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屋舍转角,只需再往前走几步便是一排茂密的竹林,蒋玉躞还未来得及迈出脚呢,就听见一声男人浑厚的声音,吓得她赶忙定住了脚步,丝毫不敢向前!
好一个卫杞含,竟然敢在漏夜时分与外男私见!
这让蒋玉躞狂喜,不论有什么理由,不论见的是什么人,单单是这一条便可成为把柄,直接将卫杞含从劲敌人选中剔除掉。
但是,冷静下来的蒋玉躞稍稍一想一下子便明白了,首先,她不知道卫杞含与这人的关系,未必就是卫杞含的情郎;其次,即便是情郎又如何?
人家现在是两个人,她却孤身一人没有支援。
若真是闹起来,卫杞含大可让情郎在众人赶来前离去,届时死无对证,且大半夜的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根本就说不清楚。
再说了,万一对方倒打一耙,说认识自己,那就完了。
面冷心黑的刘嬷嬷可不会管你对还是错,半夜见了外男,那就是犯了禁,根本不可能通过初选,是一定会被除名的。
只是,不能利用这个一举除掉卫杞含这个劲敌实在可惜,却也要趁机弄清楚卫杞含到底是来见谁,方便下一步行动。
“含儿你怎么才来!”
“哎呀舅舅,这也不能怪我呀,实在是她们都没睡,我怎么敢走?好了,快把吃的和胭脂水粉给我吧,我得赶紧回去!要是让人发现就不好了。”
听到“舅舅”两个字,加上对方那熟悉的声音,蒋玉躞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个人她也认识!
每年但凡重要的节日,这个男人必定会卑躬屈膝地带着厚礼到蒋家登门拜访。有次她正缠着蒋司牧陪她玩九连环,恰逢这个男人上门送/礼,她便躲在屏风后等。
她一定没有听错,绝对是这个声音!
原本以为卫杞含是夜会情郎,现在这个意外的发现让蒋玉躞十分惊讶,同时不敢继续听下去,生怕卫杞含转身,赶忙悄声往回走。
卫杞含那样急,两个人应该是谈不了多久的!
而从这里回屋只有这一条路,她可不想让卫杞含起疑。
只是,令蒋玉躞不解的是,卫杞含既然称王籍民为舅舅,以她高傲的性子,为何不愿意公开承认甚至是炫耀呢?她们住的可是无极县衙的地方!
县令的官阶虽低,区区末流不值一提,但单凭这一层关系,大家多多少少还是会卖一点面子给卫杞含的,毕竟这是王籍民的地盘。
这可根本就说不通!
想到这里,蒋玉躞一面加快了脚步回屋躺下,一面在心里想着对策,第二日便重新给家里去了一封信,在心中详细说了此事,还让家里人重点查一查卫杞含的身份。
不消说,这两人铁定是有古怪的!
至于其他秀女,她基本上都摸清了,也没啥厉害的。
家族势力比不过她,长得也一般,根本不足为惧。
至于沈溪,先试图拉拢吧,且据她掌握的情报来看,这人似乎不是那么想为妃为嫔。
第二日的训练强度有些大,但秀女们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全程没有一个人喊累或者要出列休息,实在是离初选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家都想再努力一把,争取成就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因为白天太累,所以这晚一到时间沈溪便睡下了。
只可惜,睡得早也没用,这一夜,她再次做梦了。
这个梦非常可怕,她打小就做,一直到前两年。也就是这两年总想着炮制药材的事,精力转移,这才几乎没做。
在这个梦里全是血、离别、撕心裂肺的哭,以及让人无奈的看不到关键地方的一片模糊。
混在人群中的自己眼睁睁看着刽子手举起吐了一口酒的锋利大刀朝公仪忠头上砍去,她张开嘴想大声喊不,只可惜嘴巴一下子被人从后面捂住,后脑勺上还挨了一棍,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这是梦里的情景,现实里却是她梦魇了,想喊又喊不出,手脚紧绷,连动弹一下都不能,眼睛也睁不开,只能暗暗积蓄力量,努力去回想刚刚的画面。
终于,她做到了,十多年来第一次成功。
以前在这个关键时刻都会被吓醒,但这一回,她居然看了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和敲她后脑勺的人。
居然是沈秀才和杨氏夫妻俩!
想要看得再多一些却是已经不能,紧要关头,沈溪突然醒来,全身都是汗。
原来,原来沈秀才一家真的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真的是朝廷钦犯公仪忠之后!
只是,自己的亲爹为何会被处死还累得公仪家被灭了三族,自己的娘去哪里了,还有其他亲人么,关于这些问题,她在梦里看不到,而沈秀才和杨氏哪怕到了现在也不愿提及。
罢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吧,既然沈秀才能做到这一步,那她的身份便决不能让人知道。
自己倒也罢了,原本就是“漏网之鱼”,早就该死了的。可一旦这个大秘密被人知晓,那就是害了沈秀才一大家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早已将那个待自己比亲生孩儿还好的地方当作了家。
脑子出奇的清醒,想要再次入睡却是再也不能,辗转难眠之下,沈溪披了件桃红色的披风,走出屋子到了院里的凉亭中,望着庭院里如积水空明,竹和树的倒影像水中藻、荇交横,光怪陆离,一时出神。
这么多年了,她非常想解开自己身上这些沉重的秘密,可是,在保证不让第三个人知晓的情况下,再不连累沈家的前提下,似乎根本没有可靠的法子。
想着想着便出了神,直到她看见与自己住的那屋隔了两间屋子距离的秀女林烟鬼鬼祟祟地开门出来,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这才偷偷摸摸地朝假山那边走。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处是有道小门的,方便嬷嬷们进出。
也幸亏她此刻站在凉亭的柱子后,这才没被发现。
只是,这么晚了,林烟难不成要出门?
