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得是非份之想,四弟对你有意,本王亦不会反对,若你也没有意见,本王还可以向父皇奏明,成全你们两个。”
不把个女子推给屠羽卿,屠子卿是不会罢休的了。
就像上次他自己所说,不是梅盈,也会是别人。
“湘王爷!”凝眸身子一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不敢乱了这后宫规矩,湘王爷若执意如此,奴婢愿一死以明心志!”
“凝眸?!”
屠羽卿吓了一跳,低声叱责一句。
动不动就要死要活,还嫌他失去的不够多吗?
“哦,这么说起来,凝眸你对四弟无意?真是可惜了,四弟这样的人中龙凤,居然也不入你的眼,本王倒是小瞧了你。”
话是这么说,其实屠子卿对凝眸,向来是偏看一眼的。
凝眸之于屠羽卿,就像路遗之于他,是某种支撑,是应该得到尊敬的。
“湘王爷错爱,奴婢愧不敢当,奴婢只求服侍好四皇子,其他的事,奴婢只愿顺其自然。”
“也罢,你先下去吧。”
确定了什么之后,屠子卿也不再逼她。
看来凝眸相当冷静,至少比屠羽卿要冷静。
“二皇兄何必这样逼她,我说过还没有对她说明白我的心意,就是怕吓到她。”
屠羽卿暗暗呼出一口气,更是庆幸当初的决定。
如果他说的是别人,这会儿早就让屠子卿给逼出事实来了。
屠子卿看他一眼,回身就走。
“二皇兄会让她回去吗?”
屠羽卿不死心地追上一句,他本没打算这么快就让屠子卿知道他在帮北堂君墨的事,不过既然都撞破了,就把话敞开了说也好。
“那是我的事,你只要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就好。”
屠子卿停步,却并不回身。
他想要的,是北堂君墨承受不住折磨而回来向他求饶,他自然会让她回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别人代她求情。
尤其,不能是四弟。
“二皇兄,我答应你的,我没忘,可是、可是她在浣衣局,真的会死的,那天---”
没有人知道,当那天他看到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北堂君墨时,心里是何等恐惧,何等愤怒。
就如北堂君墨自己所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这样折磨人。
也许,他是该跟伊皇后提一提,别再对这些女奴们这样残忍了。
“我说过,是她自己愿意去的,她在意亲人怎么看她,所以我成全她,你懂不懂?!”
屠子卿霍然回身,狠狠瞪着他。
他自问对北堂君墨已经够宽容,若是换了别人,哪能得他如此相待。
可四弟还是一再误解他,他欠他的吗?
“二皇兄可以对她解释清楚,她什么都没有了,二皇兄为什么还要辜负她----”
啪!
很重很重的一记耳光打在屠羽卿脸上,他只觉得脸上一麻,跟着就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少顷,嘴角一缕鲜红的血蜿蜒而下。
“谁跟你说,是我辜负她?”
屠子卿将手藏于身后,指尖不住颤抖。
从小到大,尽管他对这个四弟要求严苛,轻易不会好好跟他说话,却从来没有打过他。
这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
“我就算辜负她了,又怎样,你对她不是没有情意?”
屠子卿再逼上一句,屠羽卿脸色煞白,头都抬不起来。
北堂君墨,你应该感到高兴,你的目的正一步一步达到,这两兄弟之间,已开始有了嫌隙了。
只是不知道,有些人可等得吗?
“姑娘,留步。”
陌生的女声传来,北堂君墨怔了怔,慢慢停下脚步,看着面前那个十七八岁、相貌平平的女子,“你,是在叫我?”
她可以肯定,不认得这个人。
是伊皇后身边的楼月,那日也匆匆见过一面,只是北堂君墨忘记了。
“姑娘莫怕,是皇后娘娘要见一见姑娘。”
北堂君墨一惊,皇后身边的人?
那连想都不用想,伊皇后会找她,肯定是为了她们之间约定的事。
“皇后娘娘在何处?”
