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十月朝一过,天气又开始冷起来。
得宠的主子自然不惧怕寒冬,因为根本不用吩咐,内务府自己就会巴巴的把上好的碳火送过去。炭盆燃着,厚厚的帘子挡着,珍贵的香熏着,室内温暖如初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膝下有皇子、公主的妃嫔就不用愁了,冷着谁也不可能冷到天家血脉。而新晋的陆贵人,就属于这一类人。
孕期吃了不少珍贵的滋补品,其中不少还是南宫太后亲自赏赐的;淑妃也是个实在的,产后调理全是按照自己当年那一套来,一样都没拉下。
偏生陆贵人还十分信任她,她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以至于等梁答应好不容易有机会来看她时,险些没认出来!
通身的气派,灵动的眼神,满身的母性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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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先头慕容琮无意间瞥见她哭,直接下了死命令,七皇子满月前,梁答应不得前来探望,实在是别人哭是梨花带雨,她倒好,眼泪鼻涕一起流,有碍观瞻。
梁答应自己不知道,淑妃却是清楚得很,向来爱美好事物的慕容琮这是生怕七皇子瞧见了丑陋的“东西”,受到影响往后容貌不堪。
“妹妹今日可真好看,到底是贵人了,是不一样了。”
“诶,梁姐姐,别人这样说倒也罢了,连你也这样?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一样了?难不成我就不是我了?真真是讨厌!”
“就是觉得哪里都一样,又又都不一样,不过都是好的。”
“好了,快别这样说,你不知道我遭了多大的罪!日日卧床,不能吹风,啥有滋味的也不能食用,还被淑妃娘娘盯着,一个多月没沐浴了……”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傻笑了一回。
“这不逮着早起的机会好好洗了一回,泡的皮都松了才被蓝绿硬拉起来……你来看看这个,有没有喜欢的?若是有,随便挑拣便是!”
下意识地朝陆贵人说的方向瞧去,小小的几子上,入眼全是上好的眉笔口脂和面脂,皆是贵人以上位份才能使的。还有些盒子并未打开,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但肯定不会是差的。
要不然也到不了她这里来!
“怎么不见七皇子?”
见与自己差距越来越大的好友养的白白胖胖的,气色好得不得了,皮肤也越发细腻光滑,只知道坐在烧的极暖和的炕上吃喝使唤人,梁答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是喜欢这些东西,也可以慢慢挑,反正时间有的是。
但是,最重要的,七皇子呢?
“哦,方才醒了饿了,奶/嬷嬷抱去喂/奶了。”
“那蓝绿为何不跟去看着?那么小的孩子你也放心……”
“我为何不放心?几个奶/嬷嬷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奶/水也好得很,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出来特特送过来的,只会比我照顾得更好!”
说着说着又忘了主题,要梁答应一同吃东西。
“来,梁姐姐,你尝尝这个糖蒸酥酪,真真是美味,我都接连吃了两碗了!还有这个也好吃……”
闻言,梁答应眉心直抽,心道什么叫“放心”!
不过,人家亲娘都敢放心,她也没什么不敢放心的,就当淑妃是好人好了,没必要白操心,直接端起一碗酥酪尝了一口,嗯,确实好吃。
奶香味十足,令人胃口大开。
吃着吃着又开始感慨,心道也就陆贵人现在这样的状况敢这样放开了吃,换了别的宫里,冬日里未必吃得到,至少不可能连着几碗这样吃够。
自从钱嬷嬷亲自出手救下沈溪,坏了自己的计划,卫杞含心里便一直有些难受,偏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秀女,再厉害手也伸不到太医院去。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上回的事连刘嬷嬷也忍气吞声的,仿佛这件事根本就未发生过!
堂堂大楚皇后,难不成要忍一个奴婢?
这根本说不通!
这日,也就是梁答应去永和宫探望陆贵人的时候,卫杞含拿着自己一连好几个晚上熬夜织出的小孩子穿的小鞋子和小袜子到坤宁宫请安。
一番见礼,韦皇后便懒懒的让人赐座,眼睛都不带抬的。
“皇后娘娘,这是奴婢亲手缝制的小鞋子小袜子,虽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却非常贴身和透气,柔软保暖,最是适合小皇子穿。”
“嗯,你有心了,荷华……”
这样之后便再无动作,十分敷衍,搞得卫杞含更加郁闷。
韦皇后这是怎么了!
让沈溪这样一个低/贱的奴婢欺负到头上也闷声不吭,这幅性子,跟她无论是进宫前还是进宫后打听到的可都不一样啊!
只是,韦皇后不说话,她却是不敢立即就说告辞的话。
就这样安静了大约一刻钟,韦皇后突然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卫杞含看,人还是那个人,肚子依旧高耸,眼神却是完全变了。
有同情,有不屑,似乎还有些不赞同。
“怎么,这就等不及了?这就不乐意了?嫌弃本宫不出手帮你?若是这样,你拿着这些东西马上离开坤宁宫,以后都不许再来,本宫座下不喜欢窝囊废!”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奴婢……”
“有话直说!”
心知骗不过韦皇后,也没必要,卫杞含壮胆直言。
“奴婢就是觉得钱嬷嬷欺人太甚,心里有些气不过。奴婢这里倒也罢了,可她连你的脸面也不考虑,却只是为了一个浣衣局的贱/婢,奴婢这是替您感到不值啊!”
“是吗?替本宫感到不值?卫小主,不要同本宫讲那些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既然你提及本宫的脸面,那本宫倒要问问你,钱嬷嬷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那代表的便是太后的脸面。依你所言,难不成本宫还要越过太后去?”
“其二,钱嬷嬷是皇上的奶/嬷嬷,连皇上都要给她几分薄面,本宫还能大过皇上去?说啊?”
说到这里,韦皇后有些激动,实在是被卫杞含给气的!
大楚那么多秀女,千挑万选的选了这么个姿色上乘、毫无家世背景的,自己也争气通过了殿选,更重要的是还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根本不怕她翻出什么浪来。
原本想好好栽培一番,可偏偏却是个没有脑子的!
要不然,比家世她根本没得比,母家是商户,舅舅只是芝麻绿豆小官;比才情她一般,连会画画的蒋玉躞都比不过;至于比聪明劲更是无从谈起!
自己当初为何会选她!
就因为自己没出手,她便不满上了。若是日后让她帮着做些事情,只怕稍不如意,也会如此!
她可以容忍座下之人略有野心,却不能容忍一个蠢货!
“皇后娘娘,奴婢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再不济,固执不懂事的,直接拖出去杖杀了了事,须知今届的秀女可不止她一个!你现在怀着身子,可不能生气!”
周嬷嬷无情的话让卫杞含吓得顿时出了身冷汗!
是啊,在她眼前的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韦皇后,她怎么就这样不懂分寸呢!虽未明说,难不成人家玻璃心肝一样通透的人会听不出来?
她怎么可以这样不知分寸!
“请皇后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娘娘再给奴婢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见卫杞含吓得魂飞魄散,所说的话也是真心实意的,料想真的不敢了,韦皇后脸上这才稍稍好看了些,说明眼前这人还有救,还可以调/教/调/教。
不怕蠢,就怕执迷不悟不听话。
“好了,你之所以方寸大乱也是因为替本宫着想的缘故,单单是这份心,本宫就十分欣赏。一时思虑不周也不全然就是你的错,毕竟进宫时日尚浅。只是,往后不要再这般毛毛躁躁的。泽枝,去把皇上赐下的蜜桔拿一些来……”
不消片刻,泽枝便端着一盘子贡桔而来,黄澄澄的,散发出一股橘子特有的香味,一看就美味。
“泽枝,拨一半放到卫小主跟前。”
“娘娘,奴婢承受不起……”
“不过是几个贡桔,你自然受得起!他日你若是得了皇上的宠幸,别说几个橘子了,便是你想吃什么也都有。尝尝吧,难得的甘甜。”
一张一弛,也不能把人逼急了不是?
示意卫杞含稍安勿躁,先吃橘子,韦皇后先接过一个周嬷嬷剥好的咬进嘴里。这橘子皮薄肉嫩,食不存渣,风味甘甜,果真是名不虚传。
卫杞含也忐忑地吃了一个,嗯,真的很好吃。
“你可知单就这样的贡桔,皇上昨儿命内务府给陆贵人送去足足一筐?更别说滇省的糖炒栗子、甘州的百合、内务府新制的糖蒸酥酪……”
“还不止呢,老奴听说连太后娘娘也赏了好些补品。”
“要说这陆贵人也真是走了好运,去年这个时节还只个是小小的不起眼的答应,穿着一身单薄的袄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皇上都记不起这号人!可现在却母凭子贵,成了贵人。”
卫杞含一听陆贵人的上位史,顿时有些感慨。
不消说这样甜如蜜的橘子,因为冬季已正式到来,储秀宫里几乎就断了水果供应这一项。
她也明白,韦皇后和周嬷嬷这是在明白地告诉自己,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博得慕容琮的恩宠,还是默默无闻地沉寂下去,直到人老珠黄,全靠自己选择。
“娘娘的一片苦心奴婢明白了,谢皇后娘娘点拨。若奴婢真有那一日,定不会忘了皇后娘娘的知遇之恩,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嗯,你知道就好,好了,本宫乏了,你且去吧。”
毫无征兆地被训斥了一回,略微点拨了几句又让自己走,其余的什么都不提,卫杞含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可韦皇后说乏了,加上方才的事,她又不敢不走。
经此一事,卫杞含到底是学会了“含而不露”四个字。
有些本事,自己确实该同沈溪学一学,比如,她是何时搭上钱嬷嬷的,再比如,她是如何瞒住自己和蒋玉躞的!
一切都怪沈溪,却是忘了当初故意将钱嬷嬷病重的消息透露给沈溪也是她自己的主意,一则想引沈溪出手,不自量力而被人嫌弃甚至惹祸上身。
其二,则是真的不想殿选推迟,迟迟不能侍寝,却不想给了沈溪一个天大的机会。
“天越来越冷,记得养好身子。”
还未跨出门呢,冷不丁听到韦皇后这样讲这样暗示,卫杞含终究忍不住还是转过身朝韦皇后笑了。
见她这样,韦皇后也不干涉也不赞同。
小小年纪,连这样都不笑都不兴奋的话,那也太可怕了,兴许不是她能掌控得住的!
她一走,荷华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了。
“娘娘,你真打算栽培这个卫小主侍寝?”
“不然呢?”
“可是她长得还不如浣衣局……太医院那个。”
“那又如何?这天底下又有几个能长得像丽妃那样的,而那个沈溪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由始至终,本宫需要的都只是卫杞含这样的。”
“若是养了一条反咬自己一口的狗,那才叫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