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门前拜谒大臣络绎不绝,流裳李轩一行只好等到晚上才随沈望穹同往。
为避嫌,沈望穹没有在景王府多留,三巡酒后便独自离开。子歌派人将流裳和李轩安顿好,自己却睡不着,站在院中树下,望着桓王府方向。
从此往后清净已是一种奢望,子歌暗叹,听身后李轩脚步传来,立在他身边。
“这里本是太子蔺王府邸,大哥去世后再无人住。此次父皇……”李轩唇齿一顿,“皇上将其赐予五哥,并作景王府,想必对五哥定有很大期望。”李轩望着气势恢宏的景王府轻叹。
“锦缎牢衣,华府囚笼,却受世人仰望。”子歌站在他身边,眸中是一日送往迎来的疲倦,“皇上的意思我不知道,但朝臣恐怕看我并不那么顺眼。”
“那些人,谁对他们有利他们自然倒向谁。何况,这是皇族之争,他们纵有怨言,也只能腐烂在心。你又有兵权在手,谁都不会将你小看。而且……”李轩一步跨到子歌身前,“你能夺回清凝姑娘。”
子歌斜望向他:“八弟,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五哥不也是么?”李轩笑道,“至少小八的心,始终向着五哥。”
“清凝所思所为,是她应有的抉择,我尊重她,不会干涉。”
“如果清凝是受人所迫呢?”
子歌蹙眉:“为何这么说?”
李轩道:“今天我遇见两个人,他们听闻我被贬消息后,急忙回京探我。正是他们告诉我有关清凝姑娘的事。”
子歌朝他所指方向望去,圆拱门下走出两个熟悉身影。
“子歌,不对,现在该叫一声景王才是。”宫文弦抱拳作揖笑道。
子歌走下台阶,不露声色看着二人:“你们回来了?”藏住惊讶。
“岳王因我与紫锦之事被贬,我们又怎能在外继续逍遥。”
子歌望着他二人,心生疑惑:“可你们来的未免太快?”
紫锦低眉不语,宫文弦与她相视一笑回道:“那日我们并没有离开京城,只是在偏僻处住下来。”
“文弦,快告诉五哥,你和我所说有关清凝姑娘的事。”李轩催道。
子歌眉目一动,全神贯注,正色倾听。至于宫文弦刚才的话,他不信也不在乎。
“白日,我想见见桓王究竟是何人,没想到在桓王府前竟见到外出归来的清凝。奇怪的是,清凝竟根本不认识我。当我提起地灵宫,她面上神色彷如从未听过这个地方。我不明其故,为了一探究竟,不得已朝她出了手。出乎意料的是,她能轻巧避过我的攻击,却忘了所有武功招式,竟愕然自己身怀武功。所有一切都令我生疑,但让我确定清凝被人改了记忆的,是她说话的神态。我与她相识数十年,深知她的性子绝不会在朝夕间改变。”
宫文弦愈说,子歌脸色愈是沉重。他怎会没想到,他察觉到她的不对,甚至觉得她不是那个清凝,都未想过,她可能已中他人之招。也许是他对清凝的武艺太过自信,又或许从她口中所出消息击垮了他那刻的所有防线。而现在,他终于拨开云雾,看清眼前。
“你说的不错,是我大意,不曾想到。”子歌理清思绪,“可谁又会这么做,又有什么必要?”
“若是说,对谁有利,自然是桓王。”一旁紫锦模样的雪柳开口。
“李寰没有这个本事。”
“那就会有有本事的人出现。”宫文弦接道。
子歌想了片刻,灵光闪现:“听清凝说,她和李寰婚事已受其母同意。或许……是她?”
