命令所有人员加速前进,不惜体力、不顾一切地朝着凤鸣镇而来。但是刚刚走到凤鸣镇西边的毕李村,迎头碰上了狼勇率领的游击队的阻击。崔霁清已经无心恋战,他命令士兵们集中所有的轻重火力,撕开一道口子,急急忙忙向凤鸣村而来,在他们的后面,李琪和狼勇率领的游击队紧追不舍,等到他们到达凤鸣村时,三停人马已经去了一停半!
此时,凤鸣村已经让于昭湘带领的游击队包围得严严实实。在凤鸣村里面,一百多个游击队员早已经通过地道进入村里,他们神出鬼没,不时袭击着人生地不熟的崔部。崔同已经焦头烂额,他想撤出凤鸣村,但是于昭湘亲自带领人包围了村子,崔部的连续几次冲锋都被打了回去。崔同无计可施,唯有盼着崔霁清的人马早日回归。
崔霁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冲开游击队的包围和崔同汇合,然而却让本来就水泄不通的凤鸣村更加严实。李琪在西,朱立祥和于庆淮在东,狼勇在北,韩晋在南,二千人的队伍把凤鸣村围得如铁桶一般。
于昭湘和徐明侯端坐在南湖岸边的小屋内下棋聊天,传令兵走马灯般地过来报告战斗的进展情况。
一次次过来汇报,把于昭湘烦得不行,最后他下令,没有特殊情况不要过来,只要汇报给李琪李营长就行了。
“只围而不打,免与困兽斗!”这是徐明侯给这次战斗下的基本战略方针。所有的游击队员在凤鸣村外以逸待劳,只等崔部往外突围时施以打击,并不去硬攻凤鸣村。到了晚上,一纵队中的神枪手们通过地道进入村内对毫无防备的崔军进行突然袭击,崔军上下无一人敢睡觉,这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极大折磨。
崔霁清和崔同以及纵队里面的一些高层闷坐在原来于昭湘的司令部里唉声叹气,无计可施。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如果外面的人突然进去的话,很可能立即被里面呛人的烟味给熏出来。
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有两条路:第一条,突出重围,回到落霞境内;第二条,坚守凤鸣村,等待着外援到来。但是对于第一条路,几乎没有人赞成,因为很多人都刚刚跟于昭湘的游击队交过手,知道他们的厉害,即使勉强突围出去,他们也跑不过那些人的脚丫子,恐怕不等他们跑过鱼河,就会被于昭湘的游击队追及而丧命,如其被人所追还不如凭险据守呢。大多数人赞成第二条路,那就是据守待援。在路上,已经有崔部的两个团正向这边开过来,只要坚持到他们到来,里应外合,胜算就大了。
但是于昭湘的神枪手们一点也不让他们安稳,这些队员不仅枪法出奇,而且武器先进,冲锋枪甚至突击步枪都有。凤鸣村的老百姓更是气人,他们和于昭湘的游击队是穿一条裤子的,事事与他们作对,崔同和崔霁清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条路都不好走,众人商量来商量去,没有人能拿定主意。这时,曾经和李琪交过手的一个团副说道:“司令,我们还可以同于部讲和啊!”
崔霁清听到这样说,勃然大怒,他朝着团副吼道:“*吧,现在同他们讲和还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吗?不用再商量了,先打,打他个鱼死网破再说。”
一听说打,在场的有一半多人耷拉下脑袋。
崔同问刚才发言的团副:“依你看,我们难道没有一点胜算吗?”
团副瞅了一眼崔霁清,这一眼为他埋下了杀身之祸。崔霁清抬头看屋顶,面无表情。
崔同催促着他快说,他只好硬着头皮开了腔:“司令,于部不仅准备精良,而且士兵素质极高,更可怕的是他们纪律严明,说进,不顾生死、争先恐后地往前进;说声退,地下就是有金有银也不低头看一眼。于部的这些兵经过几次硬仗的磨练,厉害得很!”
听完团副的话,崔同面无表情地抽着烟一言不发。崔霁清在旁边却坐不住了,团副的话与他几天前对崔同说的话完全相反。上次他从凤鸣镇回到落霞,对崔同说于昭湘的游击队素质低下,武器低劣,纪律涣散。正是因为听了崔霁清的话,崔同才下定了要进攻一纵队的决心。现在仿佛真相大白了。
“徐焕和于老三这是给我唱了一出扮猪吃虎啊!”崔同心里暗暗叫苦。
正在这时,外面的传令兵进来报告说于昭湘派人来送信。正在萎靡不振的崔同仿佛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一下子来了精神,忙道:“快请,快请!”
