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闲玩乐无忧无虑不用整日当差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上元节一过,宫里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大伙都忙了起来,连走路的步履都匆忙了许多,再不见半点悠闲的影子。
时间很快便来到三月初。
这个时节,南边差不多已经渐渐暖和起来,草长莺飞,桃李争艳,但京城依旧冰雪未消乍暖还寒,是最难将息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沾染风寒。
但这根本阻挡不了众人的热情,皇宫里人人期待向往,只因陆常在负责排演的新戏《白蛇传》终于可以搬上戏台了!
“定了定了!你们听说了吗,《白蛇传》上演时间定了!”
“嗯,大伙都知道了,就定在三月二十二,可对?”
得了寿康宫传出的确切消息,阖宫上下都开始期盼。
对于宫人们来说,高兴是因为可以享受一场免费的视听盛宴,但对于后宫一众妃嫔来讲,心思则复杂得多,想的也更多,但归根到底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吸引慕容琮和南宫太后的注意。
不过是听戏赏戏评戏,那个姓陆的不过一小小的常在都行,连带着家人都得了赏赐,哪个不眼红?
她们哪个不是出自书香门第?怎么就不会了?
就是可惜虽然这一段时间陆陆续续地漏了些情节出来,但到底是细碎凌乱,犹如管中窥豹,根本探不到全貌,要不然就可以提前准备,新戏上演当夜做到有的放矢了。
这是陆常在自己排演的戏,届时她应该是不会说话的。到时候说几句精致而与众不同的话,肯定能引起慕容琮和南宫太后的注意。
只可惜,宫里马上就要发生两件大事,这新戏是暂时唱不成了的,妃嫔们的心思也注定会落空。
打头的便是面向整个大楚开展的选秀正式启动。
为了体恤百姓,不给民间造成过大的负担,大楚的先祖早就抛弃了三年一选的旧规,最大限度地延长了时间,改为五年一选。此外,大楚的选秀比较特别,那就是面对的群体是整个大楚的子民,不只是权贵阶层的专利。
无论贫穷富贵,无论是官是商还是普通百姓,只要是大楚良民,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均需参选,以任何形式逃避的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只不过,看上去一视同仁、貌似平等的选秀规矩,实则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例如,来自官家的秀女若是在殿选环节落选了,依旧可以由家人接回家另行婚配。但是,来自商贾和平民家的秀女落选了,那就对不起了,会直接被内务府留下,按照各人的质素和后宫需/求决定去哪里做宫女。
想要出宫,那得等到二十五岁去了!
也别想装病逃避,或者投机取巧,故意使自己显得很笨拙被内务府看不上而被赶出宫:质素再差也有地方给你安排,比如浣衣局、慎刑司、山泽局……等等。
总之,民间秀女来了就别想走,除非到规定的出宫年龄。
大楚光熹十八年三月十二,钦天监测出的整个三月里最好的日子,上上吉祥,宜出行。这一日,前期精挑细选出来的四十二名花鸟使身负采选重任采取“一个公公一个嬷嬷”两两搭配的方式正式离京,奔赴全国二十一个州县进行采选。
众所周知,花鸟使本身就是一个大大的肥差,油水极丰,宫里稍稍有些资历的大太监和姑姑们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钻,成为花鸟使的一员。只可惜名额有限,能“担此重任”的都不是一般人。
无他,只要看到人你就能立刻联想到原因。
比如,此次分到益州负责采选的小林子,他的干妈是月仙殿的白嬷嬷,德妃最为倚重的老嬷嬷。饶是这样小林子也使了不少银钱;分到康州去的小喜子,其干爹是周皇贵妃宫里的修怀公公……
除了油水极丰,花鸟使的权力也比较大。
毕竟只是初选,秀女能不能入选基本上是他们说了算。例如,肌肤微丰与肌肤丰满,到底以何作为标准?
这就十分主观了,关键还是看主家打点!
花鸟使们的严苛程度往往与收到的银钱成反比!
例如,当两个秀女质素不相上下而又只有一个珍贵的名额时,谁的后台硬,谁给的银子多,谁入选的机会就相对大一些,这简直是一定的。
在这四十二名花鸟使中,众人眼尖地发现了蔡公公与刘嬷嬷两两搭配成了一组,一个先是伺候了先王楚武王现在又继续伺候慕容琮,一个是韦皇后身边的两大心腹嬷嬷之一,地位颇高。
也幸好两人作为搭档同时分到了无极县,免了舟车劳顿之苦,同时也免了他们的不方便:不管是谁与这两人分到一组,那都是被碾压的状态,到时候劳累的活自己干,银钱却不一定能进自己的腰包。
嗯,如此分配甚好。
两人代表的一个是慕容琮一个是韦皇后,都很尊贵,勉强算得上势均力敌。
别看花鸟使是实实在在的肥差,但这肥差与肥差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就拿无极县来说,无极县离京城不是很远,中间只隔了几个县,分到这个县不但可以把手伸向邻近的县,更为重要的是离京城近,不必那般劳累。
像那些分到琼州等地的,没个半年根本回不来!
除了累,更重要的是还穷,根本榨不出几个钱。
“蔡公公,说起来这还是老奴头一回出宫,老奴又不识字,也不像公公见多识广,但身负重任,心中难眠有些忐忑,一路上还望公公多多关照呐。若是遇到那不懂得,公公到时候可不能藏私啊!”