“现在是谁不重要,五哥,你得把五嫂救回来。”刚才还“清凝姑娘”叫着的李轩,已笑着改口五嫂。
子歌被此称呼一惊,转头凝视他认真的眼眸,良久才露出笑,伸手摸了摸李轩散下的发髻:“好。”
宫文弦二人既来到此,自然在景王府中住下。子歌辞去一半家奴婢女,他不喜欢很多人围绕在他眼前。
李轩送宫文弦二人来到他们房门前,停步笑道:“你们能来,我李轩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
宫文弦回礼轻笑:“你曾帮过我们,又是紫锦和文弦表哥,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不来。”
李轩缓缓点头:“既然如此,有一事我很好奇。”
“请说。”
“你们怎么知道,是桓王害的我?”李轩一言刚出,目光紧盯在二人脸上。
宫文弦面色微变,意识到自己方才激动,将去看桓王之事说出。既然如此,也没有再瞒的必要:“实不相瞒,的确有人告诉我们。”
“谁?”他也才知不久,谁能这么快。
“是琅儿。”雪柳道。与宫文弦同住多日,她终于忍不住将一切倾囊相告。而他的接受,让她不再畏首畏尾不敢多言。见李轩疑惑,雪柳解释道:“她是紫锦的贴身侍女,那次事后被沈将军收留,一直住在上将军府。”
“琅儿……”李轩口中喃喃,黑眸在眼眶左右打转,低声自语,“我想我知道,琅儿是从何得知这件事的。”说罢,又看向宫文弦,“你们是否打算留在这?”
“我们来,是希望能帮上忙。不知该叫你岳王,还是岳八,但只要你开口,我宫文弦绝不推辞。”
“既然如此,岳八先行谢过。”李轩如江湖人般行礼。
二人回房后,李轩独行至自己房间。他在等一个人,但他知道那人并不会来。李轩平卧床上,又翻身而立,点亮烛火,修书一封,言明身边无人照料,希望沈将军能将琅儿赐予自己。又将其装好,待明朝派人送去。
一行事毕,这才重新回床入睡。
天亮的仿佛比往日都早,沈望穹昨日累了一天,只觉未眠多久便被射入房中的白光惊醒。
出府早朝前,沈望穹收到景王府上人送来信件。沈望穹匆忙看过,见是小事,自己又赶着上朝,便随手交予黎卿安去办。
李轩算准时间,不多时琅儿便来到府上。李轩早将此事告诉子歌,子歌并不反对让琅儿继续待在江紫锦身边。
此刻,身为景王的子歌已在朝堂之上。李轩坐在堂中,望着站在眼前的琅儿,吩咐身边人退下。
琅儿低头咬唇不知所措,她曾在相国府见过李轩,但从未像现在这般严肃。
“琅儿给岳王殿下请安。”琅儿屈膝道。
“我现在不过一介布衣,琅儿姑娘不必如此。请坐。”李轩言语轻柔。
琅儿受宠若惊,一时到不知如何是好,立在原地不动。
李轩起身走到堂下宽椅旁笑道:“莫非琅儿姑娘让我扶你?”
“琅儿不敢。”琅儿说完,惴惴不安走到李轩身边坐下,不知他要做什么。
“不必担心,从沈将军那让你来景王府,不过是想让你重新服侍表妹江紫锦。想必琅儿姑娘已经见过表妹了?”
琅儿闻言,惊从椅上站起,不发一言。
“他们来找了我,也已在这住下。我被废原因你该知道,所以也不必有何顾虑。今日找你只想问一件事,问完我会送你去见表妹,希望琅儿姑娘能如实回答我。”
琅儿这才颤颤抬头,李轩容貌与当年相国府上玩闹之人没有半分不同,但那身简单衣衫却更添威仪,着实让她奇怪。她点点头,等李轩开口。
“是谁告诉你是那个人害了我?”李轩逼视琅儿双眸。
琅儿身形一颤:“是琅儿听说的。”
“听说?”
“那日随沈将军从宫中回来后,无意中听见……听见黎将军和一些人说起害岳王的人是……是……”
李轩身子小心凑近琅儿耳畔:“是桓王?”
她并非胆小如鼠之人,也曾想若事迹败露随小姐同去,但在李轩面前,她却不由将一切说出。琅儿闭上眼咬紧牙,不住点头。
接着琅儿听到一阵轻笑,毫无嘲讽只是单纯的笑意。一双手扶在她双肩,她睁开眼见李轩微笑着站在她眼前:“你就这么怕我?记得以前你还和表妹一起笑过我,怎么现在吓成这个样子?”
琅儿的心在他一双温柔臂下渐渐下沉:“琅儿说实话,请岳王恕罪。”
李轩放下手,点头道:“叫我岳公子。你我一样,无需恕罪。”
琅儿深吸口气:“琅儿觉得,现在的岳……公子,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让人害怕。”
李轩没有责备她,而是收敛了看向她的目光望着堂中雕梁画栋,眼神深邃:“如今的我,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