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为何心不安?”黛玉警觉, “难道你做过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咳,想什么呢!”梁琨急了,“我是背后使阴招的人吗?再说了, 你一个姑娘家, 又恰逢家中遭变, 我好意思起歹心?”
“那你不安什么?”黛玉越发不明白了。
“还不是因为那起子乱嚼舌根的小人!”梁琨无可奈何地把实话说了出来, “他们在背后议论你, 说你依傍我救了贾家,又哄着我给你这家子人下了赦令。你说,我能不生气?”
“哼, 无聊至极!”黛玉忍不住冷笑出声,“有些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 以编排他人为乐, 你理会他们做什么!”
“那不行!”梁琨正色道, “他们议论我也就罢了,可你一个姑娘家, 让他们如此编排,岂不可恨!所以,你等着,我必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非让你出出气不可!”
“罢了, 我才懒得理会!”黛玉无所谓道, “反正我已到了如此地步, 也不怕别人议论。倒是你受我连累, 如今还要想方设法地助我, 叫我如何过意得去?”说到这里,明显敛了笑容, 面上全是不忍。
梁琨听了,心里顿时熨帖起来,急忙安慰道:“你快别这么想,该过意不去的是我。你只要答应了我的要求,让我弥补一下对你的亏欠,我这心里才能好受些。怎样,答应吗?给句痛快话!”
黛玉一脸为难,低头想了想,方提醒他道:“你执意这样,我倒不好推辞了。只是,这王府后院之事,应该是娘娘当家吧,九爷能做主?”
“呵,你瞧不起我?”梁琨咋舌道,“先不说我母妃也是个明事理之人,就算她是个糊涂的,这点子小事我还做不了主?别忘了我是她亲生儿子,我有的是法子让她依着我!”
“呃……九爷果然好阴险!”黛玉故意往后挪了挪身子,嫌弃道,“你快离我远些吧,回头别把我也算计进去!”
“哈哈哈……”梁琨头一次见黛玉对他表现出恐惧之态,虽明知是故意装的,可心里还是一阵舒爽,乐得嘴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这边正乐得舒爽,如妃带着一脸笑嘻嘻的宋雨莲去而复返了。
一进门,两人便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宋雨莲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如妃也是一脸疑惑地瞧瞧黛玉,又看看一脸忍俊不禁的梁琨,忍不住问:“你们在聊什么呢乐成这样?”
梁琨忍住笑摆了摆手道:“没乐什么,就是个笑话而已!”
“什么笑话快说出来让我也乐乐!”宋雨莲急忙追问。
梁琨笑着摆手不想说,可宋雨莲却一个劲儿地追问。无奈梁琨死活不说,只得转头去问黛玉。
黛玉无奈,只得替他圆场道:“没什么,就是一个很老套的笑话。说有一偷儿入一贫家,遍摸一无所有,就唾地而去。贫汉于床上见之,唤道:‘贼可为我关了门去。’偷儿笑道:‘我且问你关它作甚么?’”
才一讲完,如妃已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梁琨好容易才忍下的笑,立时又撑不住重新大笑起来。只有宋雨莲,憋得满脸通红,小声窍问道:“林姐姐,这笑话到底什么意思?”
黛玉才用扇子遮住脸笑得双肩微颤,一听这话立时又顾不得形象笑了个前仰后合。
宋雨莲急得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才想透,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因着迟了别人一步,显得尤其声响。众人再次忍俊不禁,同时笑出声来。
等到大家好容易止住笑声,如妃方笑道:“真没想到,林姑娘不但会吟诗作赋,连笑话也会讲,日后可得常来给我解闷,不然我可赖到你家去。”
黛玉听了,忙笑道:“娘娘若肯屈尊到我家去,我求之不得呢!到时一定洒扫庭院,焚香静候!”
如妃笑着摇头道:“这倒不必了,我是不在乎那些虚礼的,只要你陪我这老婆子说说笑笑我就知足了。”说完,便让旁边的一个侍女端过一个托盘来,举到黛玉跟前。
如妃道:“方才我带雨莲到我的库房里挑了一串黄玛瑙手串。你们也知道,我在宫中就是个破落户,没什么像样的东西,除了那串黄玛瑙,颜色鲜亮点的就只剩这串红珊瑚的了。这是我生琨儿时太后赏赐的,一直没舍得戴,如今年纪大了倒不适合了,索性给了你吧,我瞧着你衣饰太素雅,若有这么一串珠子佩着倒是显得精神……”
黛玉吃了一惊,急忙起身推辞:“娘娘,黛玉福薄,恐消受不起如此贵重之物,还请娘娘收回诚意。”
如妃摇头道:“有福之人不怕晚。你如今才十几岁就说自个儿福薄,太不应该了。我送你这件礼物,也是要你记住,年轻时候经点苦难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认了命,从此一蹶不振,那就太可惜了。比如我的琨儿,他打小跟我在宫里的犄角旮旯里熬着,缺吃少穿还担惊受怕,比平常百姓人家的孩子都不如。好在,他熬过来了,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做到!”说完,又让侍女把托盘往黛玉跟前递了递。
如妃这番话,让黛玉大为感动。想着自个儿年幼父母双亡,如今舅舅家又遭此大难,一般人都要视她为不吉之人,何况身为皇家的如妃呢!可人家却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不但毫不嫌弃,反而一再示好,一言一行皆是维护,这真真是让她无地自容了。
黛玉沉浸在心事之中,动作上就迟缓了一些。宋雨莲在旁边见状,只以为她不好意思收着,忙走过来替她接过托盘,笑道:“姐姐是高兴傻了吧?这么贵重的礼物还不赶紧收着,仔细娘娘生气!”