“刘嬷嬷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你我皆是为朝廷办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那是本公公的荣幸,届时刘嬷嬷直说便是。要我说,旁的都不要想,只需秉公办理依着规矩认真做事,务必为皇上选出绝色佳丽,这才是奴才等的本分!嬷嬷你说是么?”
“老奴知晓了,谢公公提点。如此,便在此先谢过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算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虽然背后的主子各不同,但目的和标准却是一样的,那就是选出好看又听话的秀女带回来。
至于听谁的,答案不言而喻。
而事先言明井水不犯河水,注定了这一趟采选之行将会是各行其是,不会出现什么摩擦。
至于第二件大事,倒是一件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的事。
三月十八这日,天气渐暖,寿康宫里一片祥和安宁,熏着上好的令人心安的檀香,南宫太后手上转着迦南香福寿十八子手串,斜斜靠着听陆常在汇报《白蛇传》的前期准备情况,心里十分满意。
不出意外的话,这出戏几天后绝对会受到极大欢迎。
“再有几日便正式上演了,好孩子,你再辛苦几日……”
结果话还没说完呢,突然就见天月喘着粗气跑了进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了,跪下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话。
“太后……太后……儇妃娘娘她……”
“柔儿她怎么了?你快说!”
闻言,南宫太后被唬得猛地站起来,顿时眼冒金星,摇摇欲坠,南香赶忙一把将其扶住,十分担忧。
自那日与慕容琮争吵后,南宫太后现在做什么都兴趣缺缺,最大的兴趣便是差陆常在过来问问新戏的排演情况。虽然后来慕容琮会定期来寿康宫请安,但母子之间似乎隔了一层什么,关系不复亲密。
这样说来,儇妃南宫柔算是南宫太后在这个宫里的最后一个亲人。虽然一直病着,卧床休养,但两人隔三差五就会见见聊聊,也算是在这个深宫有个慰藉。
这人老了,最是念旧,最是想自己家族的人。
若是儇妃就此离开……
“太医说……娘娘她很想见太后一面……”
“快,快扶哀家过去,让王太医就在云汐宫候着。”
王太医是奉了南宫太后之命专门负责儇妃的身/子和调养,是以她的身体状况他最是清楚。
“前几日见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南宫太后一面走一面皱着眉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这两日可有人去过云汐宫说过什么?”
别人不知道,天月和南香却是明白的,南宫太后这是直接在问韦皇后和德妃两人是否去过,毕竟整个后宫也就她俩被南宫太后邀请“看过戏”。
尤其是韦皇后,与云汐宫的关系向来不睦,两人曾明争暗斗过好一段时日,最终以儇妃身子败了无力争斗告终。
“皇后娘娘似乎派人送过补品过去……”
闻言,南宫太后脸色阴沉,吓得天月低下了头不敢看。
“好,很好!也是,堂堂大楚皇后,母仪天下,贤良淑德,坤宁宫里的好东西多得连哀家都比不过,自然是要拿一些出来做做样子的!”
听了这话,南香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无论这一回儇妃是否能挺过去,韦皇后都有大/麻烦了。
云汐宫正殿,儇妃紧闭着双眼躺在宽大华丽的榻上,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就等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王太医在宫门外踱来踱去,心里十分着急。这几年来,他一直用名贵的药材吊着儇妃的命,尽最大可能延缓她在世的日子,然而,寿数终究天定,他的医术再高,亦不能逆天。
眼下,儇妃已然油尽灯枯,就剩今日的时光了。
刚刚为其最后一次用药,还是猛药,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南宫太后再不来,若是见不到其最后一面,届时他也难辞其咎。
“太后……”
南宫太后一出现,他便立即跪下,同时松了口气。
“柔儿她……”
“太后快进去吧,儇妃娘娘一直在等你。”
这就是诀别的意思了,闻言,南宫太后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挥退众人,姑侄两个执手相看泪眼,感慨颇多。
“柔儿,我的好柔儿,怎么会这样?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你告诉哀家,是不是韦南风那个毒/妇来云汐宫说了什么?你不要怕,有什么尽管直说!只要哀家还在一日,这个后宫就轮不到她说话!”
韦皇后肯定不敢下毒,亦无必要,毕竟南宫柔这个样子迟早都是要走的,不过是时间问题,实在是没有必要冒险,但偶尔来云汐宫说说难听的话刺激一下对方还是可以的。
要问南宫太后与韦皇后的关系为何一直不好?
还不是因为韦皇后嫉妒和忌惮儇妃与南宫太后之间的这层血缘关系,虽然儇妃早就无力与之争宠了,但来云汐宫“看望”的时候总会忍不住阴阳怪气刺激人。
“不关她的事!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清楚。”
“姑姑,你不要哭,臣妾多活了这几年也算是白捡来的。若不是你,臣妾早就离开了。你就当臣妾这是马上就要解脱了,以后都不必再受罪了。这是开心的事,所以不要哭。”
闻言,南宫太后哭得更厉害了。
要知道,当初她的大哥南宫武被蛮人足足捅了十多刀不幸身故、她的二哥南宫勇战败被捕被活活折磨了几个月最终被割下头颅挂在赵国京都城门她都没有哭。
“柔儿,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若是走了,留下哀家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宫里怎么过?你若是……哀家也不想活了!”
“姑姑不要怕,你还有皇上,他最孝顺了。”
“我时日不多了,你能不能答应柔儿最后一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