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设在承乾殿里,因为还要会见西夏的使节,所以一切都显得隆重而庄严。明渠的岸边全都是明亮的灯笼,一个接一个排在一起,像一条长龙一般装点着这座看似沉寂的皇宫。
璎珞的身后簇拥着两排各十名宫女,各自以槿湖和微芳为头,璎珞自是不习惯这样的阵仗,总觉得自己是众人的拥簇,与自己想要在人群中要淹没自己的想法完全相反。
寿宴设在殿内,为了防止来人觉得燥热,承乾殿的四周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冰窖里起出来的冰块。丝丝的凉气升腾起来,璎珞初从外面进来,只觉得扑面的凉气,有些不适应,浑身打了个战栗。
正中央的是龙椅,圣上已然端坐在上面,龙椅两旁各是一把镂金雕凤的凤椅,璎珞知道,其中一把,便是为自己准备的,只因为自己是这大宋王朝的皇后,便可以傲视所有坐在下面的妃嫔和宫人。
太后自从新皇登基之后便在五台山一直茹素,所以此次虽然是她的寿宴,却依旧是一身灰褐色锦缎绣着蝙蝠纹的缂丝对襟长袍,头上插着三两只金色的步摇,甚是朴素的样子,倒是璎珞,一袭的华丽服饰,煞是抢眼。
储秀宫的各位小主也早早地就坐了,璎珞仔细的瞧了过去,果然每个人都是国色天香之姿,乍看自己,虽身着华丽,但也是徒有皇后的光环罢了,倒是这些人,个个都是豆蔻的年华,凝白如脂的肌肤,璨若星辰般耀眼。
储秀宫为首的秀女,便是礼部侍郎的女儿依容,这些,璎珞一早便知道了,果然是秀丽傲然的女子,其她的秀女与之相比,都黯然失了颜色。璎珞只是嘴角勾着善意的微笑,拿起自己身前桌上的茶盏,轻轻地抿一口,伴着缓缓地歌舞,倒是很觉得惬意。
依容的身后站着的,正是度娘,璎珞仔细瞧去,如今她换下了东瀛外族的装扮,穿上了寻常宫人的素色侧襟衣裳,上面描着的五色碎花显示着她在宫中的地位与品级。
贵妃柔佳、淑妃萧允儿、贤妃果婴还有德妃素纨坐在储秀宫各小主的前面,也个个是穿着华丽,生怕是被别人给比下去。寿宴还未开始,璎珞知道,这是在等待已然被传召的西夏使节。
西夏使节如今已经从西郊的断风岭上出发,进入到正阳宫的宫门了,璎珞听着侍卫们的层层禀报,心里倏然揪了起来,西夏的使节,那个自己渴望见到又害怕见到的人,那个将要解开自己内心所有谜团的人。
不过一刻钟,西夏的使节一行三人已然在承乾殿外等候传旨了,璎珞下意识的握紧自己手里的那方丝帕。御寒卿站在高一级的位子上,穿着至高无上皇帝的明黄色衣裳,轻轻地开口道:“传——”
“圣上有旨,传西夏使节入宫——”内侍尖利而洪亮的声音在承乾殿外空旷的时空里回荡开来,过了一会儿,但见有三名外族打扮的人款款走了进来。走在中间的那人,一袭素白色绣着诡异花纹的锦
缎长袍的男子,璎珞细细的看去,不是公子翌,又是谁。
他依旧是那副桀骜不屈的模样,只是,此番看来,又多了几分沧桑的神色,不觉得有些令人难过。璎珞低下头来,不想与他的目光撞上,可是低头的刹那,分明就见到他的嘴角勾起一丝魅惑人心的笑容,璎珞的身体微微的一怔,不料这一切却直直的映入坐在一旁的御寒卿的眼底。
“西夏南苑大王公子翌参见圣朝天子。”公子翌站立在那里,只是按着西夏的礼节微微的施礼,并未下跪行三跪九叩之礼,看上很是孤傲,璎珞略微抬起头来,却见他已然坐到一旁的位子上,眼神,却是直直的看向自己这边的,璎珞不觉得低下了头。
御寒卿带着天子素有的傲然,开口说道:“此番坐在使节面前的,便是选来为我大宋和亲的女子,你尽可自己挑选,这些都是拥有国色天香之姿的王宫之女,相信定可以为我大宋与西夏的万代和平作出功不可没的贡献。”
公子翌一旁的另一名使节,年纪稍长的样子,看着储秀宫的诸位秀女,已然是有些飘飘然了,不住的说道:“果然是极美的女子。”这些簌簌的低语全都落尽璎珞的耳朵里,倒是公子翌,仍旧是一番平静的神色。
“既然如此,就请使节挑选一女吧。”一旁的管事宫人开口说道。 WWW ◆тtkan ◆Сo
“不急,既然此番我西夏寻求的是貌美与智慧并重的女子,更何况她到了西夏,虽然只是我的妻子,却也是我西夏母仪天下的女子,所以我要考她们一番,也好却是名不虚传才好。”公子翌站起身来,看着太后、御寒卿与璎珞三人,面色充满自信,说道。
璎珞一早便听说,所谓西夏的国君,只是名义上的君王,所有的大事都有手握兵权的各苑大王所主宰,而此时,便是公子翌了。
夜里徐徐的凉风伴随着承乾殿里的冰块丝丝的浸入人的肌肤,璎珞不觉得一阵发抖,槿湖站在一旁,为璎珞披上一件轻薄的纱衣,御寒卿看着貌似有些病态的璎珞,说道:“若是不舒服,便离开回宫便是了。”