北堂君墨下意识地往后
看了一眼,这里离景峦宫并不太远,万一被屠子卿他们看到,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皇后娘娘说姑娘会知道的,请吧。”
女子微一笑,不等北堂君墨回话,回头就走,转眼消失在花林深处。
“你---”
北堂君墨不过呆了一呆的功夫,这四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静悄悄的,好不可怕。
“一个一个,都想要逼死我吗?”
她苦笑,沉默一瞬,到底还是往某个方向去。
换做她是伊皇后,也早沉不住气了吧?
烟水桥畔还是一样,冰雪未融,景色苍茫,伊皇后披着一件厚厚的毛裘,亭旁除了几名婢女外,没有其他人。
就算有其他人见了,也只不是伊皇后在过问后宫的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北堂君墨见过皇后娘娘。”
来都来了,不想见得得见,北堂君墨深吸一口气,过去见礼。
“都退下。”
伊皇后头也不回地摆一摆手,几名婢女立刻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要见我,是为你我约定之事吗?”
北堂君墨淡然一笑,却不知她这话问得相当该死。
“哦?”伊皇后回身,脸上虽有笑容,眼神却冰冷,“北堂姑娘,本宫与你,有过什么约定吗?”
该死的丫头,这话也能随便乱说?
她与她之间,本来就是心照不宣,这样直接说出来,是想害死她吗?
“是了,皇后娘娘恕罪,是小女子说错话,皇后娘娘勿怪。”
北堂君墨脸上笑容僵了僵,心也猛地沉了沉。
没错,她以亡国之奴的身份苟活于此,有什么资格与一朝之后约定事情。
念及此,她突然觉得如坠冰窖,“唰”一下,浑身都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若是事情成功,伊皇后真能放了薛昭楚他们还罢,若事情一旦泄露,他们真要追究起来,伊皇后有千百个理由可以撇得干净,她则必定成为替罪羔羊。
何况,就算事情成功了,五皇子可以继承帝位,伊皇后未必会兑现自己的承诺,放了薛昭楚他们的。
换句话说,她从开始挑拨屠子卿和屠羽卿之间的兄弟情意开始,她就注定是个输家。
“不妨事,北堂姑娘遭逢如此不幸,心智有些乱,也是人之常情,”伊皇后笑着,眼神嘲讽,“本宫听说,你去了浣衣局,本想前往探望,却又见你常往景峦宫去,是受了什么人关切吗?”
后宫中尽是伊皇后眼线,看来北堂君墨的一举一动,皆未能瞒过她。
“皇后娘娘容亶,小女子只是往各宫送衣,这是小女子身为浣衣女奴当做的事,只是却叫二皇子误会了什么,小女子好生不安。”
虽说注定是一场败定的赌局,北堂君墨却不得不继续赌下去。
她唯一的筹码,就是伊皇后能够遵照约定,在事成之后放过她的亲人。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放着屠子卿不去信任,偏偏要与虎谋皮,活该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吗?
“是吗?”终于听到想要知道的,伊皇后禁不住惊喜莫名,却仍装得云淡风清的样子,“四皇子宅心仁厚,二皇子冷静深沉,不会有什么事吧?”
言下之意即是说,他们毕竟是兄弟,又深得屠苏宠爱,一点半点的事情,是动不了他们的。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小女子方才去送衣,本没什么,却被二皇子撞见,与四皇子争吵几句,待有机会,小女子再好好劝劝他们,也就是了。”
嘴上说着这话,北堂君墨心里却好不痛苦。
她实不愿见到屠子卿他们手足相残,做这种缺德事,会折阳寿的。
“北堂姑娘有心了,你既有事在身,本宫也不多留你,你且去忙。”
伊皇后客气地请人走,这消息对她来说太过振奋,得赶快跟邵与极谋划谋划才行。
“小女子告退。”
走下烟水桥,冷风一吹,北堂君墨顿觉一阵彻骨的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不知刚才所说能否让伊皇后满意,接下来她又该如何面对四皇子。
“横竖事情我是做了,就只有做下去,四皇子,你对我一片善心,我只能辜负,你……恨我吧!”