这是于昭湘的亲笔信,柳体正楷,字体间透出一股英气。信的内容是说大敌当头决定与他崔同放弃前嫌,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放他一马,前提是要崔部全体将士放下武器,净身离开凤鸣镇。在信中,于昭湘还告诉崔同不要痴心妄想有人来救援,因为他的援兵早已经被郑旅和王旅拦截在鱼河以东。
崔同看完信后浑身冰凉,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崔霁清拿过书信一看,脸色剧变,不知所措。
“把所有的凤鸣村民集中到一块,带着村民突围。”过了很久,崔霁清突然有了主意。他的注意让在场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震。是啊,于昭湘和徐明侯出名的爱民护民,绝对不会弃民众于不顾。投鼠忌器,人之常情,徐明侯尤甚。有人已经在摩拳擦掌了,想着去把村民挨家挨户从家里赶出来,集中到一起,随着他们一起突围。但是崔同迟迟不语。
“大哥,快点动手吧,再迟一步就来不及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下命令吧,大哥!”崔霁清几乎在哀求了。
“去南门外送信给徐明侯,说我要和他当面谈判!”崔同突然对传令兵说道。
晚上酉时刚过,崔同在两个护兵的陪同下在南湖岸边的小屋内见到了于昭湘和徐明侯。徐明侯和于昭湘正在灯下下棋,赵魏在旁边观战。
见到崔同,徐明侯立即起身招呼道:“合公别来无恙!(崔同字合一)”
崔同对着徐明侯略微拱拱手说:“崔某惭愧,目下,您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请您和于司令能网开一面。”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也不好说话啊。”徐明侯笑道。
崔同自顾自地在小屋内的椅子上坐下来,对于昭湘说:“于司令,拜读您的信,崔某深感惭愧,我愿与司令一捐前嫌,从此联手抗日。不过,您开的条件在下实难从命。枪是人的胆,是我部以后苟延残喘的唯一保证,如果我们净身出凤鸣镇,不但为他人所笑,而且只有回去等死的份了。除此条件之外,我部无不答应贵部的要求,倘若于司令执意要我部彻底放下武器的话,我只好回村里纠合部下与您决一死战了——虽然败局已定,但是死也要死得风风光光,绝不束手就擒。”
崔同身处这样一个境地,话却说得如此有骨气,不能不让徐明侯和于昭湘对其刮目相看。
于昭湘向来就对崔同瞧不大起,这次觉得此人还行,是个干事的材料,他向赵魏点点头。
赵魏会意,起身给崔同递了一支烟并且亲自为他点燃了,然后说道:“崔司令,明人不说暗话,您的这次来就是想要我们司令的命来着,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本来就不是君子所为,我们司令怎样对待您都不过分。要说我们两军以前的过节,鄙人认为于司令并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情。国家危难当头,您作为一县之父母,弃一县赤子于不顾,怀揣千金而走,不光我们司令,河阳人皆有权截取这不义之财。事过之后,崔司令不思自己之失,却对我们司令怀恨在心,无时不刻不思报复,致有今日之形势,崔司令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赵魏的口才在一纵队那是绝对数第一的,他经常代表于昭湘讲话,被一纵队里的人戏称为“司令的舌头”。
李琪被称为司令的脑袋,赵魏被称为司令的舌头,这一文一武不光在河阳县无人不知,在整个海东地区抗日武装中不知道的也在少数。
崔同知道赵魏在一纵队的地位,也知道论辩才他丝毫不是赵魏的对手,他无话可说,只好沉默不语。
徐明侯看到众人沉默不语,站起来打圆场道:“司令,崔司令有错在先,但是看在都是抗日队伍的份上,我看还是把您的条件稍微降低一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于昭湘略一沉思,说:“一千支步枪,五挺机枪,怎么样,崔司令?”
崔同哭丧着脸说道:“于司令,我们已经有一千支步枪和六七挺机枪被你们缴获了啊!”
徐明侯说:“于司令,事情说过去都是自己人,我看让崔司令看着再拿出些武器就行了,不要伤了和气。”
崔同对徐明侯现在是满怀感激,他接着徐明侯的话说道:“于司令,山高水远,来日方长,崔某可以对您发誓,如果您抬抬手让我过去这一关,以后用到崔某的时候,崔某将投桃报李!”
“不敢,以后崔司令不要紧瞅着我的脚后跟行事就行了!”于昭湘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