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有诗为证: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静少情。

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至于东京有没有因牡丹的艳丽绽放而轰动,小小乐凡镇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据说某位大人在此地的园林因牡丹的盛开而广邀各方名仕同赏,如此美谈也够大家叨念上一段时间了。

为此,潘娘子还特地做了二身新衣裳。相公送的那匹花缎还有付大人送的素缎还没用呢。

当日夫妻俩穿上新衣,看起来真的体面不少。

陈向东穿上了淡绿色的衣服,看起来更加的温文尔雅温润如玉。

但真正艳惊全场的却是潘娘子,雪白肌肤称着艳艳红唇泛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而那身花梢的锦衣不过是画蛇添足而已。

当时,便有大家出来的夫人私底下说:“瞧得美是美,只是俗艳罢了。”

陈向东瞧着娘子精致妆点的面容,想起新婚时那个天真娇美的女子,她那双纯真闪着爱慕的双眸,恐怕今生今世他都再也难以忘怀。

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心脏痛的几乎要爆炸掉一般?

在这袅袅春光之中,他感到他的心是如此的惨淡。

当夫妻分开来各走各边的时候,陈向东随着人群不由自主的向前走。而他的心却紧紧的还是为了这个女子而牵挂着,跳动着。他不由的回头张望,总觉得这一刻的分别将是一生一世的别离啊。

与此同时,和一众家眷同往另一方向而去的潘娘子,她的心思又怎么可能放在一个她即将要抛弃的男人身上。

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见到如此多的人,潘娘子的心里不免多出一点点的兴奋和担心。

当然兴奋是理所当然,至于为什么要担心,就算不用大脑想也会明白付明光不会无缘无故办这场游园会。

付明光他究竟想干什么?

付明光今日也是盛装出场,更显风采。自然人人敬畏,恭维之声如潮涌。

但是陈向东显然不在其中。

远远望去,陈向东独自一人坐在离众人不远处的一个临水小亭中,随性的斜靠着栏杆坐着,一副意态阑珊状。

“东弟,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那边牡丹长得正好,不如和大哥一同去观赏?!”

付明光的亲自邀请引来无数惊异、猜测、羡慕、妒忌的目光。

眼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当众拒绝的话,那么不知道会引来多大的麻烦和难以承担的后果,陈向东如此想着不禁有些气馁。

缓缓抬起头,只见付明光正笑吟吟的望着他,眼里有着难以言语的火般的情意,脸上神情说不出的随和。

陈向东心中长叹,只得站起身,随着付明光的脚步缓缓向前走去。

但是令付明光恼怒的是,不禁他们二个并排同行观赏美景,其他人皆效仿竟二三成群的跟随其后。吟诗做对,附庸风雅之事不一而足。

事实上,有付明光在,大家自然以他马首是瞻,有些战战兢兢,深怕出错,而更多的是,大献才华,以搏仕途。

但是,又有谁知道此时付明光的心里,眼里,只有陈向东一人而已。

付明光只携了陈向东赏花说话,将一县之主都扔在一边不冷不热的。其他人心中虽然不快但却说不得。

付彬既是皇亲国戚,在朝中又极有势力,而且内敛深沉,令人难以揣测。

又有谁知道附近有没有他的耳目,若是说了什么得罪他的话让人听去,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今日虽说是游园赏春之会,但是那些有财有势的大家夫人个个是穿金戴银相互攀比。

显然潘娘子美则美矣,虽然穿了新衣服但是跟那些金钗珠玉满身的贵夫人相比,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她心里有些难过,但是同是教官夫人的其他妇人也是打扮朴素却也不象潘娘子穿得这般花梢。

当下有人便道:“瞧这朵花开得多艳啊……对了陈家娘子,这朵花若戴在你的头上刚刚好配上你这身衣服。不过说实话,你头上倒真的是空了一点,我摘下来给你戴上罢——”

潘娘子心里怒极,不过不得不强笑道:“我不爱戴什么钗啊珠的,打扮的朴素一点才是我们妇道人家的德行!”

弩张剑拨的气氛仿佛一触即发。

在前头领路的张婶微笑着道:“各位夫人太太不要为赏花担误了时辰了,大人已经备下宴席,等大家用过餐饭,有的是时间出来观赏。”

潘娘子抿着下唇恨恨的别开脸。

视线刚刚好又对上那朵花,心里压抑不住的怒火。

她故意落在最后头,看四下没人,一把摘下那朵惹人狂怒的鲜花,扔在地上,用力踩踩踩……

“你在干什么?”冷升从假山后头转出来时,便看来如此这般的景象。

潘娘子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在这里?”

“大人呢?”他看看四下,将潘娘子拉到一棵大树后面。

“我哪里知道,男女是分开来的。”

冷升低声的说道:“你知道,今天为什么要办这个游园会么?”

潘娘子睁大眼,装傻道:“不就是赏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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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千年难得的机会,我已经在后门外,准备好马车了——”冷升期待的眼神,努力抑制住某种迫不及待的情绪。

潘娘子倒吸一口气,迟疑道:“你是说私奔?……你突然说要走,我……我还没准备好。家里的衣服首饰还没拿出来……”

冷升急切着拉着潘娘子的手:“大人已经将一千两给我们了,你的那些什么衣服和不值钱的首饰不要了也罢,咱们立刻走,越快越好。”

现在?!立刻?!