她咬牙,强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飞奔而去。
如果不是屠苏快要支撑不下去,伊皇后也不会急着找北堂君墨问个清楚。
她一直在派人暗中打探景峦宫和景澜宫的动静,却一直跟以往一样平静,她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不过自那天见过北堂君墨之后,她心里便有了数,待到屠子卿和屠羽卿再来向她请安时,她便刻意注意一下他两个,果然见一个满眼愤怒,一个满脸愧疚,把她得意得要死。
其实先前屠羽卿对屠子卿的一味忍让,宫中人还是有颇多耳闻的。
当然,只是这样还不够,为尽快毁掉他两个的声誉,伊皇后秘密派人在后中制造谣言,说是他们兄弟两个为一名亡国女子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云云,总之是怎么难听怎么说。
不几天后,这传闻是越来越不像话,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多,侍女侍卫们看到他两个时,眼神也有够奇怪的。
而这一切,屠苏绝对是最后一个知道,把他给气得,连连咳嗽,都喘不过气来。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茹晧吓得心尖儿一颤一颤的,轻轻拍打着屠苏的背,帮他顺气。
“好、好个子卿,简直、简直太叫朕失、失望!为、为了一个女人,居然---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一样的咳嗽,屠苏脸都憋得发紫,眼睛却瞪得像铜铃,好不吓人。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去、去把子卿给朕叫、叫来,咳、咳咳咳---”
屠苏狠狠一甩茹晧的手,将死的他力气还真是不小,茹晧一个没把持住,滚倒在地。
“遵、遵旨!”
茹皓战战兢兢的,也顾不得摔痛的膝盖,爬起来就跑。
“逆子,逆子!”
屠苏无力握拳,捶打着床沿,禁不住的老泪纵横。
想他征战半生打下这大好江山,原本以为交到二子手上是最放心的,谁料---
少顷,屠子卿匆匆而入,“儿臣求见父皇!”
要说从天启殿到景澜宫,有很大一段路,茹晧就算用飞的,也没可能这么快把人给叫来。
实在是屠子卿太过担心父皇的身体,因而每天都会前来探望。
这次也不过恰巧跟茹晧走了个碰面,他一听说屠苏情况不妙,还不急个半死?
“你、你来得倒快!”
屠苏急喘几口,挣扎着要起来,屠子卿忙奔过去扶他:
“父皇慢些!父皇有什么事,吩咐儿臣就好了!”
“子、子卿,我、我问你,那个、那个---咳咳咳,那个文景国的女人,到底、到底怎么回、回事,咳咳咳---”
屠苏是真的走到生命尽头了吧,说不上几个字就是一阵猛咳,喘息那般剧烈,听得人胆颤心惊的。
“她?没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有人对父皇乱说什么了?”
屠子卿着急之余,心中也不禁一凛,最近不是没有事了,怎么---
对了,一定是他最近跟四弟闹不和太明显,又让人抓到了把柄。
“子、子卿,朕、朕不管她是、是谁,总之不能让她乱了朕的、朕的朝纲,你、你这就去,把那个女人斩、斩首---”
“父皇?!”
屠子卿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脸色惨变,“父皇不要,北堂君墨又没有犯错,何致斩首?!”
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叫本王知道,一定不会饶过他!
“你、你敢忤逆、忤逆朕的旨意?!你、你个逆子---”
屠苏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到屠子卿脸上去。
但,他身体已经太虚弱,这一下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反倒使得他自己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到地上去。
“父皇?!”
屠子卿呆了呆,方才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去,把屠苏给扶起来,却见他已一口血喷在地上,脸已成死灰色。
“父皇,你醒醒,父皇!”
“杀、杀了那个女人,否、否则,我古井国江山危、危矣---”
屠苏死命攥着屠子卿的手,指甲已掐进他肌肤之中。
“父皇饶了北堂君墨,她没有错,儿臣……儿臣以后好好看着她就是了。”
屠子卿咬牙,心一阵一阵痉挛,好不难受。
杀了北堂君墨?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本章完)