黛玉回神,忙郑重将礼物收好,复又行了谢礼,方一脸凝重地重新坐好。
这时,一直在旁边瞧热闹的梁琨突然笑问如妃道:“母妃好偏的心!方才背着我们赏了师妹,如何又光明正大地赏了林姑娘,怎么不见我的那份呢?”
如妃想着黛玉的处境,心里正酸楚,冷不丁听到梁琨这荒唐的一问,登时忍不住笑起来,骂道:“猴小子,我赏你两个妹妹呢,你跟着瞎掺和什么!你若真想要礼物,过来我赏你两脚!”
一句话,逗得整个厅堂内的众人哄堂大笑。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如妃贴身的赵嬷嬷也忍不住扭过头去笑起来。
梁琨被臊了个满脸通红,偷偷溜了黛玉一眼。恰巧黛玉也正笑得不能自已,正用扇子挡住脸偷眼瞧他。于是四目相对之下,黛玉笑着冲他翻个白眼就扭过头去了,梁琨心里却没来由地美滋滋的,越发的舒畅了。
接下来,如妃留了众人一起用饭。因秋节才至,天气仍旧炎热,如妃便命人将饭摆到了荷花池子里的凉亭上。众人一边用饭一边赏景,倒是惬意得很。可惜梁琨只能另摆一小桌在廊子上,颇为寂寞地自斟自饮!
好容易熬到那边散了席,梁琨急忙借故走过去,趁如妃和宋雨莲到前方赏荷的空档儿,低声嘱咐黛玉道:“还有一事差点忘了,你那地里才种下的各样菜蔬记得都给我府上留一些。你有所不知,我母妃最近热衷于腌菜,外面采买的我不放心,还是一并从你这里买了吧,吃着还新鲜。”
黛玉先是略感诧异,随即心里先笑起来。但面上却装作一脸为难道:“田庄上的事我一向交给李贵负责的。前儿我还听他说已经为秋后的菜蔬找好了买家了呢,也不知道还能留多少!”
“这么快!”梁琨略略吃惊,随即又笑起来,“你的田庄,当然你说了算。你赶紧告诉他,让他匀一些出来给我,我给他涨两成价!”
黛玉拧眉不悦:“九爷你这是在骂我吗?我是让你抬价的意思吗?”
“自然不是,是我心急了!”梁琨尴尬地挠挠头,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们毁约有损失吗?既然你不在乎,那我也乐得省钱呢,就这么办吧,我等着好消息!”
说完,也不给黛玉拒绝的机会,作了个揖转身就走。
黛玉朝他的背影磨了磨牙,才要转身去追如妃和宋雨莲,却见宋雨莲突然一溜小跑着往这边跑来了,急忙立住了脚步。
“跑什么?仔细摔着!”黛玉忍不住提醒她。
宋雨莲冲她摆摆手,径直越过她朝着梁琨跑去。
前面的梁琨听见动静停下脚步回头诧异地望着她问:“跑什么?疯疯颠颠的!”
宋雨莲已然跑到了近前,很自然地伸手拉过他的一只衣袖将他拽近了一些,方小声道:“我表哥那边要出大事了——我舅妈要给表哥订亲,就在这几天!”
“什么?!”梁琨吃了一惊,忙问,“真的假的?女方是谁家?师哥知道吗?”
“就是那临县孙大夫家的小女儿。”宋雨莲道,“上次舅妈提过的,听说这次一提就成了,人家早就中意表哥,就等着舅妈上门提亲呢。如今这事儿上下都知道了,只瞒了医馆这边的人。这次舅妈也对我下了死命令,不许我透露一个字,否则我这辈子都甭想再进她家门一步。二师哥,你赶紧想想办法吧,眼下只有你能救表哥了。”
“别急,让我好好想想。”梁琨颇为烦躁地负手在原地踱了两步,方对宋雨莲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去找师哥,你最近最好别去师娘那边,免得惹火上身!”说完,转身大踏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