璎珞摇摇头,“谢圣上关心,这样的日子,还是留下的好。”眼底里升腾起一丝温暖的气息。
太后坐在一旁,也笑道:“看你们这般恩爱,可还记得,这是我的寿宴了。”玩笑的语气,却着实让璎珞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这倒没有什么。坐在一旁的柔佳已然变了脸色,看着坐在比自己高处的璎珞,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角,原本鲜红的嘴唇仿佛要滴下血来。
“姐姐素来与圣上恩爱,到让我们有些妒忌了。”坐在那儿的素纨也插嘴说道,顺便把目光落在璎珞的身上,极近讨好的神色,璎珞心里清楚,她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惴惴不安。
太后的寿诞,宫里的人都是想尽办法想要在礼物上尽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这也就成了宫里的嫔妃们争奇斗艳的一个渠道,只是,今年的情况却很是不同,太
后下令将所有进献的礼品全部用作赈灾之用,以充实国库,没有了这般炫耀的平台,各妃嫔们脸上似乎并不十分愉悦。
一番歌舞表演过后,璎珞顿觉得有些沉闷,便借口去换衣服离了座位。夏日的夜晚颇是凉意逼人,没有了承乾殿里令人窒息的花粉香气,走在明渠的边上,却甚是清新而自然。
微芳早已在偏殿等候着自己了,偏殿里准备了自己更换的衣服,宫里素来都是如此,若有大型的活动,便找婢女拿了衣服准备在偏殿里,待到喝过几杯酒水,衣服被汗水濡湿,便忙出来换了新的衣服回去,生怕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圣上看见,可璎珞却觉得这样繁琐的理解煞是烦人。
匆匆忙忙的换了衣服,与那一件同是皇后朝服,只是颜色浅淡些,多了几分温柔的模样。璎珞心里烦闷,却并不想回到承乾殿里去,只是一个人在明渠边上独自悠然的走着。
轻盈的步履之间是优雅的珈蓝香的香气,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都是槿湖做得,在自己的衣服上燃熏珈蓝,虽然自己偏爱暹罗花,但是因着宫里的忌讳,却是用得极其小心翼翼的。
苏嵘园的百花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朦胧而悠远的光芒,璎珞轻轻地走过去,却不料暗处闪过一个人影,他来了,璎珞一早便料到了。所以才悠然走在这里,便是为了等他。
公子翌一个闪身站在璎珞不远处的地方,璎珞远远地看着他,说道:“西夏的南院大王,你不在殿中好生挑选你的王妃,却跑来这里做些什么?难道是欣赏我大宋明朗的月色?”
璎珞句句玑珠,却并不是在嘲讽他,言谈间尽是挑衅的意味。璎珞知道,他必定是不会反驳。
“你果然还是以前那样,没有变。”公子翌转过身来,俊逸的面容,清晰而明朗的轮廓,映在巨大的宫灯下面,显得更加的迷人心魄。璎珞不由得心里一惊,转而说道:“我只问你,我是否曾经随你到过西夏,如果是,那么原因是什么。”
璎珞曾经听闻冷月说过自己曾在西夏呆过三年,也就是那三年,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可是,她却始终不肯透露自己去往西夏的原因。
“你都记起了什么?”公子翌的眼中突然闪现一丝寒冷的光芒,像是月华映进了他的眼中,碧蓝的如同是一汪湖水。
“我只是断断续续的有些记忆而已,我只问你,我去西夏的原因是什么?”璎珞见他丝毫没有想要透露的心思,便一时有些恼怒,口气变得不再那么恳求而温婉。公子翌心里一怔,随即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说道:“想要知道吗,那好,明日子时,东郊紫竹林,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便转身朝着承乾殿走去,璎珞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哀戚,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为了这些事情如此这般的求人,这样不屈于人的心意总是盘旋在璎珞的脑海里,像是另一个自己,怎么也摆脱不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