出门做什么?
不是她多管闲事,而是她们现在是一个整体,彼此牵连,若是出了不好的事污了名声,估计全部都得遭殃,统统回家待着,以后连嫁人都难!
谁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结果!
这个林烟她记得清清楚楚,为人胆小懦弱却又十分贪吃贪财,生为民间秀女却不愿意与民间秀女为伍,反而脸皮厚的日日跟在官家秀女身后,任由对方差遣调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当然,对方也不是白用她,也会适当地施舍一些东西给她作为报酬,例如,自己看不上但林烟却绝对买不起的胭脂水粉,一些家人送来的好吃的,半新不旧的衣裳,褪色的首饰,等等。
难怪有人说林烟这一趟县衙之行算是实实在在的赚到了,哪怕最终选不上呢,既交到了几个官家秀女当朋友,得了好些胭脂水粉并好些银子,还吃了不出村子的话一辈子都吃不到的东西。
哪怕那些并不是真正的朋友,说出去也能唬唬人的!
眼看着林烟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走廊尽头,沈溪赶忙起身,将披风脱下抱在怀里,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她倒要看看这个贪吃贪财、被富贵迷花了眼的农家女孩半夜出门所为何事。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铁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令她始料未及。
刚谨慎地摸到走廊尽头,还未转弯呢,便听见那道小门“咯呀”响了一声,心里暗道对方的动作倒是快,而能这么轻易打开门,说明要么是有人给她留了门,要么是有人在门外等她。
想到这里,想到潜在的危险,沈溪的脚步放得更轻了,慢慢走到了那道门附近却不靠太近,安安静静站着听外面的动静。
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不管林烟想做什么,有没有发现她,她是决计不会推开那道门的。
只是,这回完全不用沈溪等太久,很快,外面就传来林烟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呻/吟/声和一个男人既享受偏又满口下/流/话的声音,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你这是做什么?你快放开人家,要不然我可要喊了。”
“喊什么?怎么,难道不是你自己跑来找我的?”
“我……人家可还没答应你……啊,你不要……不要……”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我面前装,只怕是嘴里喊不要,其实早就看上本县令了吧!快,让我亲/亲……嗯,好香……这秀女就是不一样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貌似还有亲/嘴的暧昧声音!
“慢着,银票呢,宅子呢,给我弟弟的职位呢……啊,啊……”
“放心,等老爷我吃饱了,这些都是你的!既然答应了,我便不会反悔!哈哈哈,你看你,满脸通红,既纯情又/淫/荡,偏又还假装圣女,像极了等我采摘的娇花……”
“王大人,你可要说话算数啊!人家……人家为了你,这样做简直是自毁前程。若是你敢反悔……”
门外是什么环境沈溪不知道,但两人居然就这样以天为被以地为榻露天/苟/合,喘/息/声、谈话声清晰可闻。虽然隔了一道墙,但沈溪还是面红耳赤,赶忙悄声离开了。
毫无疑问,外头的两个人都算不得好人,林烟算得上半推半就被对方钻了空气,王籍民不用说则是威逼利诱。
亏得她还知道,这样冒险是自毁前程?
呵呵,这都是小的,前提是不被人发现。
想到王籍民对公仪忠做的那些事,想到沈秀才和杨氏这十多年来过得提心吊胆的日子,沈溪心里十分难受,很想冲出去抓个现行,大不了鱼死网破把自己搭上,也要让朝廷治王籍民的罪。
色/欲熏心地把肮脏的手伸向朝廷的秀女,这可是大罪。
可冷静下来的沈溪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大胆而不靠谱的想法,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去。
这种机会就在眼前却偏又抓不住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不过,当她走到离屋子还有几步路的时候,灵机一动。
王籍民此刻只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林烟为了对付许诺的那些东西也决计不会提前离开,也就是说,离战斗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这就是她的机会!
她隔壁那位喜欢暗中飞鸽传书向外透露消息、对自己虚情假意意图拉拢自己的蒋玉躞不是号称“画痴”么!据说她打小便爱作画,看见什么便画什么,到现在,家里的画稿已经存了足足三间屋子那么多!
若是她能误打误撞跑到现场去听听,然后把今晚的事全部画下来,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沈溪先是冒险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林烟的屋子,趁着她的舍友熟睡,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了她的衣物和手帕,这出轻手轻脚出门,见院子里十分安全,这才开始布置。
先是把手帕丢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确保蒋玉躞一出屋子就能看见,接着,又把她的外衣丢在走廊半道上,把襦裙和肚兜丢在走廊尽头和那道小门跟前,这才返回自己的屋子。
见蒋玉躞还睡着,沈溪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