那么,也就是说,她再也不能见到相公了,是这样么……

一瞬间,她的表情是如此的茫然。

正当她迟疑之间,一位相识的夫人匆匆顺着原路回来,眼尖的瞧见正站在树后的潘娘子。她吊着大嗓门叫道:“陈家娘子,你快去内堂,要准备用膳了,就差你了——”

突然她的声音嘎然而止,显然是瞧见跟潘娘子站在一处的冷升。

孤男寡女……

潘娘子慌忙回道:“我跟我娘家堂哥,说会儿子话,就来——”

冷升探头瞧瞧那个莽妇无可奈何,说道:“你先跟她去罢,吃一会儿假装小解就可以出来,然后一直往左走,遇到弯路也是往左……”

“往左走……往左走……你在哪里等啊?”她好害怕。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放心!”他站在树边神情坚定而且温柔。

潘娘子走出几步,又回首望了望他,然后随那寻她出来的夫人一起去了内堂。

宴席是男女分席而坐,中间还用轻纱相隔。

透过薄纱远远的还依稀可以看见与付明光比邻而坐的相公。

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就坐在那里,感觉与这红尘如此的格格不入。而一旁的付明光却殷勤体贴不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关系扉浅。

那个付明光也许更适合陪在你身边,他或许会让你不那样寂寞,那样折磨。你是如此的需要呵护,如此脆弱。

“唉……就让我再这样静静的看着你罢……”她思想着。

轻风吹皱了纱帘,也泛起了她对往日的思念……

那个如玉般的男人就象一阵风只是在她的人生里轻轻的掠过么……掠过,就要远去了……

所有的点点滴滴就象流水在她心底静静淌过,泛起一丝丝的涟漪,却要无可奈何的回落。

别人见她发愣,好意请她用膳,她也中是茫然的举筷不知吃什么好,席上山珍海味亦如同嚼蜡一般。

突然间,她瞧见相公被人扶起来,往后堂而去。糟糕,想来是那些人灌他酒了。

潘娘子根本没有细想,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也不顾别人惊异的眼神,慌忙离席,往相公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当她经过一道游廊的时候,后面传来严厉的声音。

“给我站住!”显然付明光也离开了席位。

潘娘子心慌意乱只得住了脚步,站在原地。

付明光越过她,随意的站在她的前头,轻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在他的迫视下,潘娘子努力强硬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啊?你把我家相公带到哪里去?”

“他喝醉了,自然要扶他去后堂休息了。”

“那我去照顾他——”

“你不是拿到了一千两了么?怎么还不知足么?冷升呢?”已经安排好的事他是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的。

潘娘子苦笑道:“一千两——在我这种乡野女子看来犹如天价一般的数字,现如今却……”

付明光冷冷的怒道:“怎么?嫌少?还是说好的事,你想反悔?!”

潘娘子瞪大眼奇道:“说好?!说好什么?什么时候说好的?反悔?!反悔什么?”

付明光不怒反笑:“好,好!……多说无益,想不到付某也有失策的时候。那你待怎样?”

望着游廊的另一头,谁又能明白,谁又能切身体会到潘娘子刮心般的痛苦。

血淋淋的却不得不忍住眼泪的痛苦……

想要嘶吼却不得不捂紧嘴巴的痛苦……

难以向人倾述独自徘徨的痛苦……

付明光你想花一千两银子就要我承受象失去心脏一般的痛苦么?

那么你得到你想要的,也一定得付出更多的代价!

“拿一……一万两来,我立刻离开!”潘娘子颤抖的说出她所能想象的最多的钱钞数目。

“一万两?”付明光探索这个女人的眼神,发现的不是贪婪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深切的痛。

一万两银子对他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但是这个女人凭什么认为陈向东值一万两,又凭什么认为他会给?!

潘娘子突然觉得她一点也不害怕了,她变得很坦然,付明光的目光再凌厉也不能影响到她。

有时候有一些斩不断的情丝会落在痴心人的身上缠绕住……再也挣不开放不下。

但是没过多久,厚厚的一叠的票据还是落在潘娘子的手上。

她拿这些银票难以致信,依稀感觉到它们滚烫的几乎拿不住。这么多的钱,这天价般的银子付明光眼睛也不眨一下?付明光他都不会心痛的么?

双手颤抖着,她让自己陷入了怎么样的境地啊!这些象火红的铬铁深印在血肉之躯上。

太迟了,太迟了……

潘娘子迟缓的任这些银票洒落在地上……

她转身离去,脚步迟缓的犹如病入膏荒的老人。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给我站住——”付明光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怎么?”轮到她了,但是没有回头。

“怎么不要了?还是又嫌少么?一万两银子可是一位王爷级人物几年的俸禄!”

“请你……一定要……”潘娘子转身看着他,目光泪影,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的……相公……

“我已经给你一万两,你自已不要而已。现在,我要你永远的消失,再也不许在任何认识你的人面前出现,否则的话——”声音仿佛从他的齿缝里挤出来,表情说不出的狰狞。

“永远的消失……永远……”潘娘子只觉得有股子寒气逼人,她